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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晏无师:“没有。”
  沈峤:“那为何……”
  晏无师忽然笑了:“怎么,你被喂上瘾了,还要本座将剩下半碗也给你喂完?”
  沈峤:“……”
  晏无师捏起他的下巴:“其实这么一看,你长得也不赖,圣门三宗里的弟子多练魅术,容貌都不差,你若不是成日病怏怏的,倒比他们还更胜一筹。”
  若是伤重被人这样摆布也就罢了,毕竟无力反抗,此时清醒无碍,沈峤忍不住往后仰头,顺便拂去晏无师的手。
  后者顺势松手,并没有勉强他。
  “你有没有听过皮杯儿?”晏无师问。
  “那是什么?”对方语气太正经,沈峤不疑有他。
  晏无师笑道:“妓馆里边给客人嘴对嘴喂酒,就叫皮杯儿,若你也想让本座这样给你喂药,倒也是可以的。”
  沈峤正人君子,由来持身甚正,清心寡欲,何曾听过这样几近调戏的话,当即便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苍白面皮却难以避免染上一层薄红,那倒不是羞涩,而是微恼。
  晏无师戏弄够了,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沈峤脸色有点铁青。
  在那之后,晏无师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好像戏弄沈峤上了瘾,总喜欢通过在外人面前做戏来看他各种变色。
  沈峤脾性好,心志也坚定,几回下来,面对各种淫词荡语,刻薄评价,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晏无师非但不觉得无趣,反而变本加厉,似乎非要将他的底线试出来不可。
  好在虽说要求同行,但晏无师并没有禁锢沈峤的自由,当然沈峤现在去哪儿都不方便,大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坐在窗边听风声雨声树叶婆娑,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不过也偶有例外,这间客栈大,往来人员众多,出入不乏商贾官员,在郢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规模,是收集消息的不二之选,晏无师选择住在这里,当然不单单是因为这里有全城最漂亮的客栈院落。
  此时的驿馆客栈,早已有厅堂与包间之分,包间还有大包间和小包间,小包间是几个人包下来谈私密事的,大包间则是客栈为了招徕生意,吸引客人上门,会将几个稍大的包间按照士农工商这样大致来分类。
  若是商贾,便可主动要求坐到商贾多的包间去,大家就算先前不认识,吃一顿饭下来,说不定也相识了,还能趁机拓展人脉谈点买卖,可谓两全其美,士人、江湖人也是如此,当然也有商贾充作士人,非要去士人聚集的包间凑热闹的,下场多是惹人耻笑,一般人也不会上赶着去丢这个脸。
  晏无师本是江湖人那一拨,但他也有另一重身份。郢州已在北周境内,若他亮出太子少师的官职,怕是郢州官员都要上前趋奉,但他偏偏两边都不去,选了个商贾的包间,带着沈峤进去。
  沈峤如今已经渐渐习惯身在黑暗中的状态,有晏无师在前面引路,他拄着竹杖慢慢跟上前,也不需要人扶,但晏无师偏偏要握住他的手腕,情状亲昵,引人侧目,沈峤没能将手从对方那里抽回来,也只能听之任之。
  自打到了郢州城,但凡有外人在场,晏无师对待沈峤都极尽温柔之能事。
  外人不知内情,看两人,尤其是看沈峤的目光十分暧昧,俨然将沈峤当作娈宠一类人物,只是没见过娈宠还是个瞎子的,此时见二人走了进来,都大感奇异又有趣,眼睛都盯着沈峤看。
  两人落座,共用一案。晏无师谢绝了伙计上前,亲自给沈峤摆好碗筷,又扶着他的手,一一告诉他眼前哪个碟子里盛的是哪样菜,其体贴之状,只怕浣月宗的人在这里,都不敢认晏无师。
  换作几日前,沈峤怕是会浑身不自在,但鸡皮疙瘩这种东西,掉着掉着也就没了,他面不改色接过筷子,道了一声谢,然后低头慢慢品尝。
  众人见他们旁若无人,渐渐也觉得无趣,只是难免在心头腹诽两句,便又转而说起原先的话题。
  在场俱是走南闯北的商贾,彼此不一定认识,但在这个厅里吃饭,本身就存了互通有无,结交伙伴的心思,更何况商人天生长袖善舞,不多几句,氛围就又热络起来。
  有人就道:“听说周主有意南下伐陈,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哪位仁兄消息灵通的,还请不吝赐教,小弟这些年频繁往来南北,也好早些作防备,免得到时丢了货物事小,没了性命才事大啊!”
