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楚怀瑾摇了摇头,向后一步,又退回了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封晏舟说道:“不用再等几日了,我们现在就谈吧。”
  封晏舟自然是巴不得尽早和他的槐花仙一诉衷肠,闻言立马连连点头。
  他从侍人手中接过托盘放到卧房中的圆桌上,在继续爆料前,先像哄孩子一般柔声劝说道:“怀瑾还是先喝药吧,要是凉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大夫们开的那些方子,我都让归岐煎了,怀瑾尝尝看,更想喝哪个?”
  ……不是,他这是喝药,又不是喝奶茶,还带选口味的吗?!
  楚怀瑾无语地随便从那一托盘的瓷碗中拿了一个起来,刚端起来要喝,坐在他身旁的人却改主意了,从他手中一下子就把那小碗夺了过去,甚至还因为动作太急洒出来了几滴药来。
  封晏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着一丝苍白与慌乱,在楚怀瑾诧异地看向他时,他才定住了心神,露出个好似无事的笑脸来。
  “还是我替怀瑾你尝吧,我记得这里面有两个方子是发苦的。”他说完,就把那托盘里的九份润喉药逐一端起来,浅尝了一口,然后每一个都细细地描述与点评一番。
  什么“清香淡甜”“后口回甘”“略带酸涩”“陈皮味浓”……这还是真是美食博主探店,或者奶茶店员推荐新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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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在封店员的推荐下,把那碗据说是归岐自己的方子,估计就是碗梨糖水的药汤给喝了——归岐只怕也是被他家封王爷之前那副医闹模样给整没辙了,只能不管有病没病,先开个方子再说。
  不过这药汤有总好过没有,楚怀瑾喝过了药,的确是感觉喉咙处要舒服了些。
  他就清了清嗓子,对着身旁的人问道:“你之前说……你心悦我?”
  封晏舟原本全身紧绷着向前倾,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怀瑾的眼鼻口耳等处看,等听到这句问话,他立马就又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地好似个要回答老师提问的学生。
  “的确如此,我对怀瑾你……只怕是一眼就动了情。只是,我初时并未把“情”之一字看在眼中,觉得这世间的名利与权势皆在你之上;后来又是骄傲独断,轻看了你的心意,自以为你与鸢儿相处久了,便能移情于她;再后来,我虽是醒悟,却早已与你误会重重、积重难返。”
  “是我一步步行差踏错,最终害了怀瑾你,也害了鸢儿。可我当真是不知道,那酒里是真的有毒,否则……”封晏舟回忆起前世的事,眼底闪过了内疚、悔恨,说到最后,他已满脸都是无法掩饰地痛苦不堪。
  封晏舟动了动,几乎就要将楚怀瑾再才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确认他一切都安好。
  只是面前少年瞪大的眼睛中的惊愕与怀疑,就像一盆冷水一般,将他浇得清醒通透。
  他便振作了精神,毫不闪躲地看着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算是自己喝了那杯酒,也绝不会让你碰的!”
  封晏舟说得这般真真切切,还又是要杜鹃泣血的模样,让楚怀瑾下意识地拧了自己好几把,才确认他真的没在梦中,也没幻视幻听。
  他一时拿不准,封大摄政王究竟是个什么精神状态,就一直没敢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直到听到对方说的最后一句,楚怀瑾才忍不住脱口而出:“玉蝉没告诉你?她难道不是你的人吗?!”
  封晏舟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像是自嘲般地惨笑,“我让人将你藏在床下的毒换做了别的药,还想也许等你试过一次了,以后就不想了。却没想到……咳咳……”
  封晏舟话说到一半,便停下来,用手背捂着唇,又咳了两声。
  不过不用他说,楚怀瑾已经能自己补上下半段了——楚少帝还在身上藏了另半分毒,于是成功地,自己作死了自己。
  ……
  …………
  这事,不能就这么阴差阳错吧?!
  那他上辈子也死得太冤了!
  要让现在的楚怀瑾来评判,楚少帝的这个死亡真相,还不如封大摄政王就是袖手旁观,要来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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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皱着眉,又向封晏舟问了几件他俩上辈子相处时的事。
  比如,封大摄政王逼楚少帝娶小鸢儿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再比如,封大摄政王在临出征以前,干嘛要在“羞辱”了一通楚少帝后,还要拉着他去看什么流萤?
