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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流光一头雾水,睡眼惺忪地伸手摸了摸脸,他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
  摸了半天,脸蛋上光溜溜的,并没有发现米粒、头发等奇怪的东西,流光无语地瞥了眼憋笑快憋出内伤的商慈,默默地转身,去搬摆摊用的桌椅。
  *
  如今要入冬了,但是日头仍然暖融融的,天气还不算很冷,大街上依旧能坐得住人,商慈抻了个懒腰,这时一匹红鬃骏马拉着马车在她的摊位前停下,呼哧呼哧地刨着蹄子。
  商慈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直到有只一模一样的素手探出车帘,和记忆中一样面容的俏脸露了出来时,商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周芷清横眉:“还不上车?”
  商慈又一次将摊位丢给了流光,撩起裙子就钻进了马车。
  马车内,周芷清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裙,面色泛春,眼波含情,从内而外就透着娇媚二字,连身段较之以前都丰腴了许多,可见那位沈二公子把她养得很好。
  这也是商慈第一次见她梳妇人头,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由衷地赞叹:“嫁了人果然不一样了。”
  周芷清脸上浮现出红晕,又逐渐黯淡下去:“真叫你说对了,嫁了人真就不如原先自在,一大堆的事要接手,还得时刻准备迎接着婆婆的刁难,想要忙里偷闲出一趟府,你都不知道都多难……”
  马车继续前进,周芷清偏头看向商慈,弯起眼角:“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许是好久没有出来透气,周芷清一直撩着帘子,似乎觉得看什么都新鲜,商慈便顺着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也看看窗外的景色。
  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容掠过眼前,商慈微微回想了一下,顷刻间认了出来,好像是之前曾在她那儿测过字的胖公子?
  并不是商慈对他映象多深刻,而是像他这样,眼睛如芝麻大小、体重超然、色气满满的暴发户型的公子哥,她见过得真的不多。
  然而只是那一眼飞快的侧面,商慈没敢确定,只得撩起自己这边的车帘,往前看去,只见前面的马车驶得飞快,眨眼间就和她们来开好长一段距离,商慈集中精神去看车厢,当时身子整个一僵,她看到了十几个颜色不一、漂浮在空气中的气团,那辆还不及她们车厢大的双轮马车,里面竟然塞满了十七八个人!
  然而那辆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时,无比的安静,似乎只有车轮转动声和啾啾马鞭声,按体积看,马车里的必定不会是成年人,大概全是孩子。商慈忽然握住周芷清的手腕:“前面那辆马车有问题,叫车夫跟着他。”
  周芷清不知商慈是怎么看出来前面的马车有问题的,她下意识地去无条件地相信商慈,于是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尽力追上前面那辆。
  赶车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家仆了,虽然不赞同周芷清追马车的做法,但还是奉命追了上去。
  直到一路出了城,到了京郊,周遭出了几根树还有个矮山头,几乎全是没有任何遮挡的田地,再继续追下去,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就在商慈犹豫要不要在继续追得时候,前面的马车在一座破旧的茅屋旁停了下来。
  商慈拉着周芷清亦跳下车,趁着赶车的胖公子未转身,连忙藏身在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树后,同时挥手让家仆把马车掉头,绕过矮山头,驾得远一些,否则被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她二人远远看见,从茅屋里径直走出来三位身形彪壮的大汉,撩起车帘、卸下木档板,一张张灰扑扑、满是惊恐的娃娃脸露了出来,嘴里塞得脏兮兮的麻布,身上被拇指粗的麻绳困绑得结实。
  “马车里那些……那些居然都是半大的孩子!天哪,他们在干嘛?”
  周芷清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眸光闪动,不由自主地掩住双唇。
  只见那些大汉们像卸货物牲畜一样,将那些孩子们挨个重重地丢在地上,有些扭动挣扎地想要站起身来,直接被无情地一脚踹翻。有些像是病怏怏的,或者是认命了,面朝下地摔在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动作轻点,这些可都是银子……”
  胖公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不满地对那位踹人的汉子斥道,汉子下手不知轻重,被踹得那个小男孩已经趴在地上开始咳血。
  那些孩子最大的看样子不过才十岁,最小的六七岁,基本全是男孩,待全部的孩子被卸下之后,那些壮汉一手拎一个,咯吱窝下再夹两个,直接带进了屋子。
  商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之前胖公子找她测字时,曾经有过的几段对话。
  “最近我在和几个兄弟商量着做笔大买卖,我想测测,这笔买卖能做成否?”
  “不知公子做得是什么生意?”
