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嗯。”
  牧水突然就有了一种杀人犯逃窜入深山老林躲避警方追捕的即视感。
  他挪了挪步子,趴了上去。
  但小丑乐园还抱在他的怀里,这一趴上去,就有点硌,趴也不好趴,弄不好走两步他就得一个倒仰翻个跟头下去。
  牧水想了想,一只胳膊抱住了袁盛的脖子,两条腿顺带夹住了袁盛的腰,整个人如八爪鱼一样贴近了男人的身躯。
  而小丑乐园……
  他抬起右胳膊,把小丑乐园搁在了袁盛的头顶。
  袁盛:“……”
  牧水紧张了一下,问:“是不是挡视线?”
  袁盛:“……不挡。”
  “那重不重?”
  袁盛:“……不重。”
  牧水松了口气:“噢,那就好。这样就省力啦。袁哥我们走吧。”
  按理说,袁盛也是奇装异服中的一大先驱了。
  戴着小丑面具,大冬天穿工装背心走来走去,还推着水泥车,活像杀人狂……都不算什么了。
  但袁盛这会儿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头前所未有的沉。
  沉得袁盛都不想抬头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不过很快,袁盛就没心思去思考什么小丑乐园了。
  牧水的确累坏了,他趴在袁盛的背上,一只手扶着乐园,一只手抱住了袁盛的脖子,脑袋慢慢就耷了下去,靠在了袁盛的脖子边上。
  他紧紧地贴着袁盛。
  慢慢地,袁盛生出了一点奇妙的感觉,好像两人的心跳声都融到了一块儿……
  牧水均匀的呼吸声在袁盛耳边响起,像是一阵柔软的风拂过。
  袁盛想要甩一甩头,将脑子里那股被桎梏的沉闷感甩出去,但正要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牧水还在背上。如果这样一甩,牧水大概就醒了。
  于是他又生生忍住了。
  袁盛眼底浮现了一些血丝,他抬头盯着前方的路,竭力克制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道路上。
  这种感觉是极为难受的。
  但让袁盛来选,他宁可难受,也绝不会松口让焦严来背人。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
  袁盛和焦严的速度都很快,他们很快到达了半山腰的位置,然后来到了半山腰一座中式装修风格的山庄外。
  山庄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大门紧紧闭着,门口三两片落叶还在打着旋儿。
  袁盛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有人疾步跑了出来,大喝一声:“谁!”
  下一刻,那人就看见了袁盛。
  也瞥见了袁盛头上顶着的小丑乐园。
  “您、您可真有童趣嘿!”
  第66章 皮肉骨头
  牧水吓了一跳。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 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面前的这个人, 不像是一个人。
  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左边,对, 就是左边,是正常人类的躯体, 偏胖,又白又壮, 套着灰色的棉麻长褂;而他的右半边,却是半副骨头架子,连衣服都省了。
  他整个人从中被剖开, 剃去了半边的肉和血管, 又再缝了回来似的。
  连他的脸都有一半是骨头。
  而属于正常人类的那半张脸上,还架着半副近视眼镜,圆镜框, 金边儿, 衬得那半张脸更显圆又白了。
  不知道他身上裸。露在外的骨头,是真的人骨,还是某种义肢。
  但就算是义肢, 身体残缺到这样的程度,按照常理也应该很难活下去了才对。
  牧水趴在袁盛的背上,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男人,目光里不带一点冒犯的意思。
  而男人也正定了神在看他,唇一张一合, 笑着问:“您从外头还捡了个人偶回来?”
  袁盛没有理会那个人,他短暂地空出一只手,扶了扶头上的小丑乐园,免得这玩意儿滑下去,挡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牧水就指了指自己,开口了:“不是人偶,是人。”
  男人露出了见鬼的表情:“活人呐?活人呐!”
  不带活人,难道还带死人吗?
  牧水摸不着头脑。
  袁盛有点不耐烦了,他抬腿踹了一脚:“让路。”
  袁盛腿长,这么一脚踹过去,轻轻松松就踹中了男人的那半边骨头架子,一阵令人感觉到牙酸的嘎吱声响了起来。
  男人白胖的那半张脸皱了皱,一边往旁边让,一边小声抱怨:“别老踹,踹坏了,真没人能修……”
  袁盛还是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背着牧水就进了这座中式山庄的大门。
  然后男人大概才看见了后面的焦严,以及被焦严拖着的卡格拉。
  男人喉中发出了因为惊异而微微变调的声音:“还有两个?”