  不少人听得他这一席话,当即便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也有人问他:“徐二郎,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徐二郎道:“听我亲戚说的啊,他就在本地使君府上做杂役,听来的消息应是不会有假。”
  另一人道:“我也听说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你们想啊,自打周朝陛下正位以来,那位陛下就雄心勃勃,励精图治,如今南方富庶,陈朝占地广袤,周帝若想一统江山,肯定要先拿下陈朝啊!”
  “我看不然!”立时有人反驳道,“两年前太建北伐,陈朝可还联周抗齐呢,这才过了多久,周朝就要置盟友之谊于不顾,反过头来打陈朝了,若是真的,未免有失仁义,恐为天下人不齿啊!”
  “哈!这话说得好笑,什么有失仁义!咱们做买卖的,尚且要考虑盈利够不够多,仁义值几个钱啊,能当饭吃吗?”
  众人七嘴八舌,眼看就要吵起来,徐二郎赶紧打圆场:“别置气,都别置气!咱们做买卖的,最要紧是和气生财,这些军国大事,那是大人物要操心的,与我们何干?咱们关心的,不过是哪里跟哪里打起来,到底打不打得起来!”
  被他这一打岔,闹得有点僵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争论的两人面上也有些讪讪,复又坐下来喝酒吃菜。
  席间一个轻袍缓带,长相偏向南人的男子,之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终于道:“依我看,你们的猜测都有误,周主若想对外用兵,首选定然不会是陈朝,若想往来陈、周之间做生意,暂时来说还是安全无虞的。”
  旁人问:“怎么讲?”
  他道:“柿子拣软的捏,比起陈朝来,当然是齐国这个柿子更好捏,若不是齐国,那就有可能是突厥,总而言之,目前来说,周主不会急着对陈朝用兵的。”
  沈峤也放下手中竹箸,挺直了背脊,露出凝神倾听的神情。
  从前虽为一派之尊,执掌道门牛耳,但玄都山封闭不出,他又没有刻意去打听,所知自然有限,远不如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知道的多,这些短处在他出门之后逐渐暴露出来,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所以每逢听见有人在谈论天下大势,总会听得格外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峤
  1分钟前 来自大周wifi
  如果一个人在人前人后对你表现出两种态度,人前亲密,人后冷漠,那么他到底意欲何为呢?急,在线等!(注:我们不是朋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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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梦不醒
  po主说明白点
  肉包2.0升级版小汤包
  我觉得他可能想向你表白,但没好意思吧?
  沈峤回复肉包2.0升级版小汤包:你这种猜测完全不成立,而且最好永远也别成立(⊙﹏⊙)b
  昕昕
  po主我也觉得他可能想追你,所以故意让别人误会吧。
  沈峤回复昕昕:我觉得你们都太天真了……
  晏无师
  嘻嘻
  沈峤回复晏无师:我不是已经把你拉进黑名单了吗?!
  晏无师回复沈峤:呵呵
  沈峤回复晏无师:……
  第25章
  “突厥?”旁人奇道,“周主要对突厥用兵作甚?中原大好河山不取,为何偏偏要去打那鸟不拉屎的突厥?”