  再再比如,“你当年带兵攻入京城的时候,我已经饿了快两年,都是面黄肌瘦、发枯如草了,你还能对我一见钟情?”
  就凭这一点,楚怀瑾还是觉得,封大摄政王是疯病还没好,正凭着自己的幻想发癔症呢。
  然而,封晏舟竟然在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羞赧神色,期期艾艾地伸手想要去握楚怀瑾放在桌子上的手,在被他闪开后,就讪讪地改端起托盘里的一杯汤水。
  封晏舟在喝了一口润喉药后,终于当着他的槐花仙,把他二人的真正初次相遇,说了出来:“上一世,宣武二十三年春末,在我离京回南郡之前,你在树上摘槐花的时候,曾经洒了我一身的槐花……只是你后来,大约是忘了。”
  楚怀瑾他,不是忘了,是当时在顺利地逃过一劫后,就压根没把这事记在心上。
  他看着封晏舟有些发红的耳朵尖,除了堪称震撼他全家以外,只想说一句——
  封大摄政王不是疯了,是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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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在今时今日之前,一直以为他前世对封晏舟是一厢情愿、求而不得,外加自己一通骚操作,就作死了自己。
  然而现在,他曾经苦恋了一辈子的对象,居然告诉他,他们那时候居然是两情相悦,只是对方在和自己比着秀骚操作。
  于是,秀到最后,就把他秀到转世投胎去接受现代文明的洗礼了。
  楚怀瑾只想用一句他曾经听过的歌词,来表达他如今对楚少帝那一生的评价——“你爱上一个傻逼,你还给傻逼织毛衣,你比傻逼还傻逼”。
  ……这他妈的是在演琼y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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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就陷入了沉默,封晏舟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般,心中满是不安与难捱。
  楚怀瑾沉默的越久,封晏舟的心中就越犹如擂鼓,他藏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眼睛一瞬也不敢错过他的槐花仙的神色,几次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任何祈求或辩解的话语。
  楚怀瑾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长时间,才把他最新听到的这个“惊天大瓜”消化完毕。
  到最后,他看着封晏舟,就如同一个改信奉了咪蒙、ayawawa等情感毒鸡汤博主的姑娘,看到她年轻不懂事时,曾爱过的渣男友。
  他叹了口气,带着些沧桑与释然地说道:“你……唉,算了,是我自己上辈子眼瞎,才在你这么个傻……身上吊死。得了,你这一世也算照顾了我几年,还帮我搞出了奶茶、西瓜什么的,咱俩就算是恩怨两清了,以后各走各的路吧。就是,你以后……”
  楚怀瑾又叹了一口气,特诚恳地对封大摄政王进行总结与建议道:“你以后要是再有了心上人,可别这么蹉跎、别那么折腾了。爱就要表现出来!别说对方也喜欢你了,就算她看着不喜欢你……你有权有势,长得又帅,只要肯用心,舍得下血本,哪一个娶不到手?”
  封晏舟闻言,原本愈发黯淡无光的眼中一亮,还不待楚怀瑾反应过来,就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朗声说道:“我今日以南郡为聘,日后以江山做媒,怀瑾你可愿嫁与我?”
  “……我不愿意!”楚怀瑾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这江山现在还姓楚呢!
