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农村七八点到晚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月亮静静照亮眼前的路。程遥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回过头,却见是林家麒。
林家麒在离程遥遥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递来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一个手电。这年头的农村极少电灯,一入夜就漆黑一片,手电筒是相当实用珍贵的四大件之一。
程遥遥道:“谢谢,我跟别人一起走,不用的。”
“拿着吧。路太黑,你们几个姑娘要注意安全。”林家麒道,他语气和煦,却有一股不容质疑的气势。
程遥遥只好接过来。程遥遥注意到林家麒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你这表……”
“嗯?”林家麒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音节。
“这是什么牌子?挺好看的。”程遥遥盯着那块表看。
林家麒立刻将表摘下,递给她:“上海牌。”
程遥遥随口一问,见他摘下来递给自己,倒不好不接的。沉甸甸的男士手表,钢制腕带很宽,戴在男人修长坚硬的手腕上有种阳刚之美。
程遥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还给林家麒了,笑道:“谢谢。我回去了。”
林家麒把手表握在掌心,上头仿佛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柔软馨香的温度。
程遥遥拎着那个沉重的手电筒走到村口处,空无一人。刚才明明跟谢三打了暗号的,他不会没看懂吧?程遥遥左看右看,背后忽然投下一道黑影,吓得她猛地回过头去。
谢三。
谢三容色本就冷峻,此时又被月色渡上一层冷冷的光,看起来越发不近人情。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埋怨道:“你吓了我一跳!”
谢三漠然不语,转身往前走。程遥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问他:“干嘛不高兴?刚才我表现得不好吗?”
谢三要她在人前跟他撇清关系,她都照做了呀。
谢三仍是不说话。程遥遥也不理他,举起手电筒摆弄了几下,找到开关打开。一道光束蓦然破开黑暗,照亮了远处的路。
程遥遥稀奇道:“这个手电筒真亮啊。”比后世手机的手电光还要亮许多。
“关上。”谢三冷声。
“为什么?”程遥遥把手电筒晃来晃去,光束也晃动着。
谢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程遥遥还在没心没肺地笑,把手电筒举到下巴上,阴森森道:“我是鬼~还我命来……”
她雪白俊俏的小脸被手电筒照得阴森森,眼波灵动地流转,就算是鬼,也是个勾魂的艳鬼。
谢三摊开大手:“把手电给我。”
“干嘛呀?”恶作剧没得到回应,程遥遥小嘴一撇,还是乖乖把手电筒给了谢三。
谢三啪地关了灯,四周登时又陷入一片黑暗。程遥遥有些无措,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谢三的衣摆,却摸了个空。
“谢三哥?”程遥遥委屈地叫了一声,四周悄无声息,谢三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遥遥忽然害怕起来,小心翼翼走了两步,腰上就猛然一紧,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抱了起来!
……
程遥遥被迫又吸了一次阳气,吸得嘴唇红肿,双腿发软,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谢三了。不过当谢三用玻璃瓶给她抓了满满一瓶子萤火虫后,那点儿气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比手电筒好。”程遥遥喜滋滋举起瓶子看。
“回去吧。”谢三嗓音沙哑,冷冽之意终于消散。
萤火虫漫天飞舞,是地上的星子。程遥遥怀里抱着一瓶萤火虫,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后不远不近缀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像黑暗中最可靠的守卫。
程遥遥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张晓枫站在门口,见她回来了才松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自己回来的?”
“嗯。”程遥遥眼神闪躲,低了头怕被张晓枫瞧见自己红肿的唇,“支书老婆借了我手电。”
“你下次要这么晚,就叫我们等你嘛。”张晓枫语气严肃,“你自己回来多危险!”
程遥遥连连点头。等进屋后不免又遭到韩茵的一通盘问。韩茵绞尽脑汁帮程遥遥分析了村里最适合他去的几户人家,结果程遥遥一家都没选,反而挑中了地主家!
