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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6)

  越是想,越是觉得委屈,盈在眼眶中的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滑了下来,直到乐呵呵舔了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争气地哭了鼻子。
  他鼓着脸颊瞪着眼睛,仿佛这样泪腺就会把眼泪吸回去。正和眼泪怄气,余光出现人影,他连忙低了头,把眼泪擦干净。在乐洋起身准备牵着乐呵呵离开时,来人叫住了他
  牙牙。
  乐洋回头,来者是怡尔丁。
  我和布卡做了杂菌羊肉汤,要来喝吗?怡尔丁问,用的不是突厥语,而是吐蕃语。
  怡尔丁是吐蕃人,对突厥语还不太熟悉,因而平日不爱说话,只有对上据称同样是吐蕃人的乐洋才会说几句长话。但遗憾的是乐洋便是因为学不好吐蕃话才选择装哑巴,在突厥待了两年后,他的吐蕃语甚至不如突厥语。吐蕃地大,如宁人一般,各个地域的吐蕃人都操着不一样的口音,怡尔丁说的话和他学的有着明显的不同,不是真正出生吐蕃的他无法忽略口音分辨清楚他的每一个字,只能听个大概。
  乐洋怕露出破绽,于是常避免和怡尔丁相处,这次邀约,他自然也要拒绝。
  乐洋带着微笑摇头,向怡尔丁点了头表了谢意便打算离开。
  怡尔丁随着他走了几步,再道:没关系,特勤最喜欢的还是牙牙。显然是见着了方才的事想要安慰乐洋。
  乐洋心中感谢他的温柔,却不希望怡尔丁这么想。他回身,看着怡尔丁又摇了摇头。
  次日,阿图弥染了风寒,为避免传染给乐离忧,在病情完全回复前,他都不被允许出现在乐离忧面前。
  乐洋去看他时,帐里只有阿图弥、怡尔丁、布卡和一位负责伺候的少女提尔哈娜。他们这些男宠,在主人没有吩咐特殊关照的情况下,生活也只比寻常下人过得好些吃的好些,用的好些,还不用干活,但不会有佣人供他们使唤,提尔哈娜的出现还是因为阿图弥需要照顾。
  阿图弥正睡着,乐洋向怡尔丁和布卡了解阿图弥的病情,布卡凑了过来,像是为避免吵到阿图弥,要压低声音说话,然而音量实际上与往常无异:大夫
  乐洋忙捂住他的嘴,此时怡尔丁替布卡道:大夫洗过肠子了。
  洗肠子?难道是要一直喝水?
  乐洋不理解这话,以为只是不擅长突厥话的怡尔丁用错了词。
  布卡不知道乐洋为何不让他说话,他拔开了乐洋的手,说:是特勤做太狠了吧?
  因为离忧?
  联想阿图弥曾说乐离忧粗暴,乐洋想乐离忧或许对阿图弥做了不好的事,心中生了愧意。
  不知何时醒来的阿图弥出声:只是天冷了那点事都承受不了,这些年白活了。他的语气冷淡还带着不屑,与往常开朗阳光的形象截然相反,但乐洋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不以为现在的阿图弥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乐洋的手深入像雕像一样静止不动的提尔哈娜端着的铁盆中,试了水温后觉得热度合适,便拿过铁盆,踢了张矮凳到床旁当盆架。
  阿图弥的嘴唇苍白,额头也都是冷汗。乐洋从铁盆中取出毛巾拧干,给阿图弥擦拭脸、脖子、肩膀和前胸,随后再洗了毛巾,把热毛巾叠成长方块,盖在阿图弥脑门上,之后又理了羊皮被子,把阿图弥除头以外盖个严严实实。他把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催促阿图弥快些睡觉。就在他要抽手之时,阿图弥抓住他的手,道:陪我。
  不多思量,乐洋点头答应,坐在床边,也没把手抽离,任阿图弥抱着他的手贴在脸旁,重新沉入梦乡。
  像小孩,也像离忧乐洋想。
  乐呵呵名义上不是乐洋的狗,在外人看来,它的主人是乐离忧,乐洋不过是帮忙照顾宠物并借此与乐离忧亲近的一般男宠罢了。乐洋虽是独住,却也是作为狗保姆与狗同居一室,因此并不会令人觉得羡慕。乐离忧有事会以探望宠物为由去见乐洋,但实际情况是他并不喜欢狗又或者说他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乐洋。
  室内,乐洋牵着乐呵呵,乐离忧靠在乐洋耳边道:我已经说服拔也拓与宁合作颠覆阿史那的统治,很快,我就能带你回去。
  乐洋把狗绳交到了乐离忧手中,从木箱中找出笔墨纸砚,又用水瓢从水缸中舀了水在破碗里。磨了墨,湿了笔,沾了墨,乐洋在纸上写下:离忧想离开吗?这儿是离忧日思夜想的故乡。
  乐离忧看着他把话写完,回道:想见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记忆之外的故土于我已没了意义。也许是时光消磨了思念,也许对故乡的向往本就是他为活着而自我欺骗,也许是梦想成真会让人失去热情,也许是他本性无情,在与拔也拓相认时,他喜极欲涕的表面下是一颗毫无波澜的心至少,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真相,知道自己并不是被随意丢弃的破烂。
  乐离忧注视着挥笔再写的乐洋,喃喃:你所在之地才是我的归处啊
  乐洋闻声回头,眨了眨眼,乐离忧看出乐洋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乐离忧只道:没什么。乐洋也没多问,写下最后两字后站到一旁,让出位置给乐离忧看纸上内容:突厥有离忧的兄长,在这里,离忧也能受到尊敬。
  乐洋还记得平城军营发生之事,清楚人多少有些排外的情绪。他想,如果突厥和中原能够和平相处,离忧留在这里也不错。
  那你呢?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乐洋停笔,笔尖悬在纸上,显而易见地,他还不知做何选择。乐离忧胸口发涩,在乐洋给出回答前便道:我会和你一起回到公子身边。即便有你相陪,我也不可能留在谎言中心中继续周旋我不需要布卡,不需要怡尔丁,不需要阿图弥,我只要你。
  乐洋,我想要听你的声音。
  乐洋仍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手甚至微微发颤,良久,他重新沾墨书写:稍微对他们温柔点好吗?
