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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哐!
  铛!
  三声连响,卫齐名细细的脖子正中,喉结宛若滑珠,忽上忽下的鼓动。可此刻,他没吃饭,也没喝水,喉结何以会动,原来他在吞咽空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空间,细细的脖子忽膨忽胀,口腔处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此处正是卫齐名办公室,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宽敞明亮,原本这间布置得挺大气雅致的房间,此刻狼藉一片,办公桌四周,书本、瓷片共呈混乱,笔筒、烟缸同造狼藉。
  而此刻,这间一地鸡毛的房间,人头却是不少,除了卫齐名这主人外,还有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以及县财政局局长毛有财。
  说起来,时下不过晚上九点,离那场在食堂门口的冲突也不过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原本醉意醺醺、意气飞扬的毛有财宛若变了个人一般。一侧两颊高肿;原本朝后梳拢的大背头倍显凌乱,朝两边耷拉着,露出了头顶中心的地中海;眼红目赤,神情委顿至极,永远高昂的脑袋低低地垂着;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此刻毛有财非是站着,更非坐着,而是直直跪在卫齐名办公桌中央。
  却说,毛有财保持这跪姿已有半个钟头了,而卫齐名也已经在办公室咆哮了足有一个小时了,可卫齐名的心火却是一点没消,反而越烧越旺了。
  啪的一声脆响,卫齐名一巴掌拍子红木办公桌上,“毛有财,怎么不说话,说你几句,就死鱼张不开嘴了?你不是挺能说得么?什么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轮得到你放屁......你不是嘴皮子挺利索么?”
  “啊?接着说啊!”卫齐名一声厉喝,抬脚踹翻了身侧的靠背椅,“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模样么?说你狗日的是土匪屠户都是抬举,我呸,害老子也说粗口!薛县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他管不着你,谁管你?!忘了,忘了,你毛大局长级别太高,恐怕我这书记来管都够呛,得地委,不,省委或者中央才管得着你,是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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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卫系
  卫齐名一声喝出,毛有财哪敢接茬儿,这会儿功夫,他都快被卫齐名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不过,毛有财也未有丁点怨愤的心思,因为他和卫齐名的关系,实在是太过特殊。可以说,没有卫齐名,就没有他毛有财,或者说就没有他毛有财局长。反之亦然,没有他毛有财,也就没卫齐名的今天,因为这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六六年夏天的时候,卫齐名不过是谭家冲大队的大队长,而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隔壁,这二人本就是开裆裤一起长大,因着卫齐名年长毛有财四五岁,因此,便成了天然的大哥,更兼他脑子灵活,鬼点子多,身高体长的毛有财对这个大哥却是一直极为服气。
  六六年秋天的时候,造f风不可避免的刮到了谭家冲,卫齐名审时度势,认定大丈夫功成名就,在谭家冲揭竿而起了,并领着毛有财等十多个铁兄弟夺了三庙乡的权,接着又加入了萧山县最大的造f派联阵,跟随联阵朝花原地委进发。
  当时,造f派风头极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扫清了花原地委的外围,正式朝地委发起了总攻击。谁成想花原地委早有防备,在地委大院安排了重兵把守,把铁大门守得风雨不透,联阵总队长号集力量进攻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损伤不小,士气已颓。
  就在这时,毛有财出手了。那时毛有财不过三十出头,正当盛年,气力极强,扛起卫齐名小推车上的半人来高、盛满汽油的汽油桶就冲大铁门砸了过去,那汽油桶本是拧开的,这一砸过去,翻滚至极,汽油汩汩而出,立时在大铁门处撒了一大滩,毛有财刮着火柴。点支香烟,便把燃着的香烟丢了过去,霎时便是汪洋大火,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汽油桶爆炸,气浪冲开了大门,联阵就此获得了胜利。
  因着毛有财出自卫齐名小队,联阵总队长便把功劳记在了卫齐名小队上。还把卫齐名提拔为联阵第三分队分队长,自此,卫齐名便算是跨入了仕途,又过数年,卫齐名早已踢开了颓势毕现的联阵,攀上了新枝。进入了正统仕途,又是十来年的辗转腾挪,竟让他坐上了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
  抛开年纪,细细一算卫齐名入仕的时间,短短十来年便能从一届毫无品级的队长。升任一县正印书记,如此升迁速度,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卫齐名得势后,也未忘记当年的毛有财,愣是将之从一个公社财政所副所长的位子上,推到了现如今掌握一县财权。权势不输一般副县长的财政局局长位上。
  因着二人有这层关系,且毛有财身上江湖气极重,在卫齐名身前跪拜,这家伙毫无心理负担。至于一侧的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都是卫齐名一系干将,是以,对这几人,毛有财也不避嫌。
  却说卫齐名怒火烧天,越骂越怒。一边的宋运通有些看不下去了,逮着卫齐名喘粗气的空当,就接了茬儿:“卫书记息怒,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有财,是那姓薛的先动的手,遭此一劫,也是活该,也不看看咱们有财同志是何等体格,当年冲击地委大院的急先锋,这身手......”