  以江山做媒,那也得先问问他家皇帝哥哥答不答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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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伸手去推封晏舟的胸膛,但以他们两个的力量与体格差异,他自然是推不动的。
  想封大摄政王在楚少帝的记忆里,是怎样冷漠与傲气的人,而他现在的这番作态,竟然就跟个被甩了以后执着求复合的前男友一样。
  楚怀瑾一边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一边叹了口气,对抱着他就不肯放手的人,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也不瞒你说,我自上一世死后,另有一番奇遇,人也与你记忆里的那个楚怀瑾不同,早不是你真正心悦的那一个了,你看……你先前还想着要掐死我呢。”
  楚怀瑾提起这事,封晏舟的脸上立马就变得一片惨白,胸中又是血气翻涌,差点又要咳了起来。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解释道:“我先前没能认出你,是我的错。我并不知道你的经历,见你有如此多的疑点,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孤魂野鬼占了你的身体,一时冲动才……可我也的确喜欢你现在的心性,便是再恨得厉害,才没舍得下真下了杀手,只想着要把你关上一辈子。”
  封晏舟心疼地用指尖轻轻碰触楚怀瑾脖颈上的红痕,声声切切地说道:“所以……怀瑾,无论你成了何等模样,我都心悦于你。”
  “可是……”楚怀瑾眨了眨眼睛,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现在已经不稀罕你这样的了啊。”
  封晏舟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便急切地说道:“那怀瑾现在喜欢怎样的?我可以……”
  “你不可以。”楚怀瑾叹了今晚的不知道第多少口气,打断了封大摄政王的话,“我现在就喜欢年轻一点的,你此时还成,再过一两年就年纪太大了。”
  封晏舟的脸上先是出现片刻茫然,然后便是眉头紧锁,紧接着,就破釜沉舟地点头说道:“便是只有这一两年也可以。”
  ……
  …………
  他之前说错了,封大摄政王现在这幅样子,不是求复合的前男友,是求复合的痴情女才对!
  明明上辈子是他楚怀瑾被渣了,为什么他现在会有一种,自己才是渣男的即视感啊?!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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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晏舟不在乎时间长短、只求复合的表态,简直是要颠覆楚怀瑾的三观。
  他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傲然不羁,现在竟是将颜面与仪态全然抛之不顾的男人,忽然就想起当年只求一夜欢好时的楚少帝。
  虽然无论怎么说,给别人下药都是不对、甚至是违法的,但楚怀瑾在恍然间,居然品到点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感觉。
  然后,看着封晏舟的脸,再想想他们之间那仅有一次的春宵帐暖……
  楚怀瑾就鬼使神差地觉得,他俩要是真先好上那么一两年再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马上又醒悟过来,悬崖勒马了。
  封大摄政王现在这么真情实意的,他要是只想着跟对方一响贪欢(说白了就是打炮),那他不就真成了玩弄人感情的渣男了?!
  要不得,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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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楚怀瑾神色中的犹豫只是一闪而过,但封晏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先前在绝望中骤然得知了真相,被大悲复大喜冲昏了头脑,做事全无章法,好在到了现在,他虽仍有万般情绪激荡,但到底是要理智了一些。
  封晏舟看着楚怀瑾,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心意流转。
  面前的这个少年,他与他相处了四年多,也宠了他四年多。
  封晏舟不说是全然了解现在的楚怀瑾,但他家的小祖宗到底是怎样的脾气品性,他也知道的差不多。
  他甚至,就连楚怀瑾喜欢观赏美貌青年的小癖好,都是门清。
  要不,封晏舟身为一郡之主,他就算再事无巨细,也不会连景安城中适龄世家公子的婚事都频频过问,抢了媒婆的工作。
  封晏舟神色微动,再开口时,竟是更加凄惶悲切的样子,“自前世你走的那日到如今,也有十二年了,我没有一日不是在怅然悔恨中度过。便是今生与你重逢后,我也时时梦到你离开时的样子,每夜从梦中惊醒,我都忍不住想要去找你,确认你还安好……”
  封晏舟这话的确是真话,只是他边说、边咳出的血,却是用内力强行逼出来的。
  楚怀瑾不知内情,见封大摄政王居然又是这幅堪称弱柳扶风的“封妹妹”模样,真是要怕了他,还得赶忙宽慰他说:“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先前的事,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也早些放下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封晏舟却是长叹一声,“可我如今,只怕比前世的你还要执魔,又怎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曾想,若是真有一日,能与你两情相悦,纵然无法长相厮守,就算只有一两年,乃至只有一两个月,一两天,只要你日后仍是安顺喜乐……我便是死,也足惜。”
  封晏舟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用低沉的声音缓慢说道:“怀瑾,你可愿许我……哪怕仅是一夜也好。”
  他此时神色似是决绝,却又透着说不出地引诱与鼓惑意味,再加上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和脉脉情深的深邃眼睛,楚怀瑾差一点,就真要说出个“好”字来了。
  封大摄政王居然在色诱他,这说出去谁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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