  他们?
  乐洋点头:阿图弥他们都是可怜的人。
  乐离忧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缓缓问:你是要教我怎么与其他男人交欢吗?
  这是乐离忧第一次用这般态度对待乐洋,乐洋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下笔,伸手想要抓住乐离忧的袖子,却因为乐离忧后退而抓了个空。
  你想说他们和过去的我很像吗?乐离忧问。
  乐洋不想提及乐离忧的伤心事,不想承认,却又不能否认,见状,乐离忧知晓了答案
  所以你同情他们就如同情我一般。乐洋,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乐洋想解释,无奈自己无法出声,只能朝乐离忧接近,他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然而乐离忧却再度后退,甩开口中狗绳,低吼:别过来!
  乐洋止步,乐呵呵当即跑到二人之间,恶狠狠地朝乐离忧露出犬齿。
  汪!
  随着这一声犬吠,乐离忧抬眼,再度把目光投向乐洋,看着红了眼眶的乐洋和戒备的黑犬,乐离忧顿时缓和了神情,柔和了语气,道:抱歉,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想要的太多。
  乐洋回身,重新抓起笔,在纸上写下字后,把纸举起,展现在乐离忧面前:乐洋喜欢离忧。
  见收到话的乐离忧没什么反应,乐洋有些急了,把纸放在桌上后,拿了信纸快笔把话写下,因等不及想要立刻让乐离忧明白自己的心意,乐洋写完一句话就把纸朝乐离忧丢了过去,然后再写下一句。
  很快,纸便飘得到处都是,乐离忧把纸一张张捡起如果只是同情,才不会让你抱我如果不喜欢,才不会因为你亲别人而难过才不会想被你亲为什么不信我离忧是特别的
  很快,那薄薄的一叠纸便被丢得一张都不剩,但乐洋似乎还没说完,他想捡起刚丢的纸再把话补充,但那纸却已经到了乐离忧手里。
  喜欢我吗?乐离忧愣愣地看着纸上的内容,问。
  见心意已传达到,乐洋之前的委屈化作怒气,当即背对乐离忧,不打算再对他说任何好话。
  和公子比起来呢?
  乐洋从他手中拽回一张纸,写下:离忧是笨蛋,笨蛋不能和公子比。
  那我能排第二吗?
  乐洋把再添了话的纸举起:不能,第二属于我自己,才不要让给你。
  第三呢?
  乐离忧一再让步,乐洋也被他磨没了脾气,回头见其难得喜色,乐洋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高考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在这时看我的文,但明天就要跨过人生一大关卡啦!祝你们全都超常发挥,考出自己满意的成绩!(@>人<@)祈祷祈祷
  第124章 124
  图尤瑞揽住乐洋的肩,扬着右嘴角,看着乐离忧,问:阿伊迄特勤,你不是说这孩子是吐蕃来的吗?怎么有人说他根本是中原人?
  乐离忧试图夺回乐洋,然图尤瑞一个响指就让两名士兵把刀架在了他肩上。
  乐洋用口型传达:我没事,冷静。
  乐离忧匀了呼吸,问跪在地上的维克:是谁指派你来的?想诬陷我,证据呢?
  证据?维克的左手下意识举起,盖在右肩肩胛骨处三年前,这儿曾经被乐洋抛出的匕首刺中,但这伤并不能作为证据。维克向周围探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乐洋身上,忽然露出必胜的笑,道:我的商品中有几个吐蕃人,让他们聊聊就知道真假了。
  牙牙不会说话。
  谎话!我听过他声音,他根本不可能是哑巴!
