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到底说了些什么话,时隔多年,顾云锦已经记不清了,她也不想记得。
她和杨昔豫本就处得不顺,越发不爱管那些风流事,只要杨昔豫别来烦她,她才不操心他宿在哪儿呢。
只是,为了杨氏那一丢丢的面子,顾云锦还是做了些表面功夫的,她去查了石瑛的银子来路。
京城里的大小当铺口子,念夏尽心打听了,虽没有找全,但也寻到了一俩样石瑛当了的首饰、摆件,描了图样悄悄给侍郎府里的老人认了,有人记得那些都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
那时候,顾云锦和北三胡同不齐心,没把消息递给北三胡同,也不会帮徐氏出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一转眼到了现在,这笔账,顾云锦就要算一算了。
闵老太太心眼小,愣是丢在库房里,但怎么样也轮不到石瑛中饱私囊。
那本就是石氏的东西,顾云锦存了一并搬回北三胡同的心,好好跟闵老太太说是没有用的,把事情揭开来,闹起来了,才有一石二鸟的机会。
至于石瑛和杨昔豫的关系……
不晓得这两人是不是已经搅和到一处去了。
真的已有干系,这出戏就热闹了。
顾云锦眯着眼上下打量石瑛,笑眯眯道:“我三天后要去北三胡同折元宝,趁着这几天日头不错,辛苦石瑛姐姐早些点起来吧。我听说石氏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多,姐姐忙碌,一日之间怕是点不完、晒不完,我就明日来吧。”
闻声,石瑛猛得抬起头来,道:“不敢辛苦姑娘,奴婢一会儿把册子给姑娘送去,姑娘先看看,想要什么就圈了,奴婢去库房里给您寻出来。”
圈出来?这不是给了石瑛浑水摸鱼的机会了吗?
那么多东西,顾云锦不知道石瑛当了什么,只靠圈,极难命中目标,即便运气好撞上了,石瑛也能借口东西堆在一处,一时找不到,让她换一个。
她又不傻,才不会让石瑛混过去呢。
顾云锦笑意更浓了:“我见识少,只看册子上的名字,对不上号的。再说仓库里不见日月,刚才老太太也说了,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晒一晒,免得潮了、遭了虫,损了东西,姐姐若是不得空,就让人开了库房,拨两个仆妇给我,我领着人来晒。”
石瑛笑容僵硬,看向闵老太太。
闵老太太刚就随口一说,却被顾云锦拿着鸡毛当了令箭,一肚子的不舒坦,又不能把话收回去,只能剐了顾云锦一眼,吩咐石瑛道:“你带人清点晾晒,云锦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老太太不愿意她插手仙鹤堂,顾云锦乐得作壁上观,赶忙顺着话应了,只石瑛进退为难。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眼瞅着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徐老太爷慢悠悠从外头进来,等几人问了安,便道:“怎么都来了?”
杨氏忙说了清明的事儿。
徐老太爷听了,觉得在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一定要办好了。”
他越想越认为这主意极好,乐呵呵饮了茶,又与闵老太太道:“早该如此了,也省的外头胡乱说话,你想得开,这很好。”
话音一落,顾云锦就憋着嘴忍笑,这番夸奖,闵老太太能呕死了。
果不其然,闵老太太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生生叫徐老太爷一句话给气得胸闷。
好个屁!
想骂却不能骂,闵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拍着桌子喝道:“摆饭摆饭!”
杨氏和魏氏,哪个也不想留下来吃排头,赶忙起身告退。
顾云锦跟着起身,退出去前,又提醒石瑛道:“我明日一早就来寻姐姐。”
石瑛硬着头皮,闷声点了点头。
没有跟杨氏去清雨堂,顾云锦回了兰苑。
念夏压着声儿问她:“姑娘,刚石瑛姑娘的面色够难看的了,您讨东西,把老太太得罪惨了。”
“她脸色难看,可不是因为老太太,她心里有鬼。”顾云锦随口应道。
念夏怔了怔,等反应过来了,不由低呼:“您的意思是,她、她拿出去了?”
