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主子,近来鄂伦岱、阿尔松阿、王鸿绪等人小动作频频,”傅鼐拱手禀报道,“自皇上处置了劳之辨,这几人就私下里联络了很多有易储之心的大臣。”
“这点爷早有意料,”四阿哥靠坐在书桌后的木椅上,“皇阿玛虽然压下了废黜太子的言论,却没有放太子出咸安宫。处置了劳之辨后,更是斥责了盲目为太子申辩的权臣宗亲。”
“可是,”兆佳氏恩绰踌躇道,“皇上也有言在先,若太子全全康复,便另有决议。这样看来,万岁爷即便有意空悬东宫,一时也未必下得了决心,这时候盲目动手,不是如同火中取栗吗?”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急不可耐,”常赉插嘴道,“这些人跟太子一派对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太子被拘禁,一条条大罪落到头上,万岁爷也有了废储的心思,再加上没有大阿哥挡路。可以说,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因为一时犹豫,让太子出了咸安宫,东山再起,岂不是平白丢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傅鼐说的正是,”四阿哥缓了口气,“现下只是不知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咱们大可不必废这个脑筋,二哥那儿应该比咱们更着急。”
“可是,”傅鼐皱起眉道,“八阿哥会不会借此机会从中谋利呢?毕竟鄂伦岱几人都是为他办事,太子那儿尚且自身难保。若真让他动摇了太子的地位,加上几大世家的保奏,八阿哥会不会由此登上储位?”
四阿哥抿了抿唇,一手轻拈,“二哥做不做得太子,于我没多大关系,但是胤禩绝对不行!”
“那,主子打算如何应对?”常赉垂首道。
“老八府邸周围那些道士,皇阿玛应当也听说了,”四阿哥一手撑着额头,“你们替我送一封信到大阿哥府中,再暗地里抓一个道士处置了,埋进胤禩郊外的猎园里。”
傅鼐、常赉等人对视几眼,齐齐行礼道,“奴才领命!”
时值正午,张保提着食盒进了内厅,身后的小太监还额外捧了一个罐子。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几个留下跟爷一起用膳!”四阿哥站起身道。
“奴才等遵命,谢主子恩赏,”几个人俯身后,跟随四阿哥出了书房。
张保伺候着四阿哥坐下,盛了鸡汤,四阿哥看着那个眼生的罐子道,“这是什么?”
“哦,”张保退了一步躬身道,“是苏公公让人送回来的,说是民间的小吃,让您尝个新鲜。”
在座的几人对苏培盛都不陌生,恩绰在阿哥所时跟苏伟就有些交情。四阿哥对苏培盛的看重,几人心里都清楚,虽说眼下苏培盛不知何原因住到了府邸外头,但他们不是那些眼界狭窄的内府下人,丝毫不敢轻易小看了这位与四阿哥一同长大的六品公公。
“苏培盛送回来的?”四阿哥一脸好奇,有些迫不及待地抬起筷子道,“打开给爷看看!”
“额,是,”张保认命地一低头,上前掀开了陶罐的盖子。
几乎同一时刻,桌上的几个人纷纷后退,若不是因为有主子在场,没人还会硬挺着坐在桌前。
四阿哥捏住鼻子,扇了扇熏人的气味道,“这是什么东西?苏培盛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种东西都敢往爷身前送!”
“主子息怒,”张保连忙盖上盖子,“苏公公说,这叫臭豆腐乳,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是豆腐发酵做成的。民间不少人吃上一顿,就再也离不开了。苏公公打听了做这东西的作坊,还想借此大赚上一笔呢。”
“他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四阿哥捂着鼻子,咧着嘴道,“这东西这么臭,能好吃到哪儿去?快,拿走,拿走!”
“是,是,”张保连连点头,让身后的奴才拿走了陶罐。
京城初冬的雪,下的不大,却粘人的很,断断续续的一直不停。
乾清宫外,太监们扫了一遍又一遍,唰唰的声音从晨起就没停过。
康熙爷坐在内殿,批阅奏章,几份都察院的密折被摆在案头。
“这些人啊,未免太沉不住气了,”梁九功将新茶轻放到桌上,就听康熙爷一声长叹。
“万岁爷勿须忧心,不过是老年光景罢了,”梁九功压低声音道。
康熙爷一声轻笑,摇了摇头,“也罢,朕也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看一看朕的儿子们都有多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王致和臭豆腐乳始创于康熙七年,王致和南酱园开在康熙十七年,王致和的臭豆腐跟长沙的炸臭豆腐不是一种东西,虽然俺们东北都叫臭豆腐,但这里还是加上臭豆腐乳作为区别。王致和臭豆腐真正成名是在慈溪时期,成为宫中的御菜,慈溪很爱吃,赐名青方。这也算我给小苏子开的金手指吧,其实是我在吃臭豆腐时偶然想出来的,o(n_n)o~
第225章 众意谁属?