  哦?图尤瑞眯起狡黠的眼,试试不就知道了?话毕,他抓起乐洋的右手,拇指压在乐洋食指指腹,猛然使劲便按断了乐洋的食指。
  乐离忧霎时青了脸,不顾颈侧的刀刃,就要上前去时,拔也拓拉住了他。
  乐洋的嘴唇发白,这骤然的痛楚让他湿了眼眶,可他没让自己发出声音,甚至用口型把话语传达:我没事,别过来。
  乐洋想现出笑容,但图尤瑞已经预备好按断他的中指,他的嘴角因害怕而颤抖。
  乐洋深吸了口气,在心中对自己道:别把注意力放在手上,要想想怎么才能表现得像哑巴要张口,喉咙用力会有声音,但那充其量只能说是气声能演好的,只要想着爷爷
  做好再多的心理准备,在图尤瑞按断第二根手指时,为了避免喉咙出声,乐洋还是只能紧咬牙关。
  乐离忧的心随他的泪水裂作一瓣瓣,他瞪着图尤瑞,扭头看向坐在主座上撑着脸平静地看着乐洋受苦的琼阿利所有人的焦点都在乐洋身上,在众人兴致高涨时制止不仅起不到效果,这些人甚至可能会以为他为乐洋出头是因为心虚毕竟在他们眼中,乐洋只是下人罢了。
  不能冲动,不然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乐洋。
  乐离忧冷静了下来,他逼自己不再注意乐洋,仔细地观察琼阿利的反应,等着乐洋因疼痛晕倒在地,等图尤瑞放下乐洋的手并唤人搬水,等琼阿利退回了微微前倾的上身,他才用着冷漠的语调出声:够了,这还不够证明吗?若是想剥夺我的姓氏便夺去吧,若是想要我的命便要去吧,无需费心思派外族来污蔑。看在我阿纳托利也曾为铁勒立下汉马功劳的份上,至少让我清清白白地死去。
  博古多挺身而出,走到图尤瑞身旁,面向琼阿利行礼,道:大汗,便是这哑巴真是中原人也不能代表什么,阿纳托利毫无疑问是不可多得的能臣自幼大汗便教导我们爱惜臣子,难道现在要因为三言两语伤了忠臣的心吗?
  图尤瑞拧眉,不耐道:你在指责我?
  拔也拓也站了出来:大汗,阿纳托利是我的兄弟,拓不会认错。不单单因为乐离忧与母亲相似的长相,还因为乐离忧不仅记得托利亚这个小名,还记得母亲歌唱的童谣,而从维克口中得知乐离忧被卖作奴隶时间的拔也拓更加确信他是母亲病逝前仍心心念念要找回的骨肉只是,若是拿这样的事举证,便是认了乐离忧屈辱的曾经,他也不想让拔也氏染上那样的污名。
  够了,一直安静看戏的琼阿利终于表了态度,道:图斯叶护,这次是你做得不对,此事休要再提把人杀了吧!
  维克闻言急了:图斯叶护!你说会保下我!这话听来维克更像是受图尤瑞指示而来,他差点气得把刀就把人解决,无奈自己做过承诺,只能忍下这心思,恼怒道:大汗说杀你了吗?他说的是这哑巴,你急什么!
  琼阿利甩甩手,右手捂在眼前道:都杀了,看着碍眼。
  叶护!大汗维克原想在乐离忧命人杀他前先发制人,哪料到这个下场?
  为保住乐洋,乐离忧无惧刀锋,双手推开两旁士兵,快步行至乐洋身旁,此时的士兵也不敢阻挠,收刀停在原地。
  乐离忧把倒在地上的乐洋横抱而起,随之言曰:大汗,阿纳托利确有事情隐瞒。
  琼阿利放下手,看向乐离忧,道:说。
  乐离忧看着晕厥的乐洋:他不是普通的随从,他是我的情人,请大汗留他一命。
  男人?琼阿利锁眉。
  是。
  面露不悦的琼阿利摆摆手,道:还你了待会朕会让神医到你帐里帮他看看手,还望你原谅图斯叶护的无礼。
  乐离忧低头只道:不敢。
  不敢?那便是怪罪了。琼阿利轻笑,再道:那波斯人交于你处置了,打算亲手杀了他吗?
  乐离忧因他的笑容感到反胃也许在琼阿利看来,这只是普通的家庭闹剧。
  谢大汗,但我只需要他的人头。阿纳托利告退。
  在乐离忧转身之时,维克对着他吼叫起来:托利亚!好歹我们是互相舔过对方的关系,你就这么无情吗,托利亚!说着他便笑了起来,显然这话不是为了求情,只是单纯的侮辱。
  老子绝对要狠狠插死
  拔也拓一刀砍断了维克的脑袋,维克不能再出声,只能瞪大了眼看乐离忧头也不回地出了毡帐。
  也曾数次幻想手刃仇人,但当双手承载爱人重量,他轻易便能放弃举刀。
  乐洋是被疼晕的,也是被疼醒的,醒来时神医正用木条和绑带为他固定骨折的四指。靠在乐离忧怀里的乐洋侧了脸去看自己肿的不像样的右手,乐离忧察觉他的动作,即刻捂住了他的眼,柔声安慰:会好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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