“是啊。”
“那您不赶紧跟她点?夜长梦多,指不定她夜里就给拿回来了。”念夏急道。
顾云锦倒是不怕,道:“她今日当差,出不去的。”
“许是让旁人给她取去,她还有家里人呢。”念夏道。
顾云锦摇了摇头。
偷了府里的东西去卖,石瑛哪里敢让别人知道,又请别人经手?至于家里人……
顾云锦还记得当初石瑛买宅子的事情传开了,她老子娘带着弟弟们闹上门去,最后还是府里借了人手去看院子才堪堪摆平的。
“她不会让家里人知道她有钱的。”顾云锦道。
第37章 库房
翌日上午,顾云锦就去了仙鹤堂。
闵老太太的气还没消,压根不想理她,让小丫鬟在门上就拦了顾云锦,免了她的请安,只让她去库房外头等石瑛。
顾云锦乐得自在,因不方便在这儿蹲马步,只随意地挥手抬腿,活动筋骨。
石瑛拎着钥匙过来,暗暗嘀咕了一句“站没站相”,转身开了库房。
闵老太太的东西多,库房占了后罩房的西半边并一个耳房,初春时似是开了门通风过,里头没有多大的味道。
“里头乱,姑娘在外头等吧。”石瑛劝道。
顾云锦不听她的,抬步往里走,等着石瑛开耳房。
石瑛没法子,只能开了锁。
顾云锦往里头扫了一眼,堆了箱笼,架子上也层层摆满了东西,屋子墙角屋梁边有蜘蛛网,看起来许久不曾打扫过了,可依旧没有味道。
如此看来,耳房近来肯定打开过,开了又不收拾,想来是石瑛悄悄取东西了。
心里有了底,顾云锦转身与石瑛道:“这可真够乱的,姑娘把册子给我,我看会儿,姑娘使人来清扫下吧。”
哪怕不甘愿,石瑛也只能应了,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抬了水桶来,又添上两个小丫鬟,先简单收缀一番。
顾云锦偏头与念夏道:“你别动手,就仔细瞧着,尤其是小件的东西,收到袖子里,转身就能没了,到时候对不上册子,又要扯皮了。”
念夏以为很有道理,尤其这是闵老太太的地方、闵老太太的丫鬟,真丢了东西,指不定就倒打一耙呢。
她冲石瑛笑了笑,摆出一副没有石瑛点头就不在仙鹤堂里指手画脚的样子来。
石瑛讪讪,只能道:“姑娘说得在理,奴婢去取册子来。”
说完了,她抬步就走,等穿过了月洞门,才恨恨回头看了一眼。
一整个上午,院子里都忙碌不已。
石瑛让人把大件的东西一样样挪出来擦拭晾晒,顾云锦翻看着册子,指尖细细划着,心里透亮。
这些东西虽值钱,却不易收起来搬动,石瑛要下手,只会挑小东西,镯子耳坠链子,哪样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府去。
顾云锦没有催石瑛,只有全部摆开了,才不好轻易拿“许是还落在哪个角落”来搪塞。
下午时,她又让添了两个人,在天半黑的时候,总算是把耳房搬空了。
“一对细金镯子、一块五福玉佩、一对金环镶东珠耳坠、一根点翠镶珊瑚的蝴蝶簪子、一枚玉扳指,”顾云锦笑着把册子摊到石瑛跟前,手指点着上头的字,道,“我没寻到这五样,姐姐瞧见了没有?”
石瑛抿着唇,视线往耳房飘去,道:“这几样都小巧,许是落在哪儿呢,天色暗了,这会儿也不好找,不如明日再寻?”
“整个耳房都搬空了,去哪儿找呀?”顾云锦睨了一眼,她就是防着石瑛这一手。
耳房空荡,搬出来的架子、箱笼、匣子,但凡能收东西的地方,都已经打开了,一眼看去,根本无处再藏东西。
石瑛朝那满满当当的西半边的屋子抬了抬下颚,笑了起来:“姑娘,虽说耳房不常打开,但偶尔老太太要寻个东西,还是开过的,奴婢琢磨着,这几样东西小,许是哪一次看了眼,没收回去,就落到了这几间屋里。”
顾云锦挑眉,道:“这屋里都是老太爷、老太太的东西了吧?”
“是呢,”石瑛笑盈盈的,“东西更多,不是奴婢躲懒,实在不敢做主,您要从里头翻东西,还是要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才好。”
顾云锦撇嘴,在心里暗暗给石瑛鼓了鼓掌。
看来,昨天一整夜,石瑛还真没少动心思,备好了这么一条推托的路子。
闵老太太本就不甘愿,顾云锦真去提要把整个库房翻过来,大抵就是挨一顿臭骂了。
可若不翻,少了这么几样东西,顾云锦也没法一口咬死石瑛动手脚。
“老太太能让我动库房?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顾云锦眼珠子一转,道,“我晓得有些什么了,我挑几样合适的,写下来,明日给北三胡同送去,让我们太太看看供什么好。今日辛苦姐姐了,一整日也没做旁的,就跟我一道围着库房转了。”
“哪儿的话。”石瑛的笑容里透了几分轻松,送顾云锦出了仙鹤堂。
念夏在一旁跟着,一面走,一面回头看石瑛的背影,直到对方和仙鹤堂都看不见了,她才低声问顾云锦:“姑娘,那些东西……”
“肯定当了呗。”顾云锦道。
念夏拧眉:“那姑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她了?”
顾云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过几日有你忙的。”
念夏一头雾水,见顾云锦不打算解释,只能耐着心思不再多问了。
顾云锦有自己的打算,今天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从前,石瑛能在出府交接时蒙混过关,全须全尾地搬到自个儿买的宅子里,肯定有她的说辞和应对,哪可能轻易就被顾云锦掀了皮?
但顾云锦却不是毫无所获,因为她确切地知道石瑛拿走了什么东西。
要抓住石瑛的小辫子,单说少了什么是不够的,还需要摁了手印的当票,这才够份量。
而偌大的京城,大小当铺无数,若不知道具体的东西,等于是大海捞针,眼下,她就可以去铺子里问问这五种首饰了。
这几年,除非必要,顾云锦极少出侍郎府,能赶在回去折元宝之前就对好册子,这趟出府,名正言顺也不招眼。
至于石瑛那儿,她是聪明人,之后的半月一月的,肯定不会再去当铺了,万一叫顾云锦的人跟上了就糟了。
况且,石瑛知道闵老太太的脾气,只是几样小东西,老太太不会让顾云锦翻整个库房的,她大抵已经放下心了。
思及此处,顾云锦莞尔,石瑛放心了就好,正巧给她时机,让她仔细回忆回忆,从前石瑛光顾过哪几家当铺。
用过了晚饭,顾云锦绕着兰苑漫步消食。
她彼时本就不关心杨昔豫的那些破事,念夏打听回来的当铺名号、所当的东西,顾云锦只粗粗扫了一遍,并未特别上心,如今七八年过去了,一时之间还真是模模糊糊的。
绕了三圈,突然起了夜风,吹得园子里的树丛沙沙作响,惊起了短促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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