韩茵气道:“你不是挺讨厌那个谢三吗,上次见到人家还不跟他打招呼。”
程遥遥眼波流转,哼唧道:“我……我是讨厌他,那跟我住在他家又没有关系。听说他家是上好的青砖瓦房,冬暖夏凉,肯定比村子其他人家要好。”
“就为这个?”韩茵怒其不争地道,“以后有你后悔的!。”
张晓枫笑道:“要是遥遥住着不习惯,再去跟大队长和支书说说,搬出来就是了。”
“才不会呢。”程遥遥小声咕哝。她现在吸阳气全靠谢三,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跑的……应该不会吧。
这是住集体宿舍的最后一天,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舍,因此气氛也格外的融洽。大家睡前还商量好了,明天早上把最后一点儿细粮都做成面条,吃顿散伙饭。
程遥遥枕着心爱的小枕头,枕边摆着一瓶幽幽发光的萤火虫,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吓醒的。她呼啦坐起来,把枕边的萤火虫瓶子都带到了地上,她左看右看:“怎么了?”
韩茵站在窗边梳头呢,她往外头一看:“不知道!好像是程诺诺的声音!”
程遥遥找了衣服急忙穿上,跟着众人纷纷冲进院子里,只见程诺诺站在灶台前,手里抓着什么,疯了一般尖叫。
男知青们冲到院子里,却什么人也没见着,纷纷道:“程诺诺你叫什么呢?我还以为来流氓了!”
张晓枫主动走到程诺诺身边,试图阻止尖叫的程诺诺:“程诺诺,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你掉了东西。”
张晓枫看见程诺诺手里掉下的东西,主动蹲下去想要捡起来,却被程诺诺疯了一样推开:“你别想抢我的,这是我的!滚,滚,不许你碰!”
张晓枫手背上一阵剧痛,竟然被程诺诺活生生挠出了三道血痕。
同时程诺诺捡起那块东西揣进怀里,那副模样活像护崽的母狼。
程遥遥气得冲上前去:“程诺诺,你干嘛推人?!”
韩茵把地上的张晓枫扶起来,看着张晓枫手上流淌的鲜血,嚷嚷道:“你是不是疯了?!”
程诺诺不说话,瘫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瞪着程遥遥:“是你……是不是你?!”
那赤红的眼睛吓得程遥遥打个哆嗦,程诺诺见状,竟是猛地向她扑过来:“一定是你!”
“你疯了!”韩茵和张晓枫一左一右地拉着程诺诺,她却跟疯了似的,爆发出来的力气把两人都甩开了。细瘦手指冲程遥遥的脸上狠狠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的地方你们自己脑补,反正就是谢三哥吃醋。
遥遥:???嘴巴好痛。
谢三哥:好酸。
第37章 搬进谢家
“诺诺!”沈晏及时冲出来将程遥遥护在身后,双手紧紧抓住程诺诺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
“放开我!你又护着他,你又护着她!”程诺诺六亲不认,指甲狠狠挠在了沈晏的脸上。
程遥遥惊呼起来,沈晏脸上出现了四道血红的口子,皮肉翻卷,可见程诺诺是下了死手的。
要是这一爪子挠在自己的脸上,程遥遥简直不敢想象……
沈晏也愣住了,直到脸上滴滴答答落下温热的液体,他才不可置信地道:“诺诺,你对我动手?”
程诺诺瘫坐在地上,根本无心理会沈晏。她死死攥着掌心里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日渐暗淡,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表面泛起了丝丝龟裂的纹路。更重要的是,她再也没能召唤出灵泉。
灵泉是程诺诺最大的倚仗,要是没有了灵泉,她该怎么办?
张晓枫遭到这无妄之灾,手背上的伤口也不轻,韩茵怒道:“程诺诺是不是得了狂犬病了?指甲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病菌!”
