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她也决定隐瞒一些东西。
  太乙。她淡然地看着计夏青,回问道,为什么坚持要当我老师?
  哈,小家伙上手很快嘛,这个回答一看就不是最优的那个答案。
  青帝陛下难得地被激发出了点斗志。
  利益、情报。计夏青毫不犹豫地回答,凝视着小龙深邃的红眸,想要从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宿白眼中的红色加深了一点,略微逃避了计夏青的眼神,抱着她的手也略微用力了点。
  好像伤到小家伙了?
  计夏青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有些离谱的想法。
  该我了,为什么选择叛逆?
  我之前没说谎。言下之意,确实是不想当塔主和曼施坦因隆美尔争夺权利,为什么告诉我我被监视了?
  计夏青一愣,唇微微张了张,一时间竟然没有个答案。
  对哦,为什么?
  告知或者不告知,其实都与她的利益无关的,也与她的计划无关的。
  大概是不想看着傻憨憨的小龙遭到至亲的背叛?
  心疼。青帝陛下审视了一番自身的想法后,轻轻吐出一个词,随即她看到了小龙愉悦的笑容,忍不住反怼,为什么还这么喜欢钱?
  某位大帝还为小龙有把自己切片送到实验室检测的想法当然是她自以为的,而耿耿于怀。
  宿白迟疑了一会,心中叹了口气。
  怎么问得这么精准呢?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想为这只魂灵准备天价的、压上自己全部积蓄的恢复大礼包。
  理由之一当然是:她愿意教自己符术,自己知恩图报。
  但是似乎还差了点东西。
  准备一个礼物,很贵。这一点,她不是很想说谎,也不想去深思自己的选择,你真的是考古学家吗?
  这次轮到计夏青迟疑了她也不是很想说谎,在一个不算关键的问题上。
  不完全是吧,偶尔有些兼职,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然后就看见小龙脸上带上了啊我知道了你不是的笑意,磨磨牙,继续追问,礼物给谁的?
  问题刚问出来,她就忍不住给自己一巴掌。
  多关键的套取巴别塔机密情报的机会,怎么老抓着这一个问题穷追不舍呢?不是自己风格啊。
  宿白内心却悲痛地长叹一声,只能撒谎胡诌道,给青帝的。
  某大帝:???
  计夏青慌得立马看了看自己软嫩嫩的小手。
  没掉马啊。
  宿白也在追问,那你的主业是什么?
  青帝陛下还在礼物是给我的?的巨大震惊中,闻言,慌张片刻绞尽脑汁终于找出了四个字,教书育人。
  她写那本《符咒学入门》,整理符咒学体系,称一声天下师不过分吧?
  教书育人也没错。
  小奶龙却一愣,随即委委屈屈地低下了脑袋,心中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巨大酸涩。
  原来我不是你唯一的徒弟啊。
  所以之前是有其他人喊过她师尊?才不让自己喊?
  宿白的思绪愈发放飞,心口堵着的那名为醋的巨石也愈发沉重。
  轮到你问了。小龙闷着声说。
  噢噢噢,青帝陛下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小龙低落的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遵守着游戏规则,人类到底灭亡了吗?
  总算回归正常问话了。
  我不知道,小龙抬起头看她,表情认认真真,不过有不少理论,也有不少阴谋论,里面应该总有一个是真相吧。
  她犹豫了会,忍着心中的酸涩,轻声对着小奶包说,我再补充一点点吧,算附赠的。关于人类,我知道的不多,但和你第一个问题多多少少有关。
  也就是那张黑色章鱼名片。
  计夏青点头,若有所思,小声嘀咕着,我就知道。
  宿白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完全丧失了问问题的欲望。她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问,你在上古末期吧,和青帝尚在的那段历史挨得挺近的,那你怎么看待青帝?
  计夏青看着面前散发着颓废气质的小龙,再次确定一遍自己没掉马,然后开始斟酌言辞。
  评价自己,有些难。
  青帝啊,一个没头脑的混蛋罢了,她思索着历史书上对自己的记载,又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一下被自己鸽掉于是丢了性命的其余三位挚友和他们的手下,想了想中古时代1000年的纷争黑暗,将自己带入一个上古末期经历了那段历史的人,缓缓说着,自私傲慢,对生命毫不在意,对诺言毫不在意,历史、未来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个不愿意面对死亡的逃兵。
  她慢慢动了点感情赤帝她们,是她在上古以太难得的朋友,挚友。
  她无法想象那三个家伙发现自己并没有遵循承诺出现的绝望和愤怒,也没法想象那段历史书上写着三帝以身殉阵,镇压极诡几个饱含血腥与悲痛的大字后的真实炼狱。
  她一面愤怒,一面自责哀伤,口里的话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一个以太的叛徒、不配为人族的逃兵。
  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计夏青回过神来,提了提唇角,抱歉地看着面前的小龙,抱歉,忘了你喜欢青帝了。
  小龙的眼神有些锋锐,她忍不住躲避。
  空气陷入沉寂。
  宿白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轻声说:
  谎言。
  什么?计夏青没听清。
  真相往往简单,谎言却需要无尽的谎言弥补,用无数的词藻修饰,用无用的修辞堆砌来掩饰内在的悲剧。宿白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天地肃静。
  计夏青凝视着宿白的澄澈又干净、温和又深邃的龙眸,过了一会,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游戏结束吧。
  宿白将小奶包脑袋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微微点头,好。
  两人在玄关相拥,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洒在她们身上,沉默又孤寂。
  其实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宿白摸了摸计夏青脑袋,犹疑了一会,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计夏青听着小龙迟疑的声音,头歪在她怀里,看着小龙精致流畅的下颚线,有些失神。
  好问题。
  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师尊与孽徒,亦或者是各怀鬼胎的人类与龙族。
  这两天还算和谐的共处,并不能掩盖其下的汹涌暗波。
  你倒是聪明,把问题抛给了我。计夏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宿白的脑袋,又叹了口气。
  她有一种预感:倘若回答师徒或者监护人之类的答案,可能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到这里了。后续一切会回归正轨,自己教小龙符术,小龙为自己提供情报。
  尽管她觉得这小龙从没有真正将自己当师尊看过,也不知道是因为骨子里的傲慢还是算计。
  合作愉快,当然也就仅限于合作。
  不过,既然此时难得的敞开心扉,倒不如更进一步呢?
