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儿子不是赌气,”温益卿笑了笑,道:“过去的事情是一根刺,若不拔了出来,迟早我会死在上头,且还死不瞑目。母亲若是不想我赌气,为何不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你要什么实话!”戚老夫人哆嗦着:“你倒是要逼死你娘吗?”
温益卿跪着不动:“我当然不敢,但是母亲,你可能明告诉我一声,你跟姗儿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吗?”
“你怀疑你娘?你、你这不孝的逆子!”戚老夫人气的捶床。
温益卿并不抬头,只道:“我这两天住在哪里,只怕已经有人告诉了母亲,我犯了杨大人的忌讳,大人一念之间就可以贬我出京,到那时候,母亲再说我忤逆不孝也不迟。”
戚老夫人骇然:“你、你……说什么?”
温益卿低低道:“如果真的有人害了姗儿,我一定要查明,我不能糊里糊涂的给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母亲要是还疼我,那就告诉我真相。”他声音虽低,却自有一股不容折毁的力量。
室内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老夫人张了张口,又忙紧紧地闭嘴。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声音从门口传来:“驸马,不要为难了老夫人,就让我来告诉驸马真相吧。”
温益卿转头看去,见是华珍公主从门口徐步走了进来。
公主走到床榻前,向着戚夫人微微颔首。
戚老夫人的确是病了,可没有到去请温益卿的地步,这不过是公主的主意。
华珍笃定,温益卿就算不会为了自己回府,可总不会不顾母亲。
果然。
戚老夫人一看公主,脸上便有些本能的畏惧之色,低下头唯唯。
华珍却并不理她,只含笑对温益卿道:“驸马,你随我来。我会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都告诉你。”
这是在事发后,温益卿第一次回公主府。
华珍公主嫁了后,便常住公主府,她深爱驸马,便叫把公主府内的一个颇大的临水偏院改做书房,这院子本就雅致清幽,当初起造的时候温益卿就很是喜欢了,华珍又命收集采买了许多有关于工造的书,这自然越发的投了温益卿所好。
一度,温益卿以为公主虽金枝玉叶出身,但非但毫无傲慢骄矜之气,反而仁德贤良,世间无双。
可现在想想何其可笑,当初本是温益卿眷眷心意代表的这公主府,也成了他荒谬绝伦人生的不堪见证。
此日公主便领着温益卿来到了这书房之中。
温益卿尽量不去看这书房中的陈设种种,只垂着眼皮问道:“殿下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他的态度在礼貌之中带着疏离,同昔日的那种谦和之中不乏温柔、温柔之中又有无限小意体贴的驸马判若两人。
华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益卿脸上的伤愈合了大半,还有的留着浅浅的痕迹,今日他颈间并没有围着遮挡之物,便露出了脖子上的伤。
那道伤痕又深又且危险,虽然正在愈合,但伤口看着红通通的还有些狰狞。
“温郎,你的伤可涂过药了?我帮你先涂药好不好?”华珍极为心疼。
见她将要传人拿药,温益卿抬手制止了她:“多谢殿下,很不用劳烦。请殿下跟我实话实说就感激不尽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这让华珍心头更寒。
终于她定了定神,说道:“我对温郎心意如何,到底也做了这几年的夫妻,温郎心中自然明白。我是最不想你受丁点儿伤害,也绝不想你伤一点儿心的人。”
温益卿虽然听的清楚,但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华珍打量他的脸色,深深呼吸道:“你一直追问是否有人谋害计姗,我想你心中恐怕还怀疑老夫人跟我,但是驸马,你又怎么会知道,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害过那个人,因为她、她根本没有死!”
直到此刻温益卿的脸色才变了:“你说什么?”
华珍苦笑道:“你听的没错,计姗没有死,她非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活的很惬意!她眼见要飞上高枝儿了,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你又何必为了她而弄的自己、府内、以及我们夫妻两人不得安生?”
