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家里有爸有妈，有实验室有老宋。你也知道，我的实验搞快一点一年半足够了，或许不必再回去耗费光阴，拿个毕业证就可以回家了。”
  季青临梗了梗，“冉冉有什么打算。”
  “她本来就是要回家的。”沈一泽嘴角带笑，“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拗不过她老妈。她老妈就她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忍她在异乡独自一人受苦受难，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好人，悬壶济世，拯救她于水火罢了。”
  “她不是还没毕业？”
  “你是不是偷听过我俩讲话了？”沈一泽放下手中试剂，斜眼看他。
  “......冉冉和我讲过，你别那个眼神。”季青临缓缓摘下手套，损失还好，两个人绰绰有余，剩下一点东西完全可以由沈一泽自己处理，他自然是乐得偷懒，“沈一泽，我觉得你不行。”
  “怎么不行？”
  “黎冉冉不是温室里的玫瑰，不必你替她拔刺。”
  “我只想将她当做是玫瑰来养。”沈一泽也收拾完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是你不懂她才对。她从小确实不是什么听话的乖宝宝，可是，她也从来就没脱离过她应有的轨迹。”
  “我和她一样，都是离不开a市的人，离不开家的人。”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表面上在认真听课，实际上桌子里藏了好多小说和漫画——这你都知道吧？我要是没记错，你俩就是因为这个才做朋友的。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能在突然转学的情况下在b市重点中学拿第一名。她说她不想一直依赖爸妈，想走、想出国，她是走了，可她依旧会被她妈妈一个电话就叫回来，因为她知道，这儿才是她该呆的地方。不论是看小说还是出国，不论是第一名还是回家，她比你知道她想要的，该要的是什么。”
  “黎冉冉活得很明白。我虽然还没搞明白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大道理，但我至少知道黎冉冉的肚子里有几根肠子。”他笑了，斜睨了季青临一眼，“你懂吗？”
  “算了，不和你说了。冉冉说今天要去看看我爸妈，我这忙完了可得早点回家。实验室的门你关？”
  见季青临低着头不说话，沈一泽也不恼，“宿舍的门就不必给我留了，免得今晚我不回家有别的小姑娘去爬你的床，那可不赖我。”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季青临一个人望着一堆瓶瓶罐罐出神。
  他原以为......
  他原以为沈一泽是个纨绔的，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凭着他俩青梅竹马一家亲的关系还能如此止步不前。可今日听了他的这些话，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两个人。好像那些青葱岁月里，只他一个人伤神。像是被一个玻璃罩子隔开了的两个世界，他们俩即使相隔万里，在不同的时区各自数各自的日升日落，但回到这块土地，仍然可以在同一秒想同一件事。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回a市的决定。
  沈一泽紧赶慢赶，差一点点就晚了。
  他刚打开自己家楼下的大门，就听见了黎冉冉和颜瑟道别的声音。
  “颜姨，我听你的，你就别送我啦！”
  “听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正好从颜瑟手中接过黎冉冉的包。
  “我说你爸爸出差了，让你苏然阿姨把冉冉借我陪我睡两天。”颜瑟朝着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颇有些邀功请赏的滋味。
  “你答应了？”
  “答应了，”黎冉冉没否认，“你哪天忙我就哪天来。”
  “不要吧冉冉！”沈一泽挑眉笑，“我明天就和老宋打报告，从宿舍搬出来，天天回家住。”
  黎冉冉瞪了他一眼，没吭声，和颜瑟道别过后，伸手要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包。
  沈一泽一让，黎冉冉非但没拿到，还差点趴到他怀里。“小心呀，冉冉。”
  “妈！我去送送她。”
  沈一泽伸手牵过黎冉冉，没得到反抗，他心情又好了一点，一手拎包，一手牵人，两人一起下了楼梯。
  月色如水，两人静静地走着，周围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打扰他们，他们也没有互相打扰。
  “你今天......”
  “你......”
