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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压青枝

  封锐没再逼她退出大宅,除了大宅中的相遇,离开那里,他们谁也不提那里的事。仿佛那儿只是一个电影院,他们去看一场,完了,散了,就回家了,不再记得当时的场景是什么。管他是悲欢离合,管他是情仇争斗,都丝毫不影响他们向往明天的心愿。
  惠圆买回一包西瓜籽,封锐也磕几颗,后来他疯狂迷恋上了小零食,红沙果,夏威夷果,大部分的,惠圆不排斥。他吃她的,她也就吃他的,吃得心安理得。一边吃还一边挖苦他:你是不是怀孕了啊?几月啦?这么吃胎儿容易头大不好生啊?我可不当你月嫂,你另请高明。我讨厌换尿布。
  封锐朗声笑笑,把腿伸长往她膝盖上搭。搭了这么五六次,竟然成了习惯了。惠圆直到腿酸才发现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封锐,惠圆不让他再吃了,他的嘴唇干得又裂出了血丝,她去泡了一杯茶给他。封锐打开一看是冰糖菊花,不喝,他说。
  你都上火了,惠圆吹吹自己那杯说。
  我上下都有火。
  上是哪?下是哪?这茶润肺,上下皆通,喝吧。
  我是心有火,又不是肺。下么,只能摸不能说。
  惠圆咳了一声,又吹吹花瓣叶,菊花也有通便的功效。多喝点,利尿,不得结石。
  你……封锐猜她会骂自己下流,结果她不仅不当菜,还就地翻炒一锅出。
  封锐把茶端起来,离着惠圆很近喝,惠圆很小口,他就很大口,而且吹气声也很大,幅度也大,两三下就把浮起的花瓣吹到了惠圆脸上。
  惠圆笑吟吟地把脸上的花瓣扒下来,笑吟吟地伸了伸她的小舌头,两指灵巧地扒开封锐的嘴,把花瓣喂了进去。
  不许吐出来,她小手小指这么一指说。
  封锐认命地嚼嚼咽了下去,不苦,很甜。
  惠圆见他把茶里的花瓣都吃了,说,你还上瘾了啊,这又不是过桥米线。
  我饿了,封锐说,最近一看见你就饿得慌。
  毛病!惠圆扫他一眼,端起自己的茶杯走了。
  封锐这夜老实,睡在了沙发上。他也有房间的,不知是玩着玩着睡过去了,还是睡床睡烦了,他在沙发上蜷缩着,惠圆偷偷画了半夜笔记本,出来上个洗手间准备睡觉时,看见封锐这可怜样,她盖了条毛毯给他。
  等封锐手脚麻木地生硬走到惠圆床上时,惠圆正在往脚上套袜子。
  封锐又嗅着她的体香和温度把脸贴上了床单。我说,你后宫全体罢工了还是怎么的?感觉你最近很落魄呀,无处可归的样子。
  别糟蹋我床单,妈呀,你还流口水,封锐,你恶心死我了!惠圆抬脚跑了。
  封锐把手机搁得离自己远了些,他需要再补补觉。
  公司的年终奖下来了,惠圆不上不下,中等。她心里很平静。有人偷笑,有人哭丧着脸。冯林问她过年回不回家?惠圆说约了同事一起度假。冯林说我初五回北京,中途会经过这。意思是还能见见你吗?惠圆说初五我应该在飞机上。
  楼里陆续有公司在放假,也有同事早早请了假准备走。对面公司要聚餐,看见粉红的贴纸已经早早发了告示。仿佛现在全楼的人都归lily女士管一样,什么事都要广而告之一下。惠圆想起另一个女人,问封锐,你新宠叫什么名字?
  封锐居然告诉了她:倩倩。
  呵,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啊。惠圆正在廊桥上,外面正有保洁公司的专业人员在清洗幕墙,每年一次,刷下的水滴在地上很快结成冰,稍有不留意的上台阶,总会滑倒几个人。不晓得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因为新年新气象?可年年如此,又有何新可言?幕墙刷完后,大楼会上灯笼贴福字,有的公司还在自己门前挂两个福娃娃,说是一叫招财,二叫进宝,而且同时避邪。
  老板刚来时也不信这些,过了一年,也随大流买了一对摆上。现在这娃娃已经洗刷一新,只等着人走了摆上装门神。再瞧一眼对面,盛况空前,每日都是有大把的百合花现插在门口,倒是很符合新新新气象。
  惠圆查了查自己的余额,打算把封锐的房租付到年前。问卡号,封锐不说。支付宝也行,今天不收,明天或许就没了。封锐把手机扔给她,惠圆加了互关。钱一转走,余额骤减,惠圆抿抿唇。
  过年去哪?
  不过。
  封锐看她还在沉思,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两眼,问,晚上有活动,去吗?
  不去,又冷,天还不好。惠圆关了支付宝。琢磨她的事情。
  想了一会,见封锐还不走,倩倩想你了,赶紧去吧。
  你呢?
  关我p事!惠圆抻开单脚盘腿,大喇喇地开始削菠萝。
  封锐扔下钥匙,接过惠圆的刀,挤着她坐下。你老这么游手好闲地会不会起痱子?菠萝没加清水泡,惠圆被酸得滋滋牙。
  你不恶心我难受是吧?
