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不过早饭后,鹰子报来了一个好消息:“太子殿下,傅姑娘她娘不知怎的嫌弃上了萧绝,将萧绝赶至门外,风雨里整整跪了一夜,都不让起。他们决裂了!”
耶律野听了,心中大喜,顿时整个人都恢复了精气神,荡悠悠的觉得进入了一个幻境——里头萧莹莹后悔不迭,抗旨拒婚,傅宝筝更是以死要挟不肯上花轿,哭哭啼啼朝耶律野求救。
于是乎,从幻境出来后,耶律野激动地一拍大腿:“走,解救孤的太子妃去!”
于是乎,耶律野带着一队侍从,大步走到傅家小院,见到跪了一夜的萧绝,面色惨白如纸时,他得意地挺身昂头,大笑着打招呼道:“哟,这不是昨儿个威风凛凛的晋王世子吗?这是怎么了?”跪在这里,像只流浪狗似的。
萧绝跪得笔直,不理。
得不到回应,耶律野丝毫不以为杵,依旧笑容满面,一双黑眸时不时扫一眼衣袍湿透,尚未晾干,遍体狼狈的萧绝。
为了羞辱萧绝,耶律野还特意走到萧绝正前方,整理了一番衣冠,美美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弹一下衣摆。
随后,有婆子出来,恭敬地请耶律野进去。
耶律野更是一撩衣摆,大摇大摆地进去,还不忘回头觑一眼萧绝,神气十足。
但耶律野不知道的是,待他转过影壁不见了,身后的萧绝,此时唇边那抹笑开得正灿烂。宛若在说,老兄,终于等到你了,你也太慢了些,等得我好不焦心。
第128章
耶律野得意洋洋地觑一眼萧绝, 然后随了引路婆子去上房, 可巧在回廊的入口偶遇了傅宝筝和央儿。傅宝筝正要走下石阶, 猛然见到他, 忙脚步一顿,胭脂红的裙荡如水波,摇曳生姿。
耶律野一见,看得痴了, 长得美就是好,随意一条裙子都能穿出巧夺天工的美来。随后, 心中喜之不尽,果然是两人有缘呐, 这才刚登门就巧遇了她。他连忙咧嘴笑开了,一句“傅姑娘”唤得亲切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私交不错呢。
一旁的引路婆子听了, 眉头紧蹙。
傅宝筝听了, 恶心坏了, 但经年的好教养令她面上不显。闻之,只微微屈膝还了一礼, 随后拉了央儿往旁边一退,让出过道来。
这是礼让耶律野先行的意思。
偏生耶律野误会了,见傅宝筝本要走下石阶离开,遇上自己后便与央儿一同退回到走廊上,立着,还以为她厌弃了萧绝, 见到自己便舍不得离开,有心候在那里要与自己聊几句。是以,耶律野满心欢喜,一个大步跨上三层石阶,猛地蹿到了傅宝筝跟前。
傅宝筝唬了一跳,忙将身子往后一退,“啊”的一声,险些叫了出来,最后生生堵在了喉咙口。受了惊吓,小脸白了。
央儿连忙上前,挡在傅宝筝身前,瞪了耶律野一眼。引路婆子也赶忙上前一步开口道:“耶律太子,还请这边走。”一面说,一面朝耶律野背对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耶律野见傅宝筝吓白了脸,又见众人这等反应,他素日再不拘小节,也是明白过来怕是误会了小美人的意思,做错了事,忙后退一步,学着中原礼数,拱手朝傅宝筝和央儿分别作了一揖,才转身离去。心下有些懊悔,慢慢的一面走,一面不时回头朝傅宝筝几次露出抱歉的神情。
殊不知,他一个不受待见的番外人,越是这般作态,那光景愈发难看不堪起来。
反正,傅宝筝见了,小脸亦发惨白。待耶律野一走,傅宝筝连忙拉着央儿走下石阶,速度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小院。
“怎会有这样作呕的人?”央儿连声骂道,“蛮夷之人,就是粗鲁。还太子呢!我呸!”
傅宝筝脸蛋已恢复了红润,将方才遇上耶律野的全部过程,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末了,抱紧一个迎枕,下巴搁在上头,低低道:“他如此猥琐也好。”
“还好?”央儿不解,大声反问。
傅宝筝轻轻一笑:“他越猥琐,就越能反衬出四表哥的君子如玉呀。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高下立现。”
央儿领悟了,朝傅宝筝竖起大拇指。
傅宝筝将小脸埋入迎枕里,脸蛋微红。跟随四表哥这般久,她到底耳濡目染学到了几分。
事实上,她还在回廊那头就远远看到耶律野了,若是各走各的,她们与耶律野是绝不会遇上的。因为引路婆子会带耶律野走另外一个回廊入口,是傅宝筝心生一计,故意与央儿说了几句话,声音吸引耶律野看到了她们,然后耶律野才不顾引路婆子,快步朝她们这个回廊入口大步奔来的。
之后的小脸苍白啊,心生畏惧啊,有三分是真的,另外七分却是在作戏。
没办法,四表哥正在遭受苦难,却还得不到娘亲谅解,她只能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人,来助四表哥一臂之力。
~
上房厅堂,傅远山先出面接待耶律太子。萧莹莹是女子,要见客,得换下家常衣裳,另外穿了待客的华服才行。就在她稍作打扮,要走出内室时,方才的引路婆子上前告了状,将耶律野大胆妄为,私自改道,去堵截傅宝筝的事儿一五一十禀报了。
萧莹莹听了,火冒三丈,大声骂道:“混账东西!”
