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段保珊此刻温和,就是不清楚,顾云锦吃不吃她温和的这一套了。
  顾云锦抬眸看着段保珊。
  平心而论,顾云锦并不想为难段保珊。
  两人前世无仇,今生无怨,生事的是段保珍,顾云锦不至于把这笔账算到段保珊头上。
  可是,能不能别次次都拖着她?
  段保珊是不生事,但她想要亲善和睦。
  而顾云锦,对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码,没有一点儿兴趣。
  “手伤好多了,”顾云锦不疾不徐,答道,“前回段姑娘来西林胡同时,我就说过,事情是你妹妹做的,与你无关。我受伤是护着郡主,你无需向我赔礼,更不用因此坐立难安。”
  语气不重,意思已然明明白白。
  你段保珊要唱戏,自顾自唱去,莫要再来拉她下水。
  并不是段保珊笑脸迎人,顾云锦就要依着她的心思,陪她登台、粉饰太平的。
  段保珊闻言一怔,前次在顾府里,顾云锦还是客气的,因而她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的态度反而比人后时严肃。
  她讪讪笑了笑,道:“毕竟保珍是我妹妹,我做姐姐的……”
  “这么说来,”顾云锦打断了段保珊的话,“郡主也是我妹妹,我做姐姐的护着妹妹,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嘛。”
  段保珊被抢了白,正要把话拧回来,还未出口,寿安郡主又赶在了前头。
  “嫂嫂就是嫂嫂,哪儿是什么姐姐,”寿安的脑袋靠在顾云锦的肩膀上,指着顾云霖,与顾云锦道,“那是你妹妹,我是你小姑子,不能搞错了的。”
  寿安饮了几口果酒,醉自然是没有醉,但她喝酒上脸,此时两颊染了几分醺意,看起来很是俏丽可人。
  她又倚着顾云锦,语调柔缓,却也带着些撒娇味道,逗得长平几人都笑了。
  笑声感染人,不止是她们这一处,其余几处听到寿安的话,亦笑开了。
  顾云锦拿寿安郡主没有办法,再说这就是事实,便拿了糕点塞到寿安手中:“堵上你的嘴。”
  寿安抿了口糕点,并不理会段保珊,只与顾云锦说话。
  她自然是故意的。
  段保珊的赔礼连徐令意的婚事都算计在里头了,寿安当时气得跳脚,虽有顾云锦的鬼画符安抚,但心里还是存了些气的。
  从此大道各朝一边走就罢了,今时今日,还要来继续上演和睦戏码,寿安是不愿意做那看客的。
  两人自顾自打闹,显得边上站着的段保珊越发尴尬。
  段保珊捏紧了指尖,她进退两难。
  进,担心寿安和顾云锦真的拧了脾气,人前都叫她下不了台;退,这次的目的便没有达到,总不能敢来了,就灰溜溜地回家去吧。
  段保珊正犹豫间,突然一人从她身后过来,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转头看清来人模样,再多的不满意也只能收起来:“公主。”
  来的是乐成公主。
  去年时,顾云锦就见过她,公主孤身来又孤身走,独自饮酒,没有人凑上去套近乎,也没有人敢去触霉头。
  今年,公主没有往花阁去,反而来了她们中间。
  乐成公主朝段保珊抬了抬下颚:“你挡着我的道了,且让让,没看到这儿还空着一个位子,是留给我的吗?”
  这话纯属胡说。
  寿安和长平这儿,一众相熟的好友都围坐着,哪儿还有空位了。
  只是公主这般讲了,自然就挤一挤,空出来了。
  乐成公主在寿安身边坐下,半抬着头看段保珊:“怎么只你一人?段保珍呢?”
  段保珊一愣,她不信乐成公主不知道状况,但只能答道:“保珍禁足。”
  “她犯错禁足,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乐成公主继续问着。
  说到了这儿,段保珊亦明白公主是故意挑刺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了公主,便硬着头皮道:“我来给顾姑娘赔礼,她伤了手……”
  “何必呢?”乐成公主嗤笑一声,“这里在座的几乎都是公候伯府出身,多少人从小到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段保珍什么性子,你又是什么性子,有人不知道吗?
  你被她拖累,满京城的给人赔礼,我自然明白你是为了自救自保,没有人会笑话你,也没有人会落井下石去外头说你的不是,可这儿只有‘自己人’,你找错看客了。”
  第369章 影子
  几句话,说得段保珊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了,连嘴唇都是白惨惨的。
  乐成公主没有点到为止,反而继续道:“什么叫作你性情品德皆可,只是与恪哥哥没有缘分?