  计夏青看着宿白的眉峰蹙起,忍不住伸手按住,抚平,轻声说,歹徒与人质。
  算自己识人不明,没看准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小龙,还差点吃了点亏险些掉马。
  现在还得教她符术,简直被这小家伙拿捏的死死的。
  小龙一愣,随即唇角高高扬起,嗷嗷嗷叫着将小奶包抱紧蹭啊蹭,嘴里嚷嚷着,跟我想的一样耶!
  青帝陛下无奈地笑出了声,拍拍宿白肩膀让她将自己松开一点,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之前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种淡淡的隔阂疏离感逐渐减弱。
  她看着小龙脸上的笑意那种喜悦应当不是假的,于是她自己唇边也染上了笑意。
  额,菲特可以问个问题吗?传来了电子音的低声嘀咕,带着点迷惑,你们谁是歹徒?
  当然是她!两个人异口同声,随后一愣,看着彼此,随即放声大笑。
  笑够了,小龙看着怀里的计夏青,赤瞳温柔,眼尾也带了点红。
  宠溺?计夏青脑海中蹦出这个词,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你长大一定很好看。小龙低语,龙爪子好不尊敬地捏上小奶包的脸蛋,真想看看你长大什么样子。
  还是算了,那会是个惊吓。青帝陛下撇撇唇,低声嘀咕着,从小家伙身上挣扎起来,却没飘走,背着手老气横秋地看着客厅,感慨道:你说太乙是在监控你还是在保护你?
  小龙也站起来拍拍灰,舒服地伸个懒腰,口中搭着话,应该是都有吧。
  计夏青扭头看向她,那你说太乙有没有注意到菲特建立了一个数据真空,而我们两个躲进去了?
  我猜,她肯定注意到了。宿白耸耸肩,毕竟我这里的监控优先级还挺高的。
  那我们应不应该给个解释?或者至少想一个搪塞的理由?
  小龙慢吞吞地说着,哈,我有个惯用的解释:我在通过重启数据尝试恢复菲特的智商,让它别老惦记着电子/□□了。边说着,她边向前走去。
  真的能搪塞过去?这么扯淡的理由?计夏青也跟着她飘了出去。
  后头传来了菲特不满的声音,什么叫扯淡?什么叫恢复智商?菲特很聪明!
  一般情况下是能的,小龙活动着手指,佯装刚才累着了,嘴里还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对于这类数据储存在自己芯片里的机器人来说,只要将芯片里的数据格式化,再重启,是可以恢复出厂设置的。而且之前的数据可以备份再读取,不可能会忘记。
  但是菲特不乐意,我也从来没有成功格式化过它的数据。
  计夏青了然:小龙嘴里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恐怕是因为已经出了菲特的数据真空范围了。
  她极为配合地问着,为什么呢?
  大概是菲特有什么不愿意清除的数据,有一些不想忘记的东西吧。小龙扭头看向身边的计夏青,又回头看了看菲特,它只是一个机器人,有什么东西它不愿意忘掉?
  说不准,计夏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菲特,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说,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菲特迷茫地问了一句:什么?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没和你说话。
  菲特被这两个人吓了一跳,小摄像头嘟嘟囔囔地移开了。
  计夏青失笑,和宿白对视一眼,轻易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频率相同的一丝深意这里可不止菲特一个机器人。
  那句话是说给另一个它听的。
  坐在黑色数据空间盯着屏幕的太乙面无表情。
  我觉得应该不会,宿白接过计夏青的话头,也接过她手中的奶杯,丢进洗碗机,沉思着说,如果机器人有了梦的属性,脱离了程序和设定,还能被称为机器人么?
  或许不能了,计夏青在空中踱着步,下意识在小龙脑袋边上转来转去,但它总会做一些事,来摆脱程序。
  太乙的手慢慢握紧。
  这回小龙就没跟上青帝陛下的思路了,她有些迷茫,你说什么?
  只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猜测罢了,即便是真的,我暂时也想不到会有什么大乱子。计夏青冲小龙微笑,随即单手拎起小龙后领子,慢慢悠悠地往书房飘,走,去做作业,今天写不完明天就去曼施坦因那种树。
  呜哇师尊!第一天就这么狠的吗?
  宿白坐在书桌后面,表面上看着终端,余光却在瞟着一边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东西,正盘腿缩在沙发上,点击着她的终端,不断记录着什么。
  宿白忍不住托着下巴,看着小奶包圆鼓鼓的侧脸,唇角不经意勾起。
  歹徒与人质。
  她思索着这个比喻,觉得委实是精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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