康熙四十四年
十二月中旬,佟府
佟国维在朝野一片沉寂之时,拟折上奏,请万岁爷对太子一事早做决断。
隆科多闻讯匆匆回到府中,面色颇为不善,“阿玛此举实在欠妥,前有大阿哥的前车之鉴,八贝勒立足尚且不稳,何以如此匆忙?”
佟国维在窗前转过身,看了隆科多一眼道,“大阿哥颓败,太子势力被一再削弱,皇上已经动了易储的心思,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向万岁爷略微施加些压力,东宫改天换日就在此一举。”
“阿玛未免把皇上想得太过简单了,”隆科多蹙起眉道,“太子虽然尚被拘禁,但如今已从罪人变为病人,只需万岁爷一句全然病愈,顷刻间便可覆手为雨。八贝勒却是不同,前有凌普一案,后有张明德一事,皇上对他的怜惜之情可能尚且比不上大阿哥。即便太子地位有变,万岁爷也未必会属意与他。”
“万岁爷也需考虑群臣的建议,”佟国维沉下嗓音道,“如今没了大阿哥挡路,其余皇子在资质、身份尊卑上分不出多大的高下。八阿哥生母已晋位良妃,其本人在朝堂也是贤名远播,加之群臣的支持,万岁爷只要废掉太子,务必需一人顶替以稳定国祚。届时,八阿哥就是最好的人选。”
“群臣的支持?”隆科多眯了眯眼,“看来阿玛跟鄂伦岱已是下定了决心,暗地里多方安排了?”
佟国维叹了口气,挺了挺身子,“你堂哥也是为了咱们佟家,叶若如今虽为贵妃,但终不得子嗣,做不得皇后。他日新皇登基,咱们佟家势必走上索额图、纳兰明珠的老路。”
“那,若是失败了呢?”隆科多沉下嗓音,“阿玛既然如此担心佟家的未来,可曾想过结党营私,谋夺储位败露后,佟家会有何下场?”
佟国维身子微微一震,转过头看向了窗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隆科多长叹口气,摇了摇头,“儿子并不看好八阿哥,更不看好皇子与众位权臣如此明目张胆的勾结。木秀于林,树大招风!欲为君者,若是不懂得藏匿自己的心思,以后岂不是任人鱼肉?还请阿玛恕罪,此番阿玛搭上佟家前途的险行,儿子要自保为先了。”
“你——”佟国维愕然转身,隆科多已举步离去。
四川,年府
年羹尧纵马而回,其少友胡期恒正在府上。
“兄长见了川陕总督齐世武了?”胡期恒陪同年羹尧入内室更衣。
“齐世武擅长领兵,”年羹尧换了便服,坐到榻上,“跟他谈了西南一带的军务,颇有收获。只不过,这人太过傲慢武断,于手下也不懂得收拢人心,朝堂上的政事更是一窍不通。”
胡期恒执起茶壶,给年羹尧倒了碗热茶,略有疑惑道,“却不知,他突然召见四川各位官吏所谓何事?以往,齐世武与叶九思是各司其职,互不干预的。”
“起因在兵部尚书马尔汉的一封信,”年羹尧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有深色,“皇上年中北巡时,于黄陂一带遇刺,刺客是蒙古人。马尔汉担心准噶尔有所异动,又想到近些年来,策妄阿拉布坦一直对西藏颇有野心,是以让我们多加防范。”
“原来如此,”胡期恒点了点头,“咱们在西南、西北的陈兵一直不敢松懈,策妄阿拉布坦还频频往土伯特内伸头。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边境确实该打起精神。”
年羹尧轻声一笑,摇了摇头,“让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圣上遇刺一事,准噶尔尚未恢复势力,这几年间都不足为虑。齐世武提到的那封信,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马尔汉特意提到的一句话。”
“什么话?”胡期恒微微蹙眉。
年羹尧看了胡期恒一眼,放轻音量道,“马尔汉在信中说,得四贝勒提醒,才由圣上遇刺一事联想到边关险情,万望各位守将,不要掉以轻心。”
“四贝勒?”胡期恒愣了愣,随即转过弯道,“兄长是怀疑,这封信是四贝勒有意让兵部尚书大人发到四川来的?”