  “算了，”沈一泽笑出声，“你先说。”
  “你和季青临说什么了？”
  “这小子还跟你告状？”沈一泽哑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刚过了...一个小时。
  “倒也不是。”黎冉冉抿了抿唇，“他就是刚刚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这个月他的趴结束他就想回去了。”
  “那当然好。”沈一泽没想到，自己那一番话居然真的让他心生退意。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季青临还是那个输不起又打不赢的小屁孩。
  “阿泽，上次和你吵架，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的来着。”黎冉冉低头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你说哪次？”
  “超市那次。”黎冉冉抬头看沈一泽的表情，就是没什么有用的表情。
  她打小就很佩服沈一泽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德性，好像没什么事能够真的打动他，除了她搬家那次。
  “我忘了。”沈一泽转移话题转移得很是干脆，“你提醒提醒我？”
  “......算了。”黎冉冉干脆举白旗放弃，就算是旧事重提能怎么样，说不定她还是会忍不住和他吵一架。在外头的这些年其实她变了不少，比如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比如一遇到在意的人和事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她常常归咎于外国人太坦率，而她也渐渐学不会隐藏。
  “冉冉，你说我直接在老宋手底下做事，不回去继续念书了你觉得行吗？”
  “你要退学？”她怎么记得他才刚来w国不久呢。
  “倒也不是，挂名，在这里做研究。”他摆弄着黎冉冉包上的小挂件，“这样你妈我妈都很放心。你就没想过回来吗？”
  “我自然得回来。”黎冉冉叹气。她眉头紧锁，倒是没能看见沈一泽狡黠的笑容。“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我要是在w国安家，她非得宰了我不可。可我在w国生活了那么久，真的有些舍不得。”
  “你别看我总是和教授联系，说是随时随地就要回去，但其实，w国的房子我都退了，东西都交给逢时姐了。”她抬眼看了一眼沈一泽，表情不明，“我就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是不是就是怕你刚追过去我就回来了，你这一趟就白丢了？你放心，我早就有所打算，即使你要回w国完成学业，我也...不是不能陪你回去。”
  “阿泽，就像你和季青临说的那样，我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个世界的固有原则，但是最起码我还懂你的弯弯绕绕，你瞒不过我。”
  沈一泽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就是你让我牵你的理由？”
  “不然呢，还要我亲口告诉你，季青临这个催化剂、润滑剂起作用了才能行吗？”
  第49章 第四十九颗
  自那日起，两人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像之前那么别扭，也不像之前那么水火不容，言语间多了不少亲昵，这让两家的女主人看着都安心了许多，颜瑟甚至已经偷偷在专柜预订了上等的旗袍，就等着她的宝贝儿媳妇进门的那天穿来待客。
  “阿泽，最近怎么不见冉冉呢？”颜瑟象征性地敲了敲自家儿子的房门，自从那日晚上儿子把黎冉冉送回家，两人就都跟变了个人似的，沈一泽也没之前那么欠揍了，黎冉冉对他的态度更好了，最重要的是，沈一泽和实验室那边打了报告，现在已经搬回家来住，偶尔还会把染染带来他家陪颜瑟玩。
  有奸情。
  颜瑟暗戳戳地高兴，还不忘将这份快乐分享给好闺蜜，这才得知其实每次染染来他家，苏然都不知情。
  “你苏阿姨说，昨天你是偷偷把染染给拐回来的？”
  “妈，那狗改名了，不叫染染，冉冉听了不舒服。”沈一泽敲着键盘，最近他们三个都忙，事情一大堆，都没什么时间搞小团体聚会了。
  “那叫什么？我刚给你苏阿姨打过电话，她咋没和我说。”
  “冉冉最近忙，早出晚归的，估计没空和苏姨讲。”
  “那你咋知道的？”颜瑟果断抓住了重点。
  “我？”沈一泽从众多数据中抬起头来，表面羞涩实则炫耀地一笑，“当然是昨天我们两个一起吃的晚饭，然后一起遛狗。她告诉我的。”
  “你们最近...都一起吃呀？”颜瑟瞪大了眼睛，笑眯眯地凑到儿子身边，打算打听个详细。
  “倒也不是。冉冉最近很忙，学校缺老师，她被调来调去，还得写论文，报数据，忙得都没时间去找我玩。”沈一泽又埋头进自己的工作里，温声转移话题，“妈，你说我不回w国了怎么样。”