  哄外头的流言,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在这儿,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被永王府拒亲,就是被皇叔父和哥哥从模样嫌弃到名字,从名字嫌弃到性子。
  至于为什么嫌弃你……
  你,唱戏不看戏台。
  要装柔弱扮可怜,你只管去外头扮,别来这儿。
  这儿不是你的地方,你再怎么赔礼道歉,在座的姐妹们,都不会傻乎乎地回家给你说一两句好话的。
  你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不如看看不在京中的公候伯府人家吧。”
  段保珊摇摇欲坠。
  她其实没有想要定人家的意思,成国公府再被满京城的笑话,也不会少了她一口饭吃。
  她只是要一个好名声,不想叫人说道她长短。
  乐成公主的话中,虽有误解她的地方,但也把段保珊的一部分想法掰开来说得明明白白了。
  不止说了,还说得她无地自容,笑话她用错了方式。
  与公主一比,顾云锦之前的说辞已然是留了大面子了。
  毕竟,不管圣上待皇后如何,中宫还是中宫,乐成公主是皇后唯一亲生的女儿,她的身份,使得她说话做事能更直接、更明了。
  段保珊张口想要解释,可面对这样的乐成公主,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她便是在这里说成了一朵花,也是无人欣赏,没有任何的意义。
  规规矩矩退到一边?
  难道就不是笑话了吗?
  此刻的进退两难比之前更甚,段保珊心里着急,眼前一白,整个人栽倒了。
  顾云锦就在段保珊边上,眼疾手快,见人倒下来,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原以为架住了就无事了,哪晓得段保珊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反应,直直就往下坠。
  顾云锦只好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很快,边上伺候的侍女过来,从顾云锦手上接过了段保珊。
  人已经晕过去了。
  侍女们掐人中,请医婆,把段保珊挪去了花阁里休息。
  乐成公主见状,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上次出事时,她不也是当场厥过去了?不好好在府里休养,是要损了谁?”
  话音落下,各人有各人的思量。
  段保珊身体不好,着急起来就接不上气,说昏就昏了。
  若是今儿个公主不在,寿安和顾云锦等人不愿意陪段保珊唱戏,甚至说了几句太直白不好听的话,那段保珊一倒下,岂不是又成了她们得理不饶人了?
  兴许段保珊并非故意如此,可万一发生了,说得清说不清,都很叫人糟心。
  也就是对上公主,旁人轻易不愿意造口舌是非。
  贵女们之中,寿安算是与乐成公主能说上一些话的,低声问她道:“你原是不会管这些的,怎么今儿个硬要与她说道一番了?“
  乐成公主直直饮了一盏酒,撇嘴道:“心情不顺畅,原就指着今日出来透透气,偏她还在这儿装样子,越发不爽快了。你们不方便与她说明白,那就由我说,我不用顾忌她,她也不敢硬拉扯我。”
  寿安郡主见状,也就拿过酒壶,招呼众人行酒令。
  嘴上虽不说,寿安心里还是明白的。
  让乐成公主不爽快,肯定是因为谢皇后。
  公主是在段保珊身上看到了她母后的影子吧……
  皇家的母女,与寻常人家的母女,肯定是有一些差别的,但谢皇后只有乐成,而乐成亦只有母后,算得上“相依为命”,感情固然极深。
  乐成公主十分关心谢皇后,盼着谢皇后好,自然也会因着她不好而心焦。
  之前偶有一次,寿安听公主抱怨过“母后性子太软”,就只一句而已,多余的话,乐成公主是不说的。
  寿安通透人,自是听明白了。
  圣上再宠虞贵妃,只要皇太后还在,是绝对不会起废后的念头的。
  退一步说,哪怕皇太后不在了,谢皇后没有亲生儿子,圣上无需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那般为难皇后。
  可,皇位终究是要传承的。
  没有皇太后做依靠了,谢皇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辛苦。
  乐成公主希望母后硬气一些,而谢皇后却选择粉饰太平。
  宫里没有糊涂人,圣上与皇后关系如何,后宫之中,谁都看得明明白白,一再的粉饰,又有什么用处呢?
  谢皇后与段保珊一样挑错了戏台。
  这大概是乐成公主此番如此说破的原因吧。
  因着晕过去一个人,行酒令起初不热闹,等侍女来禀了段保珊的状况,知道她并无大问题之后,这厢便放开了许多。
  段保珊躺了半个多时辰才转醒过来,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园子里热闹的动静,她心里憋得要命,却不敢在万寿园里哭。
  厥过去已经够丢人的了,再红着眼睛出去,又要添好些笑话的……
  来之前,段保珊想着,顾云锦是个认同“冤有头债有主”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与侍郎府交恶的状况下,还与徐令意那般好,只要她好好与顾云锦说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顾云锦不会为难她。
  与顾云锦客客气气的,寿安郡主、长平县主也会给几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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