说毕,陡然想到一个可能,耶律太子不会是看到自家不搭理萧绝,任由萧绝跪在大门口,形同作贱,便以为他还有得到筝儿的机会?
念头一起,萧莹莹心头警铃大作。知道自家男人是武夫,不擅长勾心斗角那些弯弯绕,若是被狡诈的耶律太子哄骗进了什么陷阱,就大事不妙了。
于是,萧莹莹赶紧去了待客的厅堂,要亲自与耶律野周旋。考虑对方是北离太子,与他的任何对话,都能牵扯到外交上头,萧莹莹便暂且压下心头怒火,端出标准的待客笑容来。
“耶律太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面对讨厌的人,萧莹莹一向开门见山,说完该说的,对方赶紧滚蛋。
偏生中原和北离文化差异甚大,中原人说什么都喜欢弯弯绕,北离人就大大不同了,喜欢直来直去。萧莹莹的开门见山,歪打正着,反倒迎合了耶律野的口味,令耶律野好生欢喜,觉得萧莹莹待客热情。
总之,耶律野听了,心下欢喜,也开门见山道:“孤很喜欢您的女儿,傅宝筝。孤第一次见到她,这里就怦怦跳个不停。”一面说,还一面指着他的胸口位置,大手夸张地一上一下,模拟心脏的快速跳动。
萧莹莹见了,恨不得剁了他那只手。不客气道:“耶律太子,本郡主的女儿福薄,匹配不上尊贵的太子殿下。”这便是明着拒绝了。
可惜,耶律野听到“福薄”二字,并未领会这是自谦,还以为萧莹莹真的以为傅宝筝的身份匹配不上他这个尊贵的太子殿下,忙摆摆手道:“傅姑娘又美又知书达礼,家世也是不错的,怎会匹配不上孤?丈母娘也太小瞧了筝儿……”
丈母娘?
旁的话倒还罢了,听到“丈母娘”三个字,萧莹莹脸色噌的一下变了,这般上赶着不要脸的男人,真是头回见!萧莹莹敛去笑容,肃容,想骂人。
可才酝酿好措辞,萧莹莹张开嘴,下一刻,不仅声音没发出来,连张开的嘴都合不拢了。
不仅萧莹莹惊骇万分,一旁的傅远山也僵住了。
你道怎的?
竟是耶律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卷,展开,凑到他俩眼前,笑道:“筝儿一点都不福薄,相反,她是孤的天命贵女。足以与孤匹配。”
只见画卷上,一个美人立在假山石旁,假山上有四个大字“贵及天下”。
而那个美人,赫然是筝儿。
萧莹莹见识不浅,只看了一眼,再听了耶律野一席话,心下大骇——不知哪个该死的,竟将筝儿与“贵及天下”扯到了一起,不管这个预言是否为真,那些企图得到天下的男人,宁可信其有,也要使劲一切手段将筝儿抢夺到他们身边来。
眼前这个耶律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萧莹莹总算懂了,为何耶律野堂堂一个太子,明明是真有两把刷子的厉害人物,却遇上美貌的筝儿,便丢了魂似的,成了色令智昏之辈,一而再的闹出糗事,惹人耻笑。原来,是有这段缘故在里头。
萧莹莹指甲掐进肉心里,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怒斥道:“耶律太子慎言!我的女儿即将嫁给晋王世子,再尊贵也不过是个世子妃。耶律太子竟胡言乱语,造谣晋王一脉要造反,故意挑拨我大坞国内部团结,是何居心?”
挑拨两国关系,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一般人,非得被唬住不可。可耶律野显然不是一般人,脑子也转溜得极快,很快回道:
“非也,自然不是世子妃贵及天下,而是孤的太子妃。昨日若非萧绝使诈,孤已经打败了十名大将,成功请求赐婚了。”
他的本意是说,他才是真命天子,傅宝筝嫁给他,才能实现贵及天下的预言。可昨日被萧绝搅局,一时局面失控,纠正过来就好。
萧莹莹听了,却悟出另一层意思来——原来,无论有没有萧绝,耶律野都是要通过比武大赛逼迫她的筝儿和亲的。
这个混蛋!