  “这是个什么人?就这么拖着走?拿来做拖把的吗?”男人在后头嘀嘀咕咕,焦严一声不吭。
  牧水不用回头,都知道卡格拉的脸色应该被吓得更白了。
  牧水收起心神,将注意力投放在了面前的山庄内景上。
  山庄的内部,修成了古典庭院的模样,有假山,有流水,还有养着金鱼的大缸……就连房间也都修成了古代房屋的样式。
  里面倒是很干净的,少见到落叶,应该是经常得到打扫。
  袁盛背着他径直穿过中庭,再走过回廊,最后来到了一间被上了锁的房间外。
  锁也是老式的锁。
  袁盛低头看了一眼,就抬腿给一脚踹开了,因为力道太大,门在开圆了之后,还反弹了回来,牧水赶紧伸手把门抵住了。
  因为他的动作,袁盛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手。
  牧水胳膊伸得长长的,袖子也就往回缩了缩,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袁盛觉得牙尖有点痒。
  他用力磨了磨牙,然后才跨进门,把牧水放在了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男人很快也跟了上来,他絮絮叨叨地和焦严说着话:“嗯,大个子,你就住这儿吧……”
  很快,他点到了卡格拉:“他……需要我给你找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吗?”
  从卡格拉的种种表现来看,很明显他是个搞文职的,本身没有太大的力量。经过这么一天一夜的折腾,卡格拉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听见男人的声音,卡格拉的喉中只能发出愤怒的嘶声。
  牧水一只手扶住椅子的扶手,探头朝门外看去,微微抻长了脖子。
  袁盛不经意地别过目光,从他因为前倾而露出来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掠了过去。袁盛伸手去摸腰间的面具,然后重新罩在了脸上,躁动的血液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神奇得像是被施了魔法。
  男人见状,又惊奇地出声说:“我正奇怪呢,您今儿怎么没戴面具,原来一直带着呢……”
  话说完,男人也不去管焦严和卡格拉了,他抬脚迈进了门,朝牧水和袁盛的方向靠近,因为步子迈得大了点儿,身上的骨头架子还晃荡了一下,发出了骨头碰撞的脆响。
  “不好意思嘿。”男人说着笑了下,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半边身子,对牧水说:“没吓着你吧?”
  牧水摇了摇头。
  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并且面对再稀奇古怪的人或事,都具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包容度了。
  “我姓谈,叫谈镜。这位怎么称呼?”男人前半句是对牧水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袁盛说的,显然是在问袁盛。
  袁盛还是没搭理他,甚至面具之下,他还抿紧了唇。
  戴上面具,理智回了笼,但从血管里里窜动过的疯狂的血液,还留着那么一点儿痕迹。这让袁盛本能地对别人问起牧水时,感觉到极其强烈的不悦,甚至是升起毁灭欲。
  还是牧水自己答了:“您好,我姓牧,叫牧水。”
  牧水顿了下,没等谈镜开口,他就先出声问:“我能问问吗?您这是怎么回事?”
  谈镜轻描淡写地说:“嚯,年少不知事,喝多了酒上路,没碾着人,但把自己个儿撞石柱子上了,撞坏了半边身子……就这样儿了。”说着谈镜还摊了个手,一边肉乎白皙完好的手,一边干巴巴泛着灰的骨头,凑一块儿有点说不出的好笑又心酸。
  就算谈镜说的是真的,这也顶多就是个浅层原因。
  深层原因他没提,牧水就知道这是不想多说了,于是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袁盛和对方认识,如果能让他知道的话,袁盛会告诉他的吧?
  牧水想到这里,陡然放松下来。
  疲惫一下子袭上全身,牧水感觉到手软脚软,刹那间连眼皮都撑不开了。
  “床在哪儿?”牧水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唤回一点清醒。
  “困了?”谈镜一愣,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说:“床在那后面,不过……不过这儿是袁哥的房间。我带你去隔壁睡不如?”
  牧水点着头,慢吞吞地从椅子上往下蹭,想尽量节省着力气,慢慢滚上床去。
  焦严和袁盛几乎同时动了。
  焦严这一丢手,就把卡格拉给扔了,卡格拉的脑袋“哐当”一声磕在了门槛上,把他顿时又磕清醒过来了,顿时痛得嗷呜嗷叫。不过这一清醒,他抬头看着谈镜的方向,突然脱口而出:“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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