  “放屁!”
  卫齐名虽是农民出身,入仕后,却是极重涵养,许是骨子里的农民式自卑作祟,话出他口,总是特意书面化,也就是显得文绉绉,让人听了,觉得他卫齐名极有文化。原本卫齐名十多年伪装下来,已然成了习惯,可今天的粗口似乎再也藏不住了,张口就自个儿跳了出来。
  卫齐名喝断宋运通的话,横眉冷对,接着叱道:“你宋部长也别说什么风凉话,他毛有财这辆车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你宋部长要是有能耐搞车,就给全县所有比他毛有财级别高的干部都搞一辆,要是没这个本事,就别出来现眼,噢,就你这私相授受,偷偷摸摸弄辆车给毛有财,就显着你呢?你也不想想他毛有财有什么资格去配专车,县里的孔书记都是歪了车把的两轮自行车,你跟我说说比他低两级、芝麻粒大小的毛有财配专车的道理在何处?”
  宋运通被叱得满脸通红,张口欲辩,却是无言。
  卫齐名冷哼一声,炮口又对准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毛有财:“毛有财,你脑子是什么材料的?”
  卫齐名忽然温声细语一句,挨了半天骂的毛有财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脱口道出:“肉做的。”
  话一出口,毛有财就后悔了,慌忙低下脑袋,心中大骂自己蠢猪。
  “狗屁!”果然,卫齐名抓住话头,大骂起来:“我看是榆木疙瘩做的,里面装的都是驴粪蛋子,要是里面装着二两‘智商’,都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老子就是在招待所打麻将’这种蠢猪都不会讲的话,我....”
  骂到最后,卫齐名却又接不下去,喘起粗气来。
  毛有财原本心中正嘀咕着“智商”到底是何物,既然是论两的,想必能买着,正暗自计较,待过了此劫,就买回一些,看看究竟是何物,这会儿,陡见卫齐名气得直抽抽,担心之余,便又开了腔:“书记,您别气,大不了我去给姓薛的磕头,给他赔罪,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那姓薛的压根儿就是装的,当时,我虽然生气,可心中还是有数的,也不敢拿那么大的扳手往姓薛的脑壳上夯,我又不傻,是他拧住我的手,让我手上的扳手砰他脑袋的.....”
  闻听毛有财竟敢扬言”不傻“,气得卫齐名一屁股跌坐在他自个儿踹翻的靠背椅侧背,这一坐下,忽地,憋在心中的那股恶气猛然顺了,于是便又有了骂人的力气:“你是不傻,你就是艮!憨娃子一个!你还说人家装的,你往食堂工作人员肚子上踹的那脚也叫不傻?踹得人家胃出血!还有,你说薛县长拧着你的胳膊,你多高他多高?你多壮他多壮?他能拧住你,算了,毛有财做就做了,你怎么不是原来敢作敢当的汉子了?”