温益卿盯着她,缓缓道:“请公主细说。”
华珍继续说道:“驸马不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本宫便跟你细说清楚。当初洞房花烛,突然走水,大家都以为新娘子死在那场火中,而你更是如此,当初驸马因为那场巨变,整个人性情大变,时常念叨起计姗,语无伦次,精神恍惚,且又每每咳血,那时候家中上下都慌成一团,老夫人更是以泪洗面,但不管是规劝还是哀求,你像是着魔了般总是无法听进去,我没有办法,就只能冒着犯禁,私下里求了御医调配了药。”
温益卿听到这里,才问道:“殿下说那是补药,是真的吗?”
华珍顿了顿,说道:“确实是补药,只是多了一味能够安神的,御医说那药本是禁用,可是当时驸马的情形不用猛药是无法控制,因此才……”
“原来如此,”温益卿却并没有过分追问此事,只颔首又问,“但那场火是怎么起的殿下还没告诉我,您可知情吗?”
华珍皱眉道:“当时情形乱成一团,哪里有人明白,所有人只当是意外。后来才隐隐听说,好像是个家中的奴仆,失手打翻了桐油引燃了火,我觉着事情蹊跷便命人去查,果然查出是有个仆人,因为你曾因一件事处置过他所以私下报复……我震怒之下便命人将其处置了,又怕其他人向驸马透露此事让你不安,就把别的人也陆续打发了。”
温益卿听到这里,手指轻轻地在额角划过,喃喃道:“这么说,是我害了姗儿。那、我又为何会听说,是姗儿不喜欢我才故意闹事?”
华珍脸上露出难过表情:“其实那是老太太的主意,因当时看你为了计姗几乎失心疯,老太太便故意叫人这么说,为的是让你死心。本宫知道后已经晚了。”
“是吗,是已经晚了啊。”温益卿低低一声,又道:“公主刚才说姗儿没死,那她,在哪里?”
华珍叹道:“驸马还不知道吗?那天在琉璃花厅你明明已经问过她了呀。”
温益卿扬眉,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格外诧异:“真的、是舒阑珊?”
华珍看他如此淡然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忐忑:“自然是她。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温郎,那天我跟她说过,既然当初她没有死,那她只管回来就是了!你仍旧是她的,可她为什么竟不肯回头?直到现在居然女扮男装的在朝为官,她难道不知这是何等的罪名?”
温益卿目光微动,却没做声。
华珍叹了口气,又道:“而且那天温郎应该也听的很清楚,她现在喜欢的是荣王!她还没进京前,跟荣王的关系就非同一般,自打进了京,两个人一有机会就凑在一块儿,什么亲密举止也都做的出来,我从没看过五哥为了谁那样着魔……驸马,你不如好好想想,假如她对你还有半分情意,她就不会跟你形同陌路甚至针锋相对,而且,那天她也就根本不会那么说,什么跟荣王你情我愿什么只看当下,这种话竟也说得出口……”
温益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道伤口,不知何时居然又微微绽裂,有一滴血渗了出来。
想是因为他方才拳捏的太紧的缘故。
公主扫了他一眼,平定了一下心绪:“驸马,她根本都不在意你,又怎会知道你当初差点为她自伤至死?我本来想假如她肯回,我或许可以进宫恳求皇后娘娘,赦免她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死罪,或许,可以让许她进温府、虽然……或许只能是个侍妾……”
华珍谨谨慎慎地说着,一边随时留意温益卿的反应。
果然温益卿抬眸:“侍妾?”
华珍叹了口气:“是啊,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倒是想让贤,但一来,我是真心实意对驸马,我不想……二来皇家的体统规矩也不能够。所以,若许她进府,自然只能是侍妾。温郎、你莫非是想……她回来吗?”
说到这里,华珍的心隐隐地有些高悬。
因为她猜不透温益卿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公主这提议好像不错,可以考虑~
小舒:谁要做你的侍妾,滚!
