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没有笔记本。
没有钢笔。
两手空空。
这下完了,本来就听不全懂,现在连笔记都做不成了……
庭霜左顾右盼地想找宋歆借支笔再借几张草稿纸。
宋歆怎么还没来……
要不问旁边的德国同学借一下算了……
就在庭霜要开口借纸笔的时候,头顶突然被一块阴影笼罩了。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皮带、衣扣、领带、衣领、脖子、喉结、下颚、嘴唇、鼻子、眼镜、镜片后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看着他。
庭霜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柏昌意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教室的中后方,对全体同学说:“我最近得知,一些学生在记录课程笔记时遇到了困难。为了帮助在座的各位提高本课程的学习效率,今后每节课上课前,我们勤劳的助教会为大家分发当日的课程讲稿。”
说罢,他看了一眼坐在靠门边座位上的助教。
助教点点头,从一个纸袋子里取出昨天prof. bai发邮件要他提前复印好的一百来份课程讲稿,一一下发给所有学生。
柏昌意的目光跟随着分发讲稿的助教移动,手却不着痕迹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轻轻放在第一排正中间的桌面上。
第二十五章 50厘米))
那是一支souver?n bck-blue,黑色与深蓝的竖条纹笔身,银色的笔头,金色的笔尖与点缀。
庭霜越看越觉得这支钢笔像柏昌意本人变的,乍一眼看过去挺深沉,细节上全是风骚。
钢笔精。
助教还没发完讲稿,有个德国学生开玩笑说:“professor发讲稿?我出门前没看日历,今天是圣诞节吗?”
讲台下一片笑声,有几个学生跟着起哄,直接高呼:“圣诞快乐!”
庭霜抬头去看柏昌意。
什么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效率……
柏大教授当教授这么多年,就从没管过学生的学习效率,今天突然行善,大家可不都当过节么。
柏昌意的视线掠过庭霜,两人对视的时间可能连一秒都没有,但是庭霜感觉他们就在那一秒不到的时间内调了个情。
该死的心照不宣。
庭霜的脸有点热。
柏昌意看着那几个喊圣诞快乐的学生,笑着调侃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以把我的讲稿当作圣诞礼物,但请不要把这份礼物留到圣诞节再‘打开’,否则九月底你们会哭的。”
底下的一片笑声变成了一片哀嚎——robotik的考试在九月底。
庭霜也象征性地跟着大家一起哀嚎起来。
可是他看着柏昌意的眼睛却是笑着的,甚至带着一点揶揄,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看,这就是民意,考试有多难,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恃宠而骄。
柏昌意嘴唇微勾,双手撑到第一排的桌面上,低头俯视着庭霜,隔着半米之距,半是询问半是戏谑:“这位先生,您对我的考试安排有什么意见么。”
唉声叹气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两秒后大家又开始哄笑。
“我……”庭霜万万没想到柏昌意还能当众展开这个操作,霎时间涨红了脸。
操。
老畜生绝对是故意的。
又整他……
不能怂。
庭霜心想,这个时候要是怂了,以后柏昌意还不每次上课前都欺负他玩?
必须正面硬刚。
“我相信……”庭霜迎着柏昌意的目光,索性把柏昌意的戏谑当作一个认真的问题来回答,“我的同学们,和我,都认为robotik的考试难度太大……根据过去的情况来说。”
柏昌意边听边点头,听完,扫视了一圈底下的学生,微笑说:“是这样么。”
底下沉寂了一会儿。
蠢蠢欲动。
又屈于教授淫威。
继续蠢蠢欲动。
“是!”突然有人大声回答。
革命的号角。
“是!”
“是!”
“噩梦!”
“灾难!”
“地狱!”
……
舆情严重。
愈演愈烈。
柏昌意总觉得他还听到了“暴君”和“希特勒”这样的词。
柏大教授深受学生爱戴,怎么会跟这两个词扯上关系……
嗯应该是幻听。
年纪大了听力有点衰退。嗯。
柏昌意任学生们喊了一会儿,才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在一双双年轻眼睛的注视中,说:“我会考虑各位的意见——“
将考试难度适当降低。”
“降低”这个单词一出,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由于不敢置信而产生的死寂,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几乎掀掉天花板。
盛况堪比2014年德国赢得世界杯冠军。
柏昌意放任学生们狂欢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他们笑、喊、和周围的人讲话、击掌、发facebook或twitter庆祝这场没有流血和牺牲的robotik考试革命的成功,没有人注意教授的目光落在谁身上。
一分钟以后,柏昌意才在一片还未停歇的欢呼中再次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本次课程的章节名,写完优雅地转过身,勾唇说,“这是一次民主的胜利,不是么。”
第二十六章 -6厘米
那节课下课以后,柏昌意是被几个问问题的学生围着走出教室的,庭霜没有找到还钢笔的机会。
宋歆走到第一排桌子前面,问:“庭霜你去图书馆吗?”
庭霜说:“噢不去了,我忘带书包出门了。”
宋歆说:“你怎么回事啊?上课连书包都能忘。”
庭霜说:“就,出门太急呗。”
“行那我先去图书馆了。”宋歆想起什么,又说,“哥们你今天可以啊。”
庭霜说:“可以什么?”
宋歆往门口瞟一眼,确认教授真的走了,才低声说:“你还真敢为民请命啊,这么刚,当着教授的面抱怨考试太难。”
庭霜心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还对着教授本人骂过他傻逼,你现在不得吓死?
不对。
庭霜转念一想,那还不算可怕,要是他告诉宋歆,他跟prof. bai刚刚共度了两个良宵,估计宋歆就真给吓死了。
“还行吧。”庭霜随口应了一句。
其实从柏昌意宣布适当降低考试难度开始,一直到下课,他心里都有点慌。考试难度大是事实,也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没想到柏昌意竟然真的考虑了这个意见。
这个行为像是继让助教复印讲稿之后,柏昌意又为他开的一次先例,那根本不是什么民主的胜利,而是……
宠——咳,停。
是徇私。
他之前才跟柏昌意说了,不想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得那么复杂,现在来这么一出,他总觉得柏昌意到底还是为他徇了私情……
不知道要用什么来还。
感觉一个屁股都不够用了。
后面又开始隐隐作痛。
之后没课,庭霜坐了个公交去周六打工的freesia,把停在咖啡馆门口一个周末的自行车骑回家。到家以后,他整理了一下今天的讲稿和之前的笔记,然后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把脚翘到书桌上。
忽然瞥到了放在书桌上的那支钢笔。
黑蓝的笔身,金银的笔头。
他把它拿起来,打量了一会儿后,百无聊赖地把它放到上嘴唇上方,夹在鼻子和上嘴唇中间,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拿手机给柏昌意发消息。
frost:阿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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