  毛有财最厌烦人家说他不够爷们儿,若非是卫齐名,换任何一个人,毛有财就得暴走,可眼前的卫齐名如是说,直让他心中委屈,却又没法分辨,心中却是恨死了那溜尖耍滑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卫齐名见毛有财不言语了,也懒得训他了,训了这许久,他已是精疲力竭,且他叫齐自家人马,也非是来看他骂人的,实是有正事儿。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这儿瞎耗。毛有财,你下去准备检讨吧,到时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深刻检查,另外,那辆车你也别开了,转给薛县长,也算是补偿,最后,这段时间,若是再敢旷工打牌,再敢给我整出幺蛾子,你就准备脱下这身官皮滚蛋!”
  卫齐名下了逐客令,毛有财也非受虐狂,立时跳起身来,一道烟钻出门去。
  毛有财去后,卫齐名站起身来,冲县委办公室主任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紧走几步,到得门边,探头冲在走廊外走动的卫齐名秘书何文远打个招呼,便将门关死。
  卫齐名移步书架边的棕皮沙发边上,在主位坐了,接着又招呼众人在两侧落座,待众人坐下,他便开了腔:“薛县长被毛有财打的事儿,你们有什么看法?”
  宋运通性子最急,立时抢出声来:“卫书记,我觉得有财没撒谎,他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直筒子脾性,应该不会..........”
  宋运通和毛有财身材相似,脾气也相近,都是武夫思维,平常走得也近乎,这会儿竟是不顾方才的教训,又替毛有财分辨起来。
  熟料这回卫齐名同样不等他说完,便挥手阻断:“行了,有些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拿出来了说了,不管怎么说,薛县长挨了打,还被打昏了,打进了医院,那么多干部群众看着,在咱们萧山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毛有财不处理能行,不给薛县长个交待,广大干部群众能答应?”
  卫齐名和毛有财相交几十年,岂能不知道毛有财的性格,再说,即使毛有财对别人会撒谎,可对他卫齐名从来都是掏心掏肺,卫齐名怎会怀疑毛有财的话。只是心中着实恼他,就是故意不信他分辨,让毛有财憋屈憋屈,长长记性。
  “卫书记有什么章程没有?”
  说话的是县委一正四副五大书记之一、排位第五、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郑冲。说到这儿,又得多提一嘴,时下不似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实行了书记减副,只有一正书记、一副书记兼县长、一专职副书记,而这会儿的正副书记最少都是五人,个别地方甚至有多达七人。而此前,郑冲在这萧山县五大书记中,却是极为显眼,即使在常委班子里,也极是显眼,因为郑冲今年年仅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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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密议
  在这个平fan方兴、大力提拔青年干部口号未始的大环境下,像郑冲这般年纪的县级干部已经是逆天了,更别提什么县委副书记了。而之所以说此前郑冲在常委中极是显眼,自然是薛向的原因。有薛向这个年方二十的常委副县长加盟萧山县,这郑冲是想显眼也不能啊,立时就比下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郑冲还是有些欢迎薛老三到来的。
  郑冲人淡淡,声也淡淡,可就是这清清淡淡的声音,比宋运通咆哮之音,引人耳目万倍。
  卫齐名道:“我哪有什么章程哟,叫你们过来,就是商讨个结果。薛县长现在躺在医院里,听付院长汇报说是脑震荡,这下可就麻烦了,现在的医学虽然昌明,可脑袋的问题谁也说不准,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要是真出了漏子,我这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卫齐名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着实担心,生怕薛向真有个三长两短,忽而,又迷惑起薛向这脑震荡是怎么来的,据毛有财说姓薛的力气极大,当时扳手又是姓薛的自个儿施法做戏,就在脑袋处挨了一下,这毛有财不会说谎,而伏院长更没胆量说谎,如此一来,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姓薛的为了做戏做全套,对自己下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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