  胖公子嗫嚅了半天,含糊道:“……和人有关。”
  原来,他们是人牙子!
  在夏国,朝廷命令禁止贩卖奴隶,是和盗贼、发冢放火、犯奸等并行的重罪,被抓到轻则流放,重则砍头的,这几个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有背景有后台,完全不是她们两个女子能应付得了的。
  观望了一阵,了解了大概情形,也把这个茅屋所在地点牢记于心,商慈决定还是先回去再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但若把周芷清连累进去,她可担待不起。
  商慈拉拉周芷清的手腕,道:“走,我们先回去。”
  身旁的人的纹丝不动,商慈扭过头,只见周芷清脸色发白,声音在打颤:“他…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第30章 地窖被绑
  商慈和周芷清背对背被绑在一起。
  除了她二人,地窖里还关着男男女女共四五十个孩童,孩子们在低声啜泣,也许是被关了好几天、哭得没力气了,也许是知晓这地处荒凉,就算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招来一只鸟来。
  这群孩子里,除了方才从马车上卸下来的那十几个男童,其余全是女童,女童的年纪稍大一些,□□岁到十二三岁都有,看到商慈这而两个大人也被绑着丢进来,纷纷停止了哭声,一双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既惊恐又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商慈在心中暗叹,真是没看出来,之前远远看到的这座破茅屋,竟然内里有这么大的乾坤,挖出来的地窖居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人,看来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地窖里阴暗且潮湿,屁股下面是薄薄的稻草,不时有巴掌大的黑影在二人面前一窜而过,
  “啊,是耗子!!!”
  周芷清不知看到什么,猛地蜷缩起腿,尖叫一声,连带着商慈身子一歪,俩人差点侧倒在地板上。
  “别害怕,耗子不会咬人的。”商慈一边支起身子,一边偏头安慰她。
  “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给……”周芷清咬着唇,话没说完就被商慈打断。
  “不会,”商慈回答得肯定,尽管她心里也不确定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但这种情况,首先不能自己人吓自己。
  听到周芷清话语里强忍的颤抖,商慈心里满是负罪感和愧疚:“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莽撞地跟着他们的马车,害得你也……”
  周芷清闻言垂下头,声音减低,“说起连累,倒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没躲好,他们也不会发现我们……”
  俩人背对着背一阵沉默。
  “现在就都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逃出去吧……”商慈重新振作,偏头问那一只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小粽子们,“你们都是从哪儿来?为什么会被他们关起来?”
  孩子们瑟瑟缩缩,相互对视着不敢回答,这时有个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颤抖着小声开口:“我家在永乐镇,我爹娘都在涝灾中死了,我一个人跟着流民潮走在往京城的路上,被那几个人打晕,醒来就到了这里……”
  有女孩带头,其他的孩子们犹豫着相继开口。
  商慈听了个大概,这些孩子基本都是附近受涝灾城镇的流民,大多都是没人要的孤儿。
  “你们被关在这儿多久了?”商慈又问。
  有的说两天,有的说关了四五天,还有两个女童说被关了半个月。
  商慈询问起那两个女童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从她们的话里探听到这几个人贩子确实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与她们同一批关起来的女孩,就在五天前被人贩子带走,再也没回来过。
  商慈推测着多半是被卖进了青楼,如今大户人家都是要家生子和身世干净的,谁会收这种来历不明的流民?
  有机灵活泛的孩子开始向商慈求救,一时间地窖中哀泣声、求救声交杂在一起,乱哄哄的。
  “嘘,先别说话,他们来了——”
  商慈低声喝止住孩子们,孩子们被关了几天,不乖的也被调-教乖了,纷纷紧闭上了嘴。
  只见地窖上方盖着的木板被掀开,胖公子带着仨壮汉沿着木梯爬下来,商慈见他们身后没有那赶车老伯的身影,就知那老伯定是成功驾车跑了,暗自松了口气。那位家仆是沈家多年的老忠仆,弄丢了刚进门的少夫人,他难辞其咎,定是回去搬救兵去了。
  胖公子走到她二人面前,稀稀拉拉的眉毛紧缩成一团,语气不善:“说吧,你们来这是干什么的,为何跟踪我们?”
  商慈抢先开口,打着哈哈:“公子你误会了,什么跟踪,我们只是来这附近游玩的。”
  胖公子哼了一声,抖开手中的扇子,眼神在她二人身上游移:“瞧你们这身打扮,怎么看也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没有一个丫鬟随从,只身来到这荒山郊外?游玩?呵呵,你当我是傻的么!”