  这不同住一个屋檐下,兄弟情深嘛。还有小倩同学,孤枕难眠……
  你信不信我削你?封锐亮了亮明晃晃地刀。
  吃菠萝,吃菠萝,惠圆又夹起一块菠萝,前一块把牙酸倒了,这一块她夹起来跑了。
  惠圆一直没悟道,孙猴子怎么跑都在如来佛的手掌心。所以她被封锐拖起来去看日出的时候,又混沌又难看,封锐比她好不到哪去,头发也蓬蓬着,脸都没洗,互相看一眼,都唾弃。
  哇塞,什么时候下雪了?惠圆被冷风一激,看见地上白茫茫一片。而东面,正慢慢地有了鸭蛋黄的暖线。
  好像鸭蛋黄啊,她说。
  吃货,好看吗?
  挺好看。就是有点冷,她打了个哈欠,封锐把大衣敞开,惠圆钻了进去。
  怎么想起看日出了?
  雪后的日出最好看。
  可是我好困,封锐你要么录下来,要么咔嚓几张,等我看你手机得了。惠圆眼睛半睁不睁的,脑袋还在一个劲地朝封锐肩膀上磕。她实在提不起神了,因为昨晚她睡得晚。
  再看两眼,封锐拧拧她的耳朵,惠圆又看了两眼,真两眼,又开始鸡啄米。
  睡,封锐拍拍她脑袋,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亮光终于冲破最后的屏障挣出一片天地,这就叫晨曦了吧?封锐又看了一眼,抱起元宝似的惠圆开门进屋。
  惠圆被动静又震得睁开眼,看立着的封锐说,你不睡吧?再让我睡半小时,半小时叫我,今天最后一天,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封锐就势也躺着。刚才好冷,惠圆脑袋昏沉沉的,只想找更暖和的地方拱去。
  她被拉起来时已经不早了,惠圆觉得还是睁不开眼,估计要被冻着了。她无力地拍了下封锐的手,我要病了,都被你害的。我一病就要去鬼门关。
  请假吧。
  什么呀,最后一天还能赚个红包呢。惠圆趿拉着鞋去刷牙洗脸。往镜子前一摆,发现自己挺吓人,什么妆也不上就能扮个女鬼。她咕咚灌了两大杯热水,切了片姜含嘴里。
  封锐没送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好似不高兴。惠圆自己坐了公交加地铁的混合模式。交通堵得一塌糊涂,惠圆到了公司,一多半的人已经离开了,她一上午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刷刷朋友圈,全是晒雪景,刷刷微博,全是火锅大骨汤。
  头疼得越来越沉,同事给了她一个橙子,她为了剥开,都费了些力气,最后拿不知谁的铅笔刀才削开,还差点削到手。
  到了下午,眼看没什么事,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就将这旧年一页结束。跟财务报备了,每人领了一个坚守岗位的红包后,又互道了声吉祥话就各回各家,各领幸福去了。
  惠圆去市场,发现已经人丁稀落了。她又改到超市,发现人多得挤不动。好不容易挨上抢了根大棒骨,交钱的时候又是一顿挤。她瞅了瞅一条龙似的收银台,索性让自己再转转,圣女果,弥猴桃,草莓个大新鲜地让惠圆不敢吃,她又挑了两个苹果,两个梨。再转去收银台,她身上已经弱得冒虚汗。
  公交车上人已经少了,大部队基本转战机场车站了。惠圆估摸着明天自己要出来囤点吃的。她费劲地把东西提进厨房,发现封锐正悠哉悠哉地看电影。
  惠圆把围巾解下来,沉着鼻子朝着封锐扑过去,好难受啊,封锐。她说。
  封锐两眼没移开屏幕,只象征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啊,他说。
  疼,身上疼,皮和骨头都疼。惠圆闷着声说。
  封锐坐了起来,把惠圆也扶起来,买了什么?骨头,水果。他的手机亮了,惠圆拿过来,看见他换了屏保,正是大雪初霁的清晨。
  好看吗?
  嗯,好看。
  封锐又翻了翻,选定一张照片后,发了出去。惠圆听见自己的叮声,拿出来一看,下面还配了一句话:大雪压青枝。
  哈哈,她回身想对着笑,可疼得笑不出来,只得忍着疼,在信息下面回:yin得一shou好shi。
  怎么这么多拼音符号?封锐一念就明白了。
  惠圆无心打闹,只想爬上床休息。冷吗?封锐问,太疼,惠圆的脸都皱起来,怎么也不发烧,到底哪里疼?去医院!
  不用,惠圆扒开他的手,让我好好睡一觉。骨头明天再做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好。封锐拿了毛巾,学她照顾他的样子给她擦脸擦手。
  他煮了点姜茶,喂她喝了一点。别在这睡了,惠圆说,会传染。
  好,封锐答应着。他没怎么动,也不怎么饿,把骨头和水果拿出来,关了屏幕,上楼陪着。
  惠圆迷糊中说,封锐,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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