“有这个可能,”年羹尧向后靠了靠,“不过,马尔汉也是武将出身,带过兵的人不太可能轻易任人摆布。但,若是他真的听从四贝勒行事,那四贝勒手中的势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胡期恒轻叹了口气,踌躇片刻道,“既然说到四贝勒,小弟有一事担心良久,不得不跟兄长商谈一二。”
“你我的关系,勿须这般客套,有话直说,”年羹尧理了理袍摆,正了神色道。
胡期恒微微低头,“小弟近来听闻京城十分热闹,太子、直郡王、八阿哥接连受罚。想是,这储位之争已到了针锋相对的关节。眼下,京城刚传来消息,纳兰明珠病逝,纳兰家的势力已不如从前,而嫂夫人又——兄长,可曾想过,择木而栖?”
年羹尧微微抿唇,思忖片刻道,“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咱们远在边疆,事关军情民生,与朝中的关系过密太易引起皇上的忌讳。如今,夫人与明相相继去世,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病。更何况,年家跟四贝勒的关系,举朝皆知。舍妹为四贝勒侧福晋,我父亲也是四贝勒的心腹,我就算与纳兰家结了亲,想脱身出去也没那么简单。”
“依兄长的意思,”胡期恒压了压嗓音,“是要重新站回四贝勒身后?”
“没什么重新不重新的,”年羹尧眯了眯眼,“我曾向父亲发过誓,绝不做出背主忘恩之事。我与纳兰家的结亲,不过是建立在遏制齐世武势力这一条上,无关其他。更别说,眼下纳兰家的威势已不复从前。”
“可,小弟听说,”胡期恒略一犹疑道,“纳兰家与佟佳氏、钮祜禄氏都在支持八贝勒,这八阿哥虽是后起之秀,在朝中的名声却颇为贤良,大有盖过四阿哥的声势。”
“哼,”年羹尧冷声一笑,颇为不屑地吐出口气,“当初,直郡王在时,我或许还会犹豫一二。如今,八阿哥?万岁爷不是瞎子,太子就是因为背后势力太大才引得皇上忌讳。若真要易储,万岁爷又怎么会再找一位凡事都要笼络人心的皇子?在我眼里,四贝勒还堪为一国之君,八阿哥不过一介跳梁小丑而已。”
“兄长心有沟壑,小弟惭愧,”胡期恒拱了拱手,“不过,这齐世武不是太子的人吗?如今太子被拘禁,他可有什么打算?”
年羹尧抿着嘴,轻声一笑,“你当我为什么说他对朝堂一事一窍不通?眼下,太子摆明了是招皇上的忌讳,若当真为太子好,就该隐忍一时。可这齐世武偏生按捺不住,心知自己不便上奏为太子辩白,便一直逼迫叶九思与我等替他上奏。”
“啊?”胡期恒皱起了眉头,“那兄长该当如何?齐世武任川陕总督一职,又掌西南兵权,叶九思虽是四川巡抚,却也不得不向他低头。兄长这儿……”
“你放心,”年羹尧弯了弯唇角,“我本来就愁搬不倒齐世武跟叶九思,眼下正是天赐良机。地方官员卷进夺储漩涡中,是皇上最为担心的。齐世武那个脾气,忍不了多久,只要给他添把柴,这火就能一路烧到京城去。”
年关将近,朝堂上的诡秘气氛愈加浓厚,民间倒是一片喜气洋洋。
苏伟的铺子已经收拾停当,吉盛堂的货物与盛京粮庄的皮料先后到京。申文彦跟苏伟签了一笔香料生意,苏伟并未将香料摆进店铺内,而是交给了吉盛堂运货的伙计带回张家口,等入蒙时再出手。
王致和南酱园成了苏伟的新投资项目,苏伟亲自到自己常去的几家酒楼饭馆推荐,替王致和揽到了几桩大生意。年过五旬的王致和全然不知自己的未来已被改写,对这位天上掉下的贵人感恩戴德。
苏伟打算再寻个店铺开间火锅店,另寻大师傅精心研制上好的芝麻酱,咸鲜的腐乳配醇香的麻酱。苏伟相信,自己不久就会成为火锅界的巨头。
四爷府内,张保在近来几天,发现自己保存在茶房的臭豆腐乳日渐减少。本来,真怕是府内遭了贼的张大公公,蹲守了好几天,却突然发现,他们家爷开始频繁地漱口、更衣、沐浴。是以,聪明地装作不知情,按时回屋睡觉,任那罐子几天便空空如也。
西配院,钮祜禄氏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身子也浮肿得厉害,日日躺在榻上不愿动弹。
诗玥为了照顾钮祜禄氏,每日一睁眼睛,便匆匆赶到钮祜禄氏与耿氏的院子里。
“你也不能总躺着,”诗玥坐在榻边,给钮祜禄氏按摩小腿,“身子越来越重,等到生产时使不出力气该遭罪了。”