  商慈无辜地眨眨眼:“我就是丫鬟啊,我家小姐近日心情不好,我陪她到城郊散散心。”
  “你……?”胖公子瞅瞅她,再瞅瞅周芷清,更不信了,哪有丫头出落得比正牌小姐还美貌?若说周芷清是她的丫鬟,他倒可能会相信。
  “公子,说起来我们还有一面之缘,你可还记得我?”
  听商慈这么说,胖公子又愣了,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若是见过他定是印象深刻,可搜肠刮肚半天,他愣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觉得她声音颇有些熟悉,于是疑道:“我们见过?”
  商慈状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会点相术,曾在东街摆过算命摊子,我还为你测过字呢。”
  “哦……原来是你。”胖公子恍然地拿扇子敲手心,颇有些兴味地蹲下臃肿的身子,用扇子去挑她下巴,“当初我测羙字,你说是不吉,说我这生意必定做不成,如今,你再给我算算,是做成还是做不成?”
  商慈强忍恶心,在心底安慰自己马上就会有人来救她们了,再让这死胖子多嘚瑟一会,面上赔笑道:“自是……能做成了。”
  同时心里也暗自庆幸,看样子他们几个人恐怕还不知车夫赶回去报信的事,否则此刻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同她们说话。
  加之方才发动灵眼观察这几人的面相,胖公子和他身后那三位汉子,印堂下面的山根部位皆有黑气团在缭绕,山根即疾厄宫,有黑气说明他们即将灾厄缠身。
  若没开灵眼之前,这山根处的黑气很难辨别,一般人脸上的气色差别都很微妙,换做以前,她根本不敢仅此就判断他们的运势,如今灵眼一开,他几人的厄运全写在脸上了,反观周芷清,并无任何异样。
  商慈更加把心吃回了肚子里。
  未料胖公子身后有位壮汉似乎有些怕他这好色的毛病误了正事,忽然开口道:“陈少,如今我们的事都被她们知道了,放她们回去,她们必会报官,不如……”
  商慈感觉到身后的周芷清身子一颤,胖公子似乎也醒悟过来,现在不是调戏美人的时候,站起身来踱步,似乎是在思考那壮汉的话。
  商慈可怜兮兮地对胖公子道:“这事本就与我们无关,我们不想惹祸上身,我和我家小姐可以保证,出了门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抻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后人的后腰,周芷清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对,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乱说。”
  商慈继续循循善诱:“这年头四处都是流民,像你们这种贩卖人口的,搁在往常是大罪,可现今人都吃不饱饭,官府哪有空管这档子破事?我们又何必多插一脚……但是杀人可就不一样了,实话跟你们说罢,我家小姐是翰林大人的千金,她若有了什么不测,翰林大人能放过你们么?官府碍于其面,也绝对会严惩不贷,且少不得会连累你们的妻子儿女,值得么?”
  最后一句话是正戳那几个汉子内心,他们昧着良心担着随时脑袋落地的风险,干着这种事的最终原因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么?
  提出这茬的壮汉沉默了。
  胖公子细嚼她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但看见他自己还未发话,身后的那三位汉子貌似已经动摇,私觉着威严被挑衅了,扬着下巴高声道:“少废话,放不放你们爷我说了算,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转身对那三个汉子说:“先把她们关起来,等手里的货都出完了,再处理她们,届时就算放她们出去报官,官府也找不到我们了。”
  话音一落,商慈和周芷清紧绷的身子都放松下来——她俩的性命保住了,现下要做的就是等待。
  *
  胖公子和那三个壮汉走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孩子们知道商慈她们是没指望了,皆是恹恹地垂头丧气的模样,面对商慈的问话,也爱答不理。
  周芷清心里也清楚地知道那位家仆定是回去报信了,心照不宣地没和商慈提及这话题——若是让这群孩子听见,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万一说漏了嘴,那可真是麻烦了,那几个人贩子恼怒之下把她们就地解决了都有可能。
  隔着头顶的木板,时不时能听到脚步声,还有喝酒吃肉的划拳声,这生意还没做成,他们倒开始庆祝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商慈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发现头顶上方不知何时没了动静,紧接着传来几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头顶上的地窖入口被人打开,久违的光束照了进来,阴暗潮湿的地窖一瞬间变得明亮温暖。
  商慈有些不适应地半眯起眼,在看到沿着木梯往下攀爬的少年时,有些不可置信地诧异道:“……流光?”
  ☆、第31章 殊途陌路
  流光径直走过来替她二人松绑,商慈连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那几个人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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