  男子道:“在中原征伐不断之时,突厥人同样也在北方扩展,甚至击败过强盛的波斯帝国,华夏物产丰饶,人杰地灵,突厥人雄心勃勃,如何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如今突厥佗钵可汗在位之际,突厥正是前所未有强盛之时,以突厥人的骄横,强盛必然滋生野心,他们若想进犯中原,首当其冲必是齐、周二国。”
  “对北周而言,齐国国力日衰,正适合下手,突厥则是心腹大患,周主若是有为之君,就不会放过这两个大好机会,相比而言,陈朝反倒要排在后头了。更何况大陈也非任人随意拿捏的弱国,宇文邕想要南下伐陈,岂是随便说说就能成行的,你们未免多虑了。”
  “这位郎君说得也有道理。”众人窃窃私语。
  “郎君口称大陈,莫非是陈朝人?”有人便问道。
  “正是。”男子也不隐瞒。
  又有人道:“我观郎君行止风仪不似寻常商贾,倒更像士人,此处多为商贾聚集,郎君在此,怕是辱没了您的身份。”
  男子轻咳一声:“我非士人,也非商贾,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他方才侃侃而谈,身子依旧端坐如松,在座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如何瞧不出他这身做派明明是出自世家大族,但人家既然不愿意说,他们也没有追问,话题便又顺势收回来,聊起周朝的风土人情。
  沈峤因这番话而触动,继而陷入沉思,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张嘴接了晏无师递过来的素鹅。
  后者还柔情蜜意问:“阿峤,好吃吗?”
  沈峤:“……”
  进了嘴的东西吐出来未免不雅,他只能艰难咽下,脸色微微扭曲。
  若不是对晏无师也有几分了解,沈峤真要以为对方有意将自己收作娈宠了,但实际上是,对方这样做,往往只是心血来潮想要看自己变色,用以取乐罢了,就像当初在半步峰下随手将他救回去一样。
  晏无师跟好人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他救人做事的动机也绝不是出于助人为乐,换作旁人,也许觉得心安理得,互不拖欠,但沈峤是个端方君子,脾性温柔尔雅,又自觉承了对方的恩惠,甭管晏无师的初衷是什么,毕竟自己受惠良多,只要对方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就由得对方去了,不多作计较。
  但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令晏无师屡屡起了玩弄之心,总想试探他的底线,每回瞧见沈峤变色,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上了一回当,晏无师再舀一勺汤水过来,沈峤却无论如何不肯张口了。
  旁人不知内情,只瞧见一人喂食,一人欲迎还拒,又将两人关系坐实了,男子断袖之事,自魏晋以来就比比皆是,屡见不鲜,商贾们见多识广,心头虽咋舌二人不避嫌,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沈峤因病消瘦不少,原先当掌教时的威严也褪去不少,在他不严肃不发火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柔若无害的病美人,晏无师看着虽不好惹,可他对沈峤的态度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也不像如何爱不释手的,于是竟有人见猎心喜,上前搭讪道:“郎君安好,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周方,陇西人,世代经商,未知是否有缘结识一二?”
  晏无师也不起身,兀自坐在原地,懒懒道:“何事?”
  周方在陇西也算是一方豪富了,见他不报姓名爱答不理,心头未免有些不快:“这位可是令宠?我愿以二十金买之,不知阁下可愿割爱?”
  晏无师哈的一声,扭头对沈峤道:“阿峤你看,你就算不去混江湖,单凭一张脸,也能日进斗金了,等我把你卖给他,再找机会带你跑路,物色新的买主,如今不出一个月,咱们就可以在长安大屋美婢地享受了!”
  沈峤已经习惯这种胡言乱语了,闻言也不理会,只对周方道:“周郎君误会了,我并非娈宠。”
  他一开口,那股徐徐如林下风的气度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单听这样的语气,周方就知道刚刚的确是自己轻狂了,对方这样的人物,肯定不可能去当什么娈宠。
  “是我唐突了,还请您不要介怀。”周方有点讪讪,“敢问郎君高姓大名,某是否有幸结识?”
  沈峤:“在下沈峤。”
  周方:“南有乔木之乔?”
  沈峤:“怀柔百神,及河峤岳之峤。”
  周方啊了一声,尴尬一笑:“这个字倒是少见,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还请沈郎君不要怪罪周某无礼,改日必登门谢罪。”
  沈峤笑道:“周郎君客气,登门就不必了,我眼睛不好,待客唯恐不便,往后若有缘遇上,定要招待周郎君一杯薄酒。”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也不好再坚持,拱手说了两句客气话,便告辞离去。
  晏无师看得有趣,从头到尾没插话,直到周方离去之后方笑道:“阿峤,你真不可爱,本来快到手的二十金就这样长翅膀飞了。”
  这样的对话,一天没十次也有九次,沈峤早已习惯,只作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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