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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从前元宵那些疏忽且先略过,但说这一次的,主要还是因为伤着了长宁公主。听说因着长宁公主受伤,永嘉侯干脆告假停了所有差事,只在府中好生照顾公主,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令得不少人羡慕。
  此次受伤百姓有十余人,皆已派遣人前去抚慰。然而如此佳节却遭此大祸,一时间悲伤掩盖过了欢乐。然而此事很快传开来,新年伊始的京城便已有些人心惶惶。
  景明帝的人一直有盯着最近的动静,传言一开始呈现异常便立刻开始查。发现的第一个问题是,那出了事的几家中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作,或者说因为官吏提醒过他们而不敢有什么怨言,但是几天过后就出现问题了。
  既然是流言,自然是半真半假的。在宫中失火案上添几笔,煽风点火,一开始说景明六年不祥,后来之间开始暗地里议论景明帝于去年是否治政有何疏漏惹怒了上天。
  却也不敢小看这样的舆论,景明帝也心知这样的议论背后定然是有主谋的。
  大约从元宵前一直到现在,庆王怕是都有准备。他思量着,是否要与元旦太子中毒一事一起查一查。
  江怀璧知晓长宁公主那晚的反应后与沈迟的想法几乎契合。
  “我去查那晚出现在禁中的所有人,但是与于氏年龄相仿的妇人,都没有半点嫌疑。我一直以为我母亲是看走了眼,可她咬死了说是于氏,这几日一直在腹中逼问父亲,”沈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也想过,是幕后人想搅乱侯府,可父亲的确也没什么权势。母亲这一次损失最大的……或许就是毁了容颜罢……”
  这对于长宁公主来说简直要天崩地裂。她身份尊贵,一向将外表体面作为骄傲的资本,如今骤然不能再轻易见人,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也是她近来对沈承异常暴躁的原因。
  江怀璧沉默片刻问:“那于氏可有什么来历?”
  “她也就普普通通一乡下妇人,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倒是见过父亲房中她的画像,相貌不算出众,但是听闻性子温婉柔弱。没什么家世,这些母亲当年也都查过了。现如今在她身上应该没什么线索,我总觉着是有人要借她去挑拨离间侯府。”
  但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人将手伸向侯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江怀璧沉吟片刻,提起来另一件事:“宜宁郡主与赵瑕怎么样了?”
  她顿了顿,后面半句话暂时先咽了下去。沈湄与赵瑕之间便是因为一个歌姬闹翻了,现如今长宁公主与沈承的旧事重新提起,便不得不让人多想。
  “阿湄与赵瑕之间……现在还是不明不白的,和离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定下来的……”他忽然住了口,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抬眼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皆是一人所为?”
  江怀璧不置可否,只道:“还需看你查的结果如何。”
  听罢沈迟更抑郁了:“赵瑕那边的确查出来了,外室之事都确凿无疑,赵瑕自己也承认了。但是傅先生已说阿湄并非没有救,只是还需要时间调理……若是单论阿湄这件事,怕是还得她自己想清楚。”
  “那外室家底可查了?没什么问题?”
  沈迟摇头:“都没问题。……但是赵家,的确不能轻视。英国公府与庆王之间是有联系的,现如今连陛下都信不过。只可惜当初未识清人,如今便没有回头路了。”
  江怀璧暗自叹一声,近来发生的事都很奇怪,知道哪里有问题却也只能看到问题而已,背后缘由想不通,是以即便有心防御警惕,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做。
  却心知越这样拖着,后果会越严重。
  “岁岁……”
  沈迟回过神来:“嗯?”
