第28节
可这怎么可以呢?!
陈家大少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大衣,眸色下是晦暗不明的光,大抵两息功夫过去,陈家大少爷便忽然有了兴趣加入众人的谈话,他问白可行:“白兄,你方才说你看报纸知道此事,可我怎么记得你从来不买报纸?”
白可行抓了抓脑袋,‘嗳’了一声,说:“反正,就在别人家过夜,人家是个爱读书的,家里报纸都放了一桌子,我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哦,怪不得,不过昨夜又是哪位小姐入了咱们白二爷的眼?”
白可行坚决不说:“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那些人,你们不要在小葭面前说这些,搞得我好像多风流似的。”
陈传家挑了挑眉,说:“可不是么,你瞧你自己身上的东西,还让我不要说。”
白可行立马大叫停车,跑到下头对着那车子的后视镜照来照去,待回来,已然是骂骂咧咧:“妈的,那该死的骚货,把我脖子上差点儿没扣下一块儿肉。”
“真是不知道留那么长的指甲做什么!”说完,白二爷下意识的看向顾葭那和顾无忌相握的手,心里很是有些酸溜溜的滋味,但他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去深思,于是毫无城府的张嘴就来,“还是小葭的手好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我是很不能理解现在人涂什么指甲油的,味道难闻不说,还留老长,以为自己是慈禧那老妖婆嘛?”白二爷对已经衰败的皇家毫无敬畏。
关于慈禧老妖婆这个称呼,自然也是白二爷发起的,他当初自从看了慈禧的照片后就被吓的睡不着,抱了三天顾葭一块儿睡觉才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顾葭笑道:“人家是女孩子,女孩们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有什么错?我要是女人,自然也要成日穿的花枝招展,艳压群芳,手上戴满戒指,耳朵也带上漂亮的耳环,指甲更要精致,既然有了指甲油,就请专门的人来为我涂个花样子出来,总而言之就是要好看,才不是为了让别人欣赏,而是自己觉得好看。”
白可行一愣,顿时满脑子都是顾葭若是女人,穿着层层叠叠的洋装,然后漂亮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从前往后的圈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背抓烂……
不过女人的顾兄,大抵也没有大胸,白可行想不到顾葭大胸的样子,因此在他的幻想里,顾葭除了穿了洋装和自己搞来搞去,倒是没有别不同。
他为自己的想法害臊,脸‘嘭’地红了个透彻,白可行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企图将那些对顾兄不敬的画面驱逐出去,但恍惚间却还是盯着顾葭看,看他的唇,看他那白皙的脖子……
“咦。”突然的,白二爷伸手捏住顾葭的下巴,在四人坐下后腿都拥挤的夹在一块儿的车内,他轻易抬起顾葭那精致的下颚,露出纤长优美,却又缀着暧昧红痕的脖颈,“小葭……你这里怎么也有?你什么时候……”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葭茫然的打断,顾三少爷的手拍开白二爷的爪子,自己摸了摸下巴,说:“什么?怎么了吗?”
顾无忌瞥了一眼陈传家,陈传家却好似也才发现一般,在自己身上指了指,说:“你这里……怎么好像被人亲过?”
顾三少爷这可怎么解释得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昨天是为了演给监视自己的人看,所以才会天雷勾地火莫名其妙的差点和陆老板在床上翻云覆雨?
而且照这个形势来看,顾三少爷根本分不清楚陈传家到底是不是如同陆玉山所说,有派人监视自己,因为首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白可行啊……难不成白可行也参与了?
顾葭心思百转千回,想了很多,但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太过相信陆玉山了……
这人和自己说什么,自己好像都很相信,为了这个一个莫名其妙的陆老板而怀疑自己的好友,自己是脑袋短路还是被陆玉山的美色迷惑了?