小赵:关门,放富贵儿~
第104章
华珍公主满嘴的冠冕堂皇,实则心中当然不是这样想。
她绝对不是真的愿意让阑珊回到温益卿的身边,纵然是充当侍妾,在她而言也是不允许的。
只是因为走到如今地步,迫于无奈,知道若不说清的话,只怕温益卿将跟自己离心离德,所以想在温益卿面前假作大度,挽回他的心跟夫妻情分。
可虽如此,华珍仍猜不透温益卿的答复。
假如他的回答是想让她舒阑珊回来呢?
难道她真的要去恳求皇后许她恢复真身仍如温府?虽然是以侍妾的身份。
毕竟如今温益卿贵为驸马,是不可能让堂堂公主为她让位的。
不过呢,华珍心里倒也清楚,如果让舒阑珊回来温家,倒也使得,毕竟捏在掌心里,总比在外头不可控的要好很多。
只要计姗在自己面前做小,还怕不迟早晚收拾了她吗?宫内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令人想象不到的。
何况若温益卿答应,舒阑珊的身份势必要捅破出去,纵然自己答应了去求皇后,那皇后会不会应允还是个问题呢,毕竟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罪名可不小,倘若“不小心”弄巧成拙,皇后不敢答应,或者皇上龙颜大怒的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不必自己动手,跟自己无关,也省了此后许多的事!
假如温益卿不想让舒阑珊进府,那也不错。
暂时不用多想别的,以后大不了就长远打算。
另外华珍心中还有一个症结,那就是赵世禛。
看荣王殿下显然是对舒阑珊动了真心,所以华珍也在赌,若舒阑珊的身份戳穿,他赵世禛会将如何面对?
若是皇上不许,难道荣王殿下会对抗天命吗?
恐怕……未必吧。
就算赵世禛迁怒跟怪罪自己,她也可以解释为温益卿自个儿猜到的,到时候木已成舟天下大乱的,荣王总不至于为了个舒阑珊把自己如何了。
华珍公主自然极为痛恨那个叫“计姗”的女子,虽然计姗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或得罪过公主。
但是计姗得到过温益卿的满腔真心跟喜欢,且还占着“原配”的名分,对公主而言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在发现了舒阑珊就是计姗后,华珍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该如何对付她。
戳穿阑珊女扮男装的身份……可以说是最直截了当的。
尤其是在最初的种种阴谋都以失败告终后,华珍的确考虑过用这种一了百了的法子。
但之所以她并未付诸行动的原因,其中症结之一自然是赵世禛,华珍惧怕赵世禛,因为她无法猜测,假如她任意妄为后,赵世禛会如何对付她,赵世禛雨夜那晚在公主府的表现着实吓到了她,让她越发的不敢赌。
至于另一个原因,当然就是温益卿。
她倒不是担心计姗“死而复生”会影响到自己温郎中“妻子”的名分,毕竟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她愿意,皇家的体统跟颜面也不会同意出现这种荒唐的事。
她当时所担心的,就如此刻担心的一样。
华珍怕因为舒阑珊身份暴露后,温益卿的心仍回到计姗身上去,而跟自己决裂!
心忐忑不安,华珍静等温益卿的回答。
温益卿面沉似水,无悲无喜,看不出也摸不清是什么情绪。
华珍跟他做了这几年夫妻,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不了解枕边人的心性。
光是琉璃花厅之事后温益卿所做的事情,就足以让她骇然了。
那样激烈暴戾,跟他向来的温柔内敛完全不同。
像是等了半生那么久,温益卿终于开了口:
“事情说开,心里便清楚很多,舒阑珊在工部同我不太对付,如今却知道原因何在了。”
温益卿长吁了口气,转过身,踱了几步,眼睛盯着外头庭院中的那嶙峋的太湖石,有水流淙淙,那是他很得意的一处设计。
此刻,炽热的阳光照在流水上,那光芒粼粼闪烁,甚是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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