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伏-往

  “叔!”
  裴轸还未走近,蔺泽远便迎了上去,两臂相拥,久别重逢样。
  裴轸拍了拍蔺泽远的右肩,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两人便朝着陈静方向走了过来。
  陈静怔怔地打量着眼前这人,一时无法与自己认识的那个裴轸联系起来。
  “小静。”
  走到近处,裴轸朝陈静点头示意,主动打了声招呼。
  “怎么?”久等在内的郭书记也迎了出来,朝裴轸和陈静两人轮着看了眼,最后眼神落在陈静脸上,问:“是熟人?”
  裴轸没回答,朝着郭书记的方向走进了半步,上身稍倾,垂着右手,说:“郭书记,您好,裴轸。”
  郭书记握住裴轸的手,上前寒暄了几句,没再追问他二人的关系。
  “郭书记,”陈静突然开口,神色已恢复自然,说:“我可能需要回避。”
  郭书记还握着裴轸的手,听到这话,转过身,十分讶异。
  陈静笑了笑,向那叁人的位置又走得近了些,说:“裴董事是我丈夫裴劲扬的父亲。”
  陈静话里拐着弯,不愿说出那最直接的两个字,可当这别扭的长句说出口,才察觉这样更刺耳。
  听到这话,郭书记也愣了半秒,但很快便接上说:“原来是我们小陈的公公。”
  自己不愿开口提到的那两字,被旁人随口就说了出来,陈静垂下眼,盯着酒店地毯上的毛绒,讪讪地笑了笑。
  “原来是弟妹,”站在一旁的蔺泽远走到了陈静身旁,热切地打着招呼:“当初劲扬和你结婚,我还在国外,没来得及…”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提到裴劲扬的名字,话题总会不了了之。
  体制内的都熟知陈静家的情况,郭书记连忙打上圆场,说:“今天初次见面,大家就是简单闲聊。”
  又冲陈静和裴轸都笑了笑,摆着手说:“不用回避、不用回避!”
  一行几人重新落座,郭书记和蔺泽远居主位,裴轸隔着蔺泽远两个身位坐在侧位,陈静依旧同蔺泽远的副手没上主桌,坐在一旁观候着。
  陈静手里捏着笔,却没记下什么东西,这个项目应该从明天开始,她就不会参与到核心工作环节了,她在想着其他。
  她复盘着与裴轸有关的记忆,审查着每一个细节,还是无法和眼前这人联系起来。
  陈静婚前就和裴轸见过一面,是裴轸来的盐城,接着便是婚礼,陈静和裴劲扬工作关系,不能大操大办,只宴请了十桌宾客,仪式也随着陈静性子,一切从简。
  这两次短暂相处,陈静都未察觉有何异处,和一般家庭一样,只是裴轸这位大家长会更好说话,一切随他们安排。
  裴劲扬出事的那次,裴轸当时好像联系了不少人,请到了全国不少专家会诊,但这是每个做父亲都会极力去做的事情,陈静当时也求救心切,并未多想。
  陈静放下笔,抬头向裴轸看去。
  他还是同往常一样,穿着那件竹节棉衬衫坐在那儿,神态悠然。
  裴轸没有过多参与讨论,只有蔺泽远或郭书记询问时说上两句,但更多的是笑笑,手里握着茶具,细细听着。
  这次洽谈,郭书记虽口头上说是闲聊,但内容并未止于皮毛,深入的问题讨论了不少,一晃便过去了叁个钟头。
  “小陈,”散场时,郭书记叫住了陈静,说:“下午你说的那个问题,再说给我听一下,我明天会上提一下。”
  陈静一愣,立马会过意,留了下来。
  裴轸和蔺泽远见他们还有公务,便打着招呼,先走一步。
  “小陈,”郭书记手指轻叩着桌面,语态亲和:“我调你进旧改办,看中的便是你知尺度识分寸,故有心培养你,这个你明白的吧?”
  陈静没成想郭书记会直言说出自己进旧改办是因他的关系,眼睫一颤,直答:“多谢郭书记赏识,我…”
  没等陈静说完,郭书记便抬起了手,打断她的那些恭维与客套,继续说:“那日在东滨,你处理的很好,所以我相信这次,你一定也会一如既往。”
  郭书记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对上陈静的眼神,停顿了几秒。
  陈静明白他的意思,舒展了肩膀,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和缓平静,静待着下文。
  “上次你通过考验便有了参加旧改办的机会,这次我相信该是你的荣誉,勋功章上一定会有你的一半,组织不会辜负每一个上进的年轻人。”
  本不值一提的事却在此刻特意拎出来,究竟是考验还是其他,全凭他一人下定义。
  陈静嘴角微动,敛起眼神说:“明白的。”
  言尽于此,郭书记没继续赘述,两人便离了场。
  陈静送郭书记上车离开,抬头正好看见裴轸就站在街对面。
  正对着她,夜色朦胧,他嘴角浅浅的笑意,却一览无遗。
  “裴董?”陈静走在裴轸身侧,手拉着包袋,侧过头打着趣儿问他:“怎么会甘愿放弃湾区的商业版图,屈尊在盐城当个肉串摊主儿?”
  陈静在今晚洽谈前有大致查阅过润生的基本资料,润生虽谈不上全国知名,但在湾区那边还是有几分轻重,称得上是地方名企。
  裴轸没有直接答她,低头笑了笑,把她往路里面拉了拉,自己走在路外侧。
  裴轸四年军校毕业后,参加选拔进了一个机要部队,蔺泽远的父亲便是裴轸当时的队长。在参加一次秘密行动的时候,蔺泽远的父亲为了救他失去整条左腿,裴轸的右脚就是在那次行动中受的伤,跟腱断裂。
  两人就此退役,裴轸趁着湾区开放政策,下海经商,担起两家人的重担。
  在裴劲扬出事之后,裴轸恍如凛冽寒冬里的枯木,何谈还要什么商业版图。
  他退去了润生主理人的位置,交给蔺泽远,自己一人照料着裴劲扬,打算就这样度过余下的一日又一日。
  支那个烧烤摊也只是为了减少与陈静共处一室的时间,提前堵住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可日子从不听从人的计划。
  裴轸侧过头望着陈静,路灯暖黄,打在她脸上毛茸茸的。
  他笑着听她嘴里的碎碎念念,慢慢低垂了眼皮,目光落到了她随行走不断晃动的左手上,他右手稍偏移靠近了一下,进一步动作时,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人流并不多,叁叁两两皆是夜间散步的人。
  他转了转手,终还是背到了身后,两手交握。
  “那当初买房,怎么不给我们直接买套更好的?”
  陈静突然想到,又问道。
  裴轸抿了抿唇,不似方才那样语焉不详,说:“劲扬说这是他娶自个儿的媳妇儿,要用自己的钱,再多些,他工资还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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