顾葭想到这里,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对,陆玉山和自己说的时候,有板有眼,更何况人家为什么要骗自己呢?没道理啊。
已经开始在云里雾里的顾三少爷解释说:“大概是我自己抓的,昨天有点痒,就抓的有点很,因此才留下了印子吧。我可没有找什么姑娘小姐。”他当然没有,他找的是个男人。
白可行很好骗,他总是相信顾葭的话,无条件的相信:“原来如此,是不是有些过敏?小葭你这个可不能大意,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嗯。”顾葭心虚的垂着眼帘,点头。
一直等着哥哥说出真相的顾无忌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却也不着急,他总会知道,只不过区别在于知道时间的长短罢了。
午饭众人一起吃了个宾主尽欢,下午顾葭又陪着他们打牌,好似当真忘记了还在牢里的朋友。但是顾无忌等人似乎没有忘记,其他三家纷纷跟送钱一样输给顾葭,让顾葭面前堆的全是大洋。
众人自以为让顾三少爷开心了,傍晚一块儿用过了饺子,便各自家去。
桂花送走了客人,伺候好太太出门跳舞,就要烧水给顾家兄弟们泡澡。
她十分体贴的问:“三少爷,四少爷,今天你们还一块儿洗吗?”
顾葭还在牌桌子上数钱,状似很忙的道:“不得空呀,无忌你先去。”
顾无忌原本瘫在靠椅上,两条大长腿搭在牌桌上,通体慵懒傲慢,听到哥哥这么说,却也听话的很,站起来就亲了亲哥哥的发顶,说:“行,哥也快点来。”
说罢,顾无忌就一路脱衣裳,一路朝二楼的浴室走去。
顾葭在牌桌前拎着那些叠起来的大洋,一下下听着大洋清脆的响声,直到楼上传来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才猛站起来,拿了外套就悄悄出门。
顾公馆少了门房,出门的时候都没人问候一声,顾葭多看了一眼那门房经常住着的小房间,后知后觉的怀疑老门房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目前他无空探究这一谜题,他得为自己的‘造反’计划的第一步付诸现实!
这回他运气很好,天刚擦黑,附近应当是很难找到拉客人的人力车,结果没走两步,顾葭就碰见了富贵。
“三少爷!”富贵欢喜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眼睛亮的几乎要发光的看着顾葭,“三少爷去哪儿啊?我拉你去。”
顾葭也喜笑颜开,没有和富贵客气,他极少运动,走的时间长了,就要腿脚痛,更别提从这里到玛丽亚医院还是有些距离,立马上车,对富贵道:“真是太好了,方才我还想着若是能碰到你就好了!”
富贵不清楚三少爷说话,本就透着无穷无尽的暧昧,因此耳朵都通红滚烫,一时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蔓延的犹如入水的墨汁,哪怕就那么一滴,也瞬间柔柔软软的污染了整杯水:“我也觉得太好了,碰到三少爷,真的太好了。”
“哈哈,你真是会说话,对了,我要去玛丽亚医院,麻烦你了。”顾葭这回出门没忘将之前顾无忌等人刻意输给自己,让自己高兴的钱带上,因此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全是大洋。
“哪里是麻烦,能为三少爷跑,我觉得很开心。”富贵真心的道。
一路上,人力车碾压过肮脏的雪水,溅起无数泥点在富贵的裤子上。
富贵跑的飞快,但又让坐在车上的人很舒适,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的颠簸。
待顾葭到了目的地,他很是大方的抓了一把大洋给富贵,顾葭对好人总是更好,说:“这些你拿着,我知道你爱学习,正巧我汽车丢了,最近很是苦恼如何出门,不若你就只给我一个人拉车吧,这些就当我先付给你的定金。”
富贵傻乎乎的站在医院外面,看着潇洒转身的顾葭,说:“啊?我被包了吗?”其实富贵想问的是,自己的车被包了?结果张口却是这句十分有歧义的话,偏偏脑袋里面此刻装的全是浆糊,没能反应过来。
顾葭笑道:“嗯,你被我包了。在这里等我,我上去谈个生意,然后你再送我回去,时间蛮紧的,不要乱跑哦。”顾葭思索着弟弟泡澡怎么也要半个小时,自己出门十分钟,回去用十分钟,和陆玉山这位应该很有钱的‘局外人’谈合作也十分钟,刚刚好。
他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玉山,他需要钱,而陆玉山似乎很有钱,自己怎么说也算是救了陆玉山一命,陆玉山既然将他们之间的荒唐事情都忘了,那么就更好办了,以免谈着谈着就尴尬起来。
顾葭并非想着要挟恩图报,只不过实在走投无路,身边的人又决计不可能支持他,那么他唯一还有点交情的,最近还欠他点人情的,就只有这个陆玉山了。