程遥遥悄悄在水里加了点灵泉,帮张晓枫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
被程诺诺这一闹,大家伙的心情都不太好。
还是程遥遥自告奋勇,擀出了一大锅喷香的面条。富强粉做的面条雪白,只加盐巴和香葱,热腾腾地拌进面条里,虽然没有半点油星也勾得人口水直流。
大家伙吃得狼吞虎咽,方才程诺诺发疯带来的些许阴霾烟消云散。只有沈晏和程诺诺没有上桌吃饭,也没人理会。吃完这一顿散伙饭,知青们扛着自己的包裹,陆续离开了这间临时宿舍。
程遥遥的行李也不少,一只藤编箱子,一兜杂物,还有一卷铺盖。韩茵和张晓枫帮她搬到村东的巷子口,程遥遥就让她们放下离开了。韩茵和张晓枫分别住在林大富家和林大军家,在另一个方向。
两人一走,早就等在巷口的青年便走了过来,轻轻松松提起需要三个女生搬动的行李,率先向巷子里走去。
谢三的容色是一贯的冷肃,眼神在程遥遥唇上稍做停留便转了开去,昨夜黑暗里兽一样的急切炽热仿佛都是错觉,随着天光亮起便消散无踪了。
窄窄长长的青石板巷子,阳光仿佛遗忘了这里,泥墙上洇着青苔,钻出茸茸的龙牙草或粉色海棠花。谢三走在前面,程遥遥抱着小包袱跟在后头。
巷子里偶尔有些女人坐着一处编草鞋或串草珠子,笑着跟程遥遥打招呼:“你就是要去谢家住的程知青吧?”
程遥遥也笑笑地跟她们打招呼:“是呀,我……”
谢三沉声打断她:“走了!”
程遥遥吓了一跳,谢三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更别提是在人前,小脸顿时变色。落在旁人眼里,程遥遥好一朵娇滴滴名贵牡丹花,被谢三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可怜。
程遥遥扁了下嘴,好歹忍住了没有当场闹起来,只跟着谢三往前走。
巷子越走越安静,周围也没有人烟了。谢三却仍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程遥遥越走越慢,最后站住不肯走了,盯着墙缝里钻出的一丛海棠看。
谢三终于回头时,就看见程遥遥面壁似的瞪着墙面,随着她眼神看去,道:“你喜欢海棠?家里也有。”
“我最讨厌海棠了!”程遥遥撇开头去,气鼓鼓道。
谢三淡淡道:“那就回家。”
“……”程遥遥嘴巴越撅越高。揣着一个小包袱,踢踢踏踏跟在谢三后头走,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谢三郎心似铁,头也没回,带着她绕过一条又一条窄巷,终于停下。
程遥遥抬眼,却是一片废弃破宅,墙面都倾颓了半边,疑惑得忘了生气:“你住在这里?”
眼前却是一暗,谢三丢下东西走到她面前,轻轻托住她小巧下颌,程遥遥红红眼圈就落进他眼中。
“走开!”程遥遥脾气上来了,用力踹他膝盖,谢三的裤子上顿时多出个脚印来。
谢三不闪不躲,抓住程遥遥的两只手,低声道:“怎么了?……别哭。”
程遥遥本来张牙舞爪地要闹的,听到谢三这句话,哭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才不要你理我!你干嘛凶我!我才来你家,你就凶我!”
“……没有。”谢三笨拙地拿手擦程遥遥的脸,他手指粗糙,擦过那白嫩脸颊就留下一片红,“没有凶你。”
“你就是凶了!还当着那些人的面。”程遥遥悲从中来,指着谢三控诉,“你还不理我。从刚才一见面你就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那些人……跟我家关系不好。”谢三笨嘴拙舌,从不擅长说这些是非,撩起褂子给程遥遥擦脸,湿热的泪水在褂子上沁出深色小点,叫他无措。
巷子后头都是窥探的眼,更不缺搬弄是非的舌,流言杀人,没人比谢三更能体会。他只是不想程遥遥落进这样的境地,却不想会惹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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