  “宋汀兰前几日主动与我说要和离了。”
  沈迟眸中闪过一抹惊异:“她居然能想通?……不过这样也好。最后也不至于两家都难堪。”
  江怀璧嗯了一声,语气仍旧有些郁郁:“她告诉了我这几年来她所有的感情历程,至进了江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放下,到现在彻底放弃,我才第一次明白一个寻常的女孩子是如何去爱慕他人的。我看到过母亲倚在门边期望父亲的目光,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同父亲在一起时并没有太多的欢愉。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并不仅仅是举案齐眉的寻常相守,更要有心与心之间的相知相随。…”
  “……她甚至告诉我她心中是有文卿的,那一瞬间我才觉着愧疚能减轻些。她一早便知道婚书和族谱作假的事情,所以和离也并不是很难。只是我想着,宋家……大约不大好说。”
  沈迟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宋家有意见那是一定的,但是最终的结果不都是为了宋汀兰好吗?这事其实一开始就由不得你了,如今对于你,对于宋汀兰,对于宋家,都是最好的结果。”
  江怀璧默然,眸光略过窗外,正巧有阳光透过窗格洒进来,桌角一方墨砚上闪烁着金光,莫名添了一丝暖意。
  “景明帝六年……四年了……”身旁传来沈迟一声叹息。
  他微一侧首正好看到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疑惑面孔,轻轻一笑:“从景明二年遇到的你,至如今已有四年。”
  可前路还是那样遥遥无归期。
  .
  关于于氏的事一直没有结果,长宁公主与沈承之间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糟糕,然而此时却一直没再出现和离二字。长宁公主避着这两个字,其余还与往常一样,倒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而沈湄,在思虑良久后,最终还是决定回英国公府,这一点连长宁公主都想不通。
  “我不信他对我没有一点情谊,”沈湄眼眸中的倔强与从前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太多的张扬恣肆,“成亲两年,他对我所有的温柔都不是假的,我看得清楚。他即便与那外室有私情,可那外室总也越不过我去,我凭什么就要让出来?即便和离了,我以后又要去哪里?母亲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既然已经嫁了人,那些事本应该是由我来做主的,这一次是女儿任性了。”
  态度的转变令所有人都大为惊奇,但好在现在有了结果。以后若是再有问题,他们侯府也不是不能出手,暂时也只能先这样。
  长宁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暗中几次欲对那外室动手,竟都被沈湄给拦了下来。她也自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与赵家之间才算是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作罢。她想着左右阿湄以后是能有孕的,不至于太教人欺负了去。
  沈迟是后来才知道景明帝召了阿湄入宫,又特意说了这件事,只道与英国公府闹得太僵不合适,她只能委曲求全。不过给予她的补偿是,景明帝暗中派人去了一趟英国公府,赐了一碗落胎药给那外室,也算是警告英国公府,宜宁郡主不可怠慢。
  这事便这么了了。
  景明帝好不容易把两家安排好,明面上也算是破镜重圆,谁料刚松一口气便又来了同样一件事。
  由江耀庭开口,请求江怀璧与宋汀兰和离。因这婚事还是景明帝开口赐下的,所以和离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
  景明帝面色不大好看。
  宋太师已经薨逝,生前特意求的姻缘。亦是景明帝自己下的旨,如今要再由他撕破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婚约?便当他圣旨是儿戏么?这两家结亲时可是全京城都看着呢,如今再收回去圣旨,可如今才过了多长时间,收回圣旨,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心情着实不大好,只沉沉说出两个字:“理由。”
  江耀庭知道景明帝此时还是有耐心的,到底愿意听他解释,而非不容抗拒的怒意。
  理由自然是特别简单:“犬子于宋氏并无情意,且宋氏亦是愿意和离的……”
  景明帝连头都不抬:“当初是宋舍跟朕求了这门婚事,说那宋氏痴念令郎三年,非他不嫁。如今这无意怎么说?难不成是江怀璧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便是有些玩笑在其中了,语气倒也稍显轻松。可江耀庭却沉默下来,关于有意无意这事,实在都是宋汀兰的意,他怎么会了解那么多。
  “和离也并非不可。然你要朕如何给九泉之下的宋舍交代?他向来疼爱的孙女才不过几月便被夫家弃之如履,怕是宋家亦不会轻易松口。”景明帝抬头时目光便有些冷意,眉峰微蹙。
  “陛下,宋太师本意只求孙女能余生如意,而如今夫妻不和而散,并不算违了太师遗愿。且犬子与宋氏并无夫妻之实……”
  “哦?”景明帝目光瞬间锋利起来,立刻捕捉到关键词,直接截断他的话,一手扣在案上,语气中却听不出来是疑惑多些还是质问多些,“江怀璧大婚那晚朕赐了酒过去,当晚若无夫妻之实……不如你这个做父亲的,来给朕解释一下?”