  “你不是今年刚申请了学位吗？”颜瑟惊讶。
  “是刚申请，可我觉得老宋的实验室也挺好的，离家近，离你们也近。”而且明显季青临不会在a市多待，以后就算是在一个领域，也很难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冉冉不是得回去完成学业？”
  “你觉得苏姨好不容易把人抓回来了，还能放她走吗？”沈一泽咧嘴一笑，很是狡黠，“妈，我都问过我学姐了——就是那个和黎冉冉特别好的学姐，黎冉冉就差个论文，写一写就可以毕业了，回头去w国拿个学位，不过就是一个月的事。”
  他小声嘀咕，“我可不想异地恋。”
  “异地恋？”颜瑟听力一向敏锐，“你俩谈上了？怪不得搬回家，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等着求婚的时候才和你说呢！”沈一泽敲完最后一个数据，合上电脑，“我得去实验室一趟，别和苏姨瞎说啊，这人我还没真的追到呢，别乱了我的节奏。今天晚上不回来吃，我要去东门外吃水煮鱼。”
  “不带老妈？”
  “不带不带，有人陪。”沈一泽挥挥手，拿了车钥匙，径自出了门。
  他和黎冉冉约了今晚一起去东门吃水煮鱼。
  先去了趟实验室，把数据交给老宋，又去超市买了点生活必需品，给只有一个人可怜巴巴待在寝室的老季，然后他才驱车回来，到黎冉冉的学校门口等人。
  这些日子，他一得空就约黎冉冉吃饭。两人虽没再就感情一事有过什么讨论，但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关系较之前亲密了许多，最起码，黎冉冉都能接受一周之内有五天和他一起共进晚餐了。
  真是个重大突破。
  他好心情地绕着手里的钥匙扣，这还是上次和黎冉冉一起逛街买的。是小女孩会喜欢的玩意儿，他挂在身上，竟也不觉得自己娘炮。
  左等右等，这学校大门就是不开，他拿出手机给黎冉冉打了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学校大门不开，他进不去，只能在周围转悠转悠。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连看门大爷都不在，没人让他插科打诨，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等。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等来的是一辆警车。
  警车开了警笛，由于学校早就放了学，在这空旷的马路上显得更为刺耳。彼时沈一泽都要被无聊得睡着了，蓦地被吵醒，把他吓了好大一跳，起来一看发现，那警车居然直接开进了黎冉冉所任职的小学。
  出什么事了到底？
  他赶紧先给水煮鱼店打了个电话，说今天先不去了，已经煮上的鱼记在他的账上，紧接着，他就偷偷绕过大门，直接顺着围栏翻了进去。
  身手还算矫健。他这样想着，默默夸赞了一下自己。
  校园里万籁俱寂，他掏出手机，按亮了手电筒，深觉自己谈恋爱谈出了侦探的风采。
  只有四楼还亮着灯。
  他慢慢走上去，走到亮灯的房间门口，抬头一看，原来是校长室。屋内影影绰绰，像是有不少人。他一个翻墙进来的，没什么好理由推门进去，只好蹲在门口，做一个不入流的偷听侠。
  “黎老师，这个事，我也没辙。”
  “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太唐突了，没协调好就...”是黎冉冉的声音，她闯什么祸了？
  “警察同志，黎老师是在读研究生，在我们这儿实习、做研究的。这次她做的调查没能照顾到孩子和家长的心理感受，是她的不对，也是我们没看住，是我们学校的责任，没想到，闹得这么大。您看......”
  “可是人家家长已经报案报到我们这里了，说是不想亲自出面解决问题，我们也没办法，总得调查一下不是？校长，您就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先让我们把这位小黎老师带回去，一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这......”
  这校长是个好人，知道护着他家冉冉。沈一泽点点头，好像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大概是黎冉冉的课题涉及到了家庭隐私，这才被看不惯的家长给告到了警察局去。而这警察看起来像是新人，一板一眼，非要把黎冉冉带回去给双方一个交代。
  他有些坐不住。
  黎冉冉在国外多年，怕是不知道国内如何处理纷争，倘若他不来，她必是要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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