顾葭来的匆忙,更不会做生意,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来的,管他能不能成功,反正他来了,这是他的‘尽人事’,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午夜时分愧疚的惊醒,才会让他心里好受。
他这样没有招呼的来,上了四楼,直奔今日来过的病房,瞧见了守卫森严的那些表情严肃的打手,也是一点儿也不怕,并非是因为胆子很大,他胆子着实很小,但由于潜意识觉得安全,所以就落落大方的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个打手说:“请问,陆老板还住在这里吗?劳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顾葭来看他,有些事情想要和他商量。”
高壮打手眉心正巧长了一颗痣,很是有佛性的样子,于是身边的人基本都喊他弥勒。这位手上沾了不知多少生命的弥勒也是知道这位顾三少爷的,顾三少爷上午来过,得了大爷和陆老板的热情招待,所以去通报一声是应该的。
弥勒笑了一下,对顾葭道:“那三少爷等等,我去去就来。”
“好。”顾葭看了看手表,现在过去了一分钟,他还有九分钟与陆玉山谈。
而当弥勒走进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了本该在病床上好好休息的陆玉山头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坐在医院窗户沿边,双腿落在外面,仰头看着什么。
病房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弥勒进来的这边斜入一片光,然而这片光依旧不能抵达陆玉山所在的位置。
“爷,三少爷来了。”
“不见。”陆玉山声音犹如这夜,充斥了漆黑的冷意。
“好的。”
弥勒转身就要退下,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坐在窗边的陆玉山又一下子就翻身跳下来,快步走来,直接抓住弥勒的手腕,将其几乎要掐死一般,说:“等等!是顾三少爷?是他?”
弥勒不敢呼疼,更不敢甩开陆玉山的手,更何况也甩不开:“正是。”
陆老板顿时松开弥勒,在漆黑的房间里不知阴晴地踱步,最后动作迅速的窜上病床,躺得气若游丝马上就要升天一样,连声音都变成了病人该有的低哑,说:“快快请他进来。”
第49章 049
顾三少爷在门外等待的时候, 在想自己见到这位遗忘了他们相处的病人的第一句话, 究竟该说什么。
这里他脑海里天人交战,忽地又觉得若是陆玉山没有忘记自己, 那就好了。
现在或许不需要这么紧张就可以凭借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 先借一点钱,届时报社盈利,再返给陆玉山。
然而现在他冷静下来后,忽地发现站在陆玉山门口的自己是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这种认知几乎让他退缩, 可来都来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若是方才没有人拦着顾葭, 他一鼓作气的冲进入, 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东想西,让他站在这里等待, 便是给他时间思考,一旦热血过去,思考的东西便更深刻,想着其实找其他人拉赞助也是可以的,何必找这位根本不熟悉,也不记得自己的人呢?
顾三少爷暗暗懊恼,但脚步却没有因此退后, 当看见房门复开, 他抬眸看去, 就看见弥勒淡淡笑着, 点头,说:“少爷叫你进去,不过少爷伤势严重,恐怕没有多少精力……”
顾葭连忙点头表示知道:“好的,给我五分钟,我绝对不会打搅太久。”
跟随陆玉山好几个年头的弥勒总是了解自己这个阴晴不定的老板的,这简直就是一个人精,私底下唯我独尊,好像下一秒就要君临天下,但有时遇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滑不溜秋的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弥勒私以为老板或许从来没有将真正的面目示人,一直都是用能够将利益最大化的姿态去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伪装者,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此,弥勒自然也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要在顾三少爷的面前假装柔弱,是因为顾三少爷吃这一套,好让他得到更多想要的,还是想要用这样的姿态来避免回答顾三少爷接下来的一切问题?