而令耶律野混蛋的,根本原因,在于那幅美人图。
如此一来,将女儿至于危险境地的坏人,从来都不是萧绝,而是居心叵测画了美人画,还故意丢给耶律野的幕后人。
而萧绝呢?非但没伤害筝儿,还聪明的将计就计,冒着提前暴露身份的危险,救下了筝儿。
萧绝唯一的错,只是瞒着她,背地里干下了一切。可与救下筝儿的大功相比,那点点隐瞒,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乎,萧莹莹对萧绝再次感激起来,甚至觉得先头的自己对真相知晓得不够透彻,错怪了萧绝。
第129章
萧莹莹两口子在上房招待耶律太子, 傅宝筝坐在后院的小屋榻上, 敞着窗, 不时向院门口张望。央儿偷溜去上房探听消息了,过了这许久还不回来, 也不知娘亲对四表哥态度有没有反转,好不焦心。
傅宝筝正趴在窗口无意识地扯着菊花瓣时,央儿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站在小院门口就直着声喊上了:“筝儿,快, 快, 你娘让请晋王世子去上房!还叮嘱咱俩亲自去!”一面叫, 一面朝傅宝筝招手。
傅宝筝听了, 心中大喜,这便是不再罚跪, 松口原谅四表哥的意思了。
至于娘亲为何点名让她们亲自去接,傅宝筝没去深究其中的含义。
她忙不迭地穿鞋下榻,携了央儿的手朝大门口快步走去。
见到跪了一夜还硬撑着挺直腰背的四表哥, 傅宝筝眼底转了泪,先是脚步一顿,随后紧走几步上前去搀扶,急急道:“四表哥,好了,好了,我娘亲原谅你了, 你这回可以起来了吧。”想起昨夜暴风骤雨,怎么规劝,四表哥都不肯起身避雨,她鼻子发酸。
萧绝这回没再拒绝,只是昨日跪了一夜,今日又跪了一个上午,时间太久,双腿早麻痹了,傅宝筝弱女子一个,力道不够,压根搀扶不起来。
傅宝筝慌不迭地求助央儿。
央儿忙上前帮忙。
~
上房。
耶律野自命不凡,尤其摆出“贵及天下”的美人画卷后,更是自信满满。普天之下,谁不喜欢自己的子女后代,来日贵及天下?
如今,摆明了,傅宝筝嫁了他,助他统一草原各部,灭掉周遭数国后,她就是顶顶尊贵的草原之母,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甚至草地上奔跑的牛羊都得趴下四肢跪地臣服于她。
这可比区区一个晋王世子妃,风光太多了!
耶律野双眼放光,坐在玫瑰圈椅上,翘起二郎腿,意态闲闲地等着萧莹莹点头将女儿许嫁给他呢。
正等着时,院子里隐隐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玉佩碰撞声,耶律野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自觉地朝院子里望去,还没等他看仔细呢,惊见邻座的萧莹莹一阵风似的起身迎出门外,满脸关怀,声音都哽咽了:
“我的绝儿啊,你这孩子怎的如此死心眼呢,姑母又没怪你,就自己惩罚自己,跪了一夜也不肯起,瞧你,腿都麻了吧,可心疼死姑母了。”
耶律野见了,脑子发懵,说好的萧莹莹与萧绝决裂了呢?怎的眼前光景,这般亲昵?只见萧莹莹挤走央儿,亲自搀扶萧绝左胳膊。
傅宝筝见了了,恍如幻境,她从未见娘亲这般关怀体贴过四表哥,作为长辈,亲自搀扶,更重要的是,娘亲如秋水般明亮的双眸里,似乎还对四表哥饱含了愧疚之情?
傅宝筝看愣了神。
“傻闺女,愣什么?快扶你表哥进去呀。”萧莹莹见到萧绝的那一刻,满眼的愧疚不是临时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心生愧疚。
只见昨儿还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此时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就不说了,一双腿显然跪麻了,每走一步都能看出行动不便,脚如针扎。淋了一夜的白衣,早挂在身上晒干了,上头一条条雨痕,隐隐乌黑,狼狈不堪。
萧莹莹见到此情此景,是真的心疼起自己的女婿了,连声催促发愣的女儿,娘儿两个一左一右搀扶萧绝走进堂屋。一面朝里走,萧莹莹还一面数落傅宝筝:
“你也真是的,都是未婚夫妻了,脸皮怎的还那般薄?也不早点去哄劝他起来,这一夜跪下来,多遭罪啊。”
傅宝筝:……
怎的还怪上她,没及时去阻拦,去劝解了?
不一会,余光瞥到耶律野的袍摆,傅宝筝不由得腾起一个念头——娘亲这番,难道是作戏给耶律野看?偷偷去瞅爹爹,只见爹爹朝她悄悄儿眨眼,傅宝筝心下肯定了,娘亲还真的是在作戏,要在耶律野跟前,上演一出丈母娘疼爱准女婿的温情戏呢。
以此表示,他们一家子只认可萧绝这个女婿,旁的人,看红了眼,看酸了心,就赶紧麻溜地滚!
傅宝筝蓦地想笑,没想到娘亲也是个演戏高手。
只见萧莹莹忙前忙后,又是小心翼翼搀扶腿麻的萧绝落座,又是连声催促丫鬟们赶紧去小厨房端来灶上温着的早点,又忙命端上漱口茶来,最后还亲自拿了帕子在铜盆里打湿了,慈母心爆棚地要亲手给萧绝擦去脸上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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