钮祜禄氏被连日的孕吐折腾的没什么精神,眼睛也红红的,“遭罪怕什么,反正除了姐姐,大家在意的不过是这个孩子罢了。”
“又说胡话,”诗玥瞪了钮祜禄氏一眼,“这个孩子固然重要,但你也是府里最有福气的人,不许再说什么丧气话。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知道你这几个月遭的罪都是值得的。”
钮祜禄氏抿了抿唇角,轻叹口气道,“姐姐,满府里的人都盼着我生下个男孩儿。你说,万一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下的是个女孩怎么办?”
“女孩儿又怎么样?”诗玥弯了弯唇角,“你管别人说什么?左了你以后是有孩子的人了,日后都有个盼头,有个依靠,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钮祜禄氏努了努嘴,费力地侧个身道,“姐姐,你得宠那么久,怎么一直没有孩子呢?是不是饮食不当,还是身子有什么问题,有没有叫丁大夫看过?”
诗玥手上一顿,随即浅笑一声道,“这有没有孩子的,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老天不肯给这份福气,硬求是求不来的。”
“姐姐少糊弄我,”钮祜禄氏扁了扁眼,“别人我不知道,姐姐我可是了解的,你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咱们爷身上。记得我刚进府里时,四阿哥最喜欢在姐姐院子里过夜。如今,是有多久都没去过你那儿了?你也不急不忙的,你看后院这些女人,哪个不是唉声叹气的。”
“你啊,少动这些小心思吧,”诗玥手上顿了顿,缓口气道,“四阿哥的心思从来不在后院,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几个月,好歹在福晋、西配院住上几天,也算不错了。”
“唉,”钮祜禄氏又长叹一声,抚了抚凸起的小腹,“这几个月,四阿哥常在福晋那儿出入,为的什么大家都知道。我这一胎怀得辛苦,却未必让四阿哥满意啊。”
“好了,”诗玥给钮祜禄氏盖了张毯子,“都要当额娘的人了,心底放宽些。你再歇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咱们下地走走。”
“恩,”钮祜禄氏抿了抿唇,别头看了诗玥半晌,“姐姐,我真庆幸,当初为着那些小心思,跟你亲近起来。”
诗玥闻言一笑,拍了钮祜禄氏一巴掌,“你啊……”
福晋院里
诗瑶陪着福晋在佛龛前烧了经书,“主子手抄了四九卷法华经,相信佛主一定会保佑弘晖阿哥平安顺遂地登上极乐世界,以后都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福晋又握着佛主,默念了半晌,才在诗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近来,四阿哥常在咱们这儿走动。福晋也得好好保养身子,奴婢看您这几日的精神又不太好了。”
“我没事儿,”福晋摆了摆手,由着诗瑶把她扶到内厅,“只是身子有些乏力,想是冬天不常走动的缘故。一会儿,你到库房寻点儿好的布料,咱们到西配院看看钮祜禄氏。”
“这雪大路滑的,主子何必跑这一趟?”诗瑶蹙了蹙眉,“那武氏跟嗅着花蜜的蜜蜂一样,日日不离钮祜禄氏的身边。主子去一次,还平白惹着闲气。”
福晋一手扶着腰,侧身看了看诗瑶道,“你怎么跟诗玥还是这么不对付?怎么说,诗玥如今也是小主,你那些脾气都给我收起来。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见不得诗玥好呢。”
“是,”诗瑶抿着唇福了福身。
福晋叹了口气,转头向窗外看了看雪景,“四阿哥本就不愿来后院,最近几次都住在我这儿,难免疏忽了西配院。钮祜禄氏如今还怀着孩子,眼下的光景里,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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