  第252章 圆满
  江耀庭噎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婚之夜, 难不成还让那宋氏独守空房?也难怪二人要和离, ”景明帝瞥了瞥他的面色, 心道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松口, “姑母与永嘉侯来朕这里闹过和离, 那婚事是先帝赐的, 又是长辈,朕自然不能过多置喙。后来宜宁和赵瑕也来朕跟前闹, 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却不想后边又跟了个你。”
  他揉了揉眉心,仍旧未曾松口:“成亲都还未过一年, 你这个做父亲的那么急做什么?再看看罢,朕再想想。”
  生怕江耀庭再要说什么, 他直接将手头一封折子递给他:“今年京察,吏部上了奏疏, 你看看。”
  江耀庭躬身接过,心底暗叹一声,和离这事估计没那么好办了。
  .
  元宵鳌山灯会这一习俗最终折了个中,未曾废除,但是以后每年会有人数限制。百姓入禁中必须做好检查措施, 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其中。处理结果太过温和,不少人都有些惊讶, 却不知其中还另有隐情。
  因毕竟伤了人,锦衣卫自是不可能懈怠。当日负责部门,以及每项工作所负责到确切的人都一一提了出来, 细细盘问。得出的结果有两个方面,一是当日花灯中混了几个材质特别的,暗中已将宣纸换成了更易燃烧的棉纸,且有些烟火炮仗也是做过手脚的;二是午门附近管理门海的几十名小太监当晚有少半数被以各种名义调去别处帮忙且原因都说得过去。
  总体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若细查便可发现不少疑点。
  正是因为查不出来,是以结果处理便不能太过急躁。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景明帝一个能机会能够将太子遇刺一事着手细查。
  “陛下,臣查到最后发觉元宵一事与英国公府脱不开干系。”
  这结果倒是令景明帝有些吃惊,他抬头看着刘无端,等着他下面的解释:“此事发生在宫里,与英国公府有何关联?”
  刘无端将手中资料呈上去:“英国公夫人当日离开过午门一段时间,可以避开巡逻,中间约莫有半个时辰不见踪影。据臣审问看守的一个侍卫所言,他当时与同行者走散,正巧碰上行踪诡异东躲西藏的英国公夫人。见过那一面约莫一刻钟后,火起,门海尽数失效。”
  “这哪里是她一个人所为,定然还是有其他同伙的,□□局那边有何动静?”景明帝语气平淡。
  刘无端有些惭愧:“臣查到两人与此事有直接关联,但去抓人时,二人已畏罪自杀。臣无能,陛下恕罪。”
  景明帝目光深了深,默了片刻道:“你无罪。暗中那人既然谋划了这件事,必然没有那么好查。只是……他既没打算要朕查到,又何必留吴氏这个疏漏?”
  从他发现幕后那人是谁开始,细想每一件事,无论成败,背后必然另有原因。英国公府是他一早便怀疑的,从前在有些事情上他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这次是想利用英国公府做些什么?