不过就算弥勒再不清楚,也不会轻易拆穿老板的伪装,反而习惯性的配合,毕竟老板所作的一切,目前为止都没有出错,所有都是对的,他们这些人自然必须听从。
顾葭哪里知道这一票人俨然是集体诈骗惯犯,以陆玉山这位凶名在外的老板为首,俱是演技派。
所以当他走进病房,看见虚弱沉静的陆玉山时,他有些乘人之危的尴尬,但他毫无停顿的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上,随着‘咔哒’一声病房门锁扣锁死的声音,那病床上的陆玉山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藏在阴影里望着体态优美、一举一动皆是动人的顾葭。
顾三少爷本来也想要开灯,可不知为何,转念一想,在黑暗里,看不清陆玉山的表情才好让自己有勇气开口,便留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余地,给自己,也给陆玉山。
“您好。”顾三少爷开启他的交际花模式,亲昵的走过去问候,“陆老板,顾某深夜来访,也不知有没有打搅到您。”
陆玉山瞧那顾葭携冷香而来,病都装不下去,只觉心旷神怡的紧,一呼一吸简直犹如吸大烟——要上瘾。
“怎么了?不说话?不说话我可是尴尬了,这叫我还如何开口求您办事呀。”顾三少爷首先示弱,他知道要求人办事总归是需要一点交情,一点退让的可怜,但他并非刻意学习这些技巧,似乎天生就会,天生的说什么,都让人无法拒绝。
“尴尬什么?顾三少爷可是我陆某的救命恩人,等我好了,还要请你用餐,你现在来找我,我自然很高兴,这说明我对顾三少爷来说,是遇到困难后第一想到的人,这还不足够荣幸吗?”陆玉山温和着嗓音,说道。
顾葭摇摇头,坐在陆玉山的床边,道:“这可是折煞我了,陆老板能够见我,我已然很感激,我不是来挟恩图报的,只是来寻一个合作,就……”
“就什么?”
“就是不知道陆老板有没有兴趣开一个报社,我这里有准备好的人手,但初期肯定是需要资金的投资,唔……可能开始不怎么会赚钱,但以后肯定会……”顾葭想当然的说着,他自己对生意是一窍不通,但凭借弟弟多年来的熏陶,也不是完全不懂,大概还是知道,想要得到,便需要先付出,至于办一个报社需要付出多少,这就是为难他顾葭了,他不知道。
“好,我入股。”
“啊?”顾三少爷还想着该如何说服陆玉山呢,谁知道这陆玉山就已经表示同意了。
“不过我想知道,我入股了,有什么好处呢?”陆玉山忽地又说,“我因为顾三爷投资,这是情分,可总不能让我亏得连裤衩都穿不上,你说是吗?”
就这么一句话,话题的主动权便立马转手到了陆玉山的手里,偏偏顾葭是没有知觉,反而觉得这人说的的确是个问题,要是亏了怎么办?
“那您说,该如何是好呢?”顾葭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昂贵的手表,手表里,秒针转动的飞快,好像低头抬头这么一个动作,就能转完一圈,“我对这个说实话很苦手,但却不得不做,或许我们可以请一个经理,然后是账房,印刷机这个可以租,场地已经有了,所以或许花不了多少钱吧。”顾葭目前能想到的用钱的地方只有这些。
谁知陆玉山却是笑了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不止,我的三少爷,办报纸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首先,这需要很多人点头才可以办下来,你需要送钱,你还需要一群报童当街叫卖,需要名气才能卖的更多,还有同行之间的竞争,你写的东西若是一个不慎,惹了某些大帅的不快,那么下大牢的就不是你的朋友丁鸿羽,而是整个报社的人,包括我。”
“啊?这么严重?”顾葭以前没有和丁兄等人讨论的这么详细,再加上这四个都是从来没有办过报社的人,哪里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想办,就办。
顾葭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他几乎还没有开口,就有人送上门来帮他;他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得不到的,总有人送;他遇到的问题,更是总有人帮忙解决。
“是啊,很严重,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一群除了三少爷以外的陌生人担这么大的风险呢?”
顾葭沉默了,他还是第一次从陆玉山这里听到拒绝的话,但他虽然感觉陆玉山过于小心翼翼,却又不能强迫人家冒险,说到底那是人家的钱,他是借钱的:“那……是我唐突了。”
“不,不会,三少爷不要认为我是个过于小心的人,我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提醒你,不要把自己放在明面上,即便你是报社的社长,也最好推一个人上去,自己藏在后面,不要让我为你担心。”陆玉山说着,似乎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一下子坐起来,敲了敲脑袋,说,“不,我的意思是,不要让别人为你担心。”
“……”顾葭愣住,一时不明白陆玉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还是很接受对方的好意,“我知道了,谢谢。”
“还没有到你谢我的时候。”陆玉山从床上下来,高个儿大长腿,一派的气势磅礴,走路丝毫不像是个要死的人,找到自己的衣裳就开始翻口袋,最后掏出个小小的吊坠丢给顾葭,说,“戴上。”
顾葭借月色,看见手里的吊坠是玉石做的玉玺,大拇指指甲盖的大小,精美绝伦,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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