  刘无端也很快说到这里:“……臣总觉着那侍卫不大可信,若是都在场,那他是否也有嫌疑。”
  景明帝嗯了一声,手扣在案上轻一敲,淡声道:“你盯着那人别叫自尽了,总得留条后路。”
  “是。”刘无端应了,心道这一次可得把人看好了。上一回杨氏逃跑一事至如今还未找到原因来,且刘无意之死也是草草了结,未及深究。他已经清查了好几遍,锦衣卫也中的确混有一些来路不明的人,令他胆战心惊,但至现在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
  与宋汀兰和离的事,江怀璧本还想着需往宋家走一趟,最难搞定的应该是宋夫人,却没想到宋汀兰先她一步,特意回去了一趟,将所有原委都与宋夫人解释清楚。
  宋辜去世后便都是宋夫人一人照料着一儿一女,她性子又软,对宋康难免纵容些,便导致了宋康长大后成了纨绔子弟。她为此也自责过,但是都已无济于事。好在还有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可没想到宋汀兰固执了那么多年,生生将自己耽误了这么多年。
  宋汀兰能想清楚,她其实是欢喜的,但如今这个情况,她只感觉到绝望。
  听罢女儿的话,她已再说不出来什么,只是不停地落泪,似要将这么多年的心酸都哭出来。宋汀兰将帕子递上去,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阿兰,你若是当初听娘的话,也不至于现在痴心错付。你如今和离以后,要怎么嫁人啊……”虽说是和离,可与退亲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她已经是江家妇了。
  宋汀兰咬着唇伸手要去擦拭母亲面上的泪,却又被她挡住。轻叹了口气,只能将婚书以及族谱的事告诉她,本以为能安慰一下母亲,却没想她更加惊怒。
  “阿兰,他江家将你当做什么了?一件玩物么!虽说你无父兄可以庇佑,但这婚约可是陛下亲赐的,娘的诰命也还在。现下便进宫去请陛下做主,即便和离没什么可说的,可他江家这便算是欺君,还有江怀璧她……”
  “母亲,你先别急……”宋汀兰吓了一跳,忙起身拦住宋夫人,“现下根本没有必要,且不说江大人如今是首辅,兄长以后前程可还是在他手里捏着,便说即便是陛下知道了又如何?陛下能把江家怎么样还是能给我什么补偿?不过是越闹越大徒增笑话罢了。”
  她稳了稳心神,先让宋夫人坐下,随即去倒了杯水,转身轻言:“我觉得现在便挺好。至少这已经是对我们俩最好的结果了,以后便看缘分罢。”
  提到缘分二字,她目光微一闪烁,似乎有些游离,但只片刻便又回过神来。
  宋夫人沉默。心底虽气不过,但到底也是这个理,正要开口,便听到外面忽然有人通传:“夫人,江公子来了。”
  宋夫人原本便怒容未消,如今乍一听江怀璧来了,顿时怒气中烧,霍地起了身。一旁地宋汀兰下意识便拉住她。她胸膛微微起伏,袖中握了拳,可深知她也不能做什么,半晌后隐忍着对那小厮道:“你去告诉江怀璧,我不想见她!既是已经和离,也不必再假惺惺来我宋家跑一趟了,立马赶出去!”
  前堂已经等候良久的江怀璧已心知结果应当不大好,原本只想着依晚辈礼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拜见一下,可宋夫人执意不肯见她,也只能作罢。
  宋汀兰便也再没回过江府,于是江宋两家要和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这一次所有人几乎意见一致,舆论集体倒向江家。人人都知在这场婚姻中受害者是宋汀兰,而江怀璧则是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无心公子。
  这一传言的唯一好处就是,那些原本暗中倾心江怀璧的小姑娘们再不敢动什么心思,这倒是叫沈迟乐了几天。
  传言传开后,加之宋汀兰已不肯回府,距离和离只剩个放妻书。而这还取决于景明帝的态度。
  景明帝咬牙看着一脸无辜的江怀璧:“……赐婚圣旨是朕给的,和离圣旨也是朕给的,朕脸面可都给了你了!”
  江怀璧诚惶诚恐跪地谢恩。便听景明帝颇有些幸灾乐祸道:“以你如今在女儿间的名声,以后再想娶妻怕是难了。”
  江怀璧答:“微臣一心忠君,家室不足一提。”
  景明帝心底暗道,现在话是这么说,以后怕是焦急的还是江耀庭,叹了一声放缓语气:“罢了,朕也不敢再给你搭红线,指不定错了姻缘。”
  去岁八月成亲的江怀璧、宋汀兰二人,今年刚出了正月便和离,半年的“夫妻情分”却并不令人唏嘘。江怀璧沉寂了一阵子,倒是宋汀兰,前脚刚收了放妻书,后脚便遇到一堆上来提亲的。
  不过她心境倒是与上一回不同了。
  此次来提亲的人中诚心求娶者有,存心侮辱者也有。宋夫人这次擦亮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甚至与女儿一起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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