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节

  孙禛应了,打发了人手,慢悠悠走回自个儿屋里,脸上的笑容唰得就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他一脚踹在矮几上,震得几子上的物什哐当作响,啐了一口“孙璧把我当傻子耍!”
  清早时,孙璧刚给孙睿告状,转头就抓了几只斗鸡给他,摆明了就是不想孙禛继续去追究那崖壁上的风景。
  这算什么?当他孙禛是叫几只鸡咯咯挥几下翅膀,就被吸走了全部心神,旁的事儿都忘了的人吗?
  在孙璧看来,孙禛脑袋里就只能存下一样事情?
  孙禛恼怒孙璧把他看扁了,而且,孙璧越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越想知道!
  为了“宽”孙璧的心,当天夜里,孙禛就跟着钟管事去看斗鸡了。
  几只山鸡果然都凶,从地上打到半空,带血的鸡毛飞起,漆黑的天色、熊熊燃烧的火把,映得这场面越发血腥气。
  孙禛看得津津有味,酒都多喝了两壶,摇摇晃晃回去歇息。
  他虽然醉,脑子还算清明,知道这是安抚孙璧的手段,他表现得越愉悦,孙璧就会越放松。
  钟管事伺候了孙禛,去孙璧那儿禀了。
  孙璧冷笑道“多抓几只厉害的,他喜欢鸡飞狗跳,让他闹去,盯紧些,这两兄弟一静一动,都要防。”
  后几日,孙禛白日依旧跟着孙睿去衙门,晚上抓着机会就去看斗鸡,表现上很听孙睿的话,甚至是官场上的那些应对,他都老老实实的,没有胡乱出言。
  在一夜大雨过后,孙禛借口受凉,早上没有起身。
  孙睿让人给他请了大夫,自个儿走的。
  孙禛得意,以为所有的动静都瞒过了孙睿,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孙睿的眼皮子底下。
  夜里去看斗鸡也好,装病也罢,孙睿一清二楚。
  或者说,孙睿等着孙禛动手。
  虽然,孙睿有成把握,孙璧的秘密就在崖壁后头,可具体在什么位置、什么规模,他还摸不清。
  孙睿也远远望过那块崖壁,切面大,倘若山体里是空心的,谁也说不清入口到底在崖壁的哪一处,这里头又最终通向何处。
  他倾向于“狡兔三窟”。
  如果他是孙璧,山都挖了,只要不塌陷,当然是挖得越大越好,南陵最不缺的就是连绵的山体,只要费心思挖,能从郡王府一路挖到底下其他县、镇,而出入口也不会只有这儿崖壁上的一处,也许在这郡王府里还有别的出入口。
  山崖上若有,与其说是方便出入,不如说是通风口。
  孙禛去爬,不可能一寸一寸的排摸,指不定爬到崖顶,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孙睿还是需要孙禛去那么做,这是在给孙璧施压,那日的几句话,就让孙璧心绪不稳了,再来这么一出,孙璧疑心病犯了,露出来的马脚也会更多。
  至于孙禛的安危……
  在孙睿眼里,不死就行了。
  郡王府人手稀少,大白天也没有什么人声,孙禛留了个废话多的亲随躺床上假扮着,自个儿带着另一个溜了出来,直直就往那夜的崖壁方向去。
  白日看得比夜里清楚,那山崖看着还挺高,植被茂密,灰色的岩石几乎都被绿色所遮挡,只几处露出来。
  亲随眼力不错,抬手指了几处“您别看这崖高,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有落脚的小平坡。”
  孙禛抬眼看,道“站在地上遮挡住了,不晓得那小平坡是只能落脚,还是别有洞天。”
  两人寻了寻,还真找到些蹊跷之处。
  孙禛先前的想法对路子,这儿原该有藤蔓能上去,这会儿却都被砍断了,砍刀的口子瞧着还挺新鲜。
  他嗤笑一声“孙璧以为没有藤蔓,我就上不去了?”
  亲随看那刀口子,心里突突直跳,他原本以为上头就是个看景儿的地方,最多也就是寻到些僭越的东西,顶天了,叫孙禛撞破了也没什么,可此刻他不那么想了。
  万一、万一上头真有要命的东西,孙禛与他两个人涉险,出了事,他脑袋掉在地上都不够。
  “殿下,”亲随忙道,“我们已经看出了郡王爷那暗藏的心思,我们多带些人手一块来搜,才好把他们一网打井,只奴才跟您,还是气势不足。”
  “呸!”孙禛不听他的,“多带些人手?你去把皇兄喊来,跟他说我们要爬山崖?”
  话还未说完,孙禛就已经扎起了衣摆,一脚蹬在崖壁上。
  论两人对垒,孙禛学的功夫还不到位,但论调皮捣蛋,他从小就是佼佼者,师父教授皇子们的基础,全让他运用到爬树上去了。
  攀崖与爬树也算有些相通,就算没有皆是的藤蔓,还有不少植被、凸石让他借力,他猴子一样飞快地就上了一节。
  亲随抬着脖子,心一横,也跟着爬。
  消息传到孙璧这儿时,他冷笑着搁了筷子,果不出他所料。
  早上孙禛病倒了,孙璧就知道他要唱这么一出,明面上孙璧让人送了孙睿出府,又给孙禛安排了大夫、药童,但实际上,这些人手就是在等着孙禛偷溜的。
  果然,孙禛弄了个李代桃僵,自己溜了。
  第749章 你可真敢
  钟管事发现了也不做声,由着孙禛去崖壁处,这才来禀报孙璧。
  皱着眉头,钟管事道“郡王爷,万一真叫七殿下发现了些什么……”
  孙璧面不改色“他一个蠢货,能发现什么?他没有那样的本事,我也不信他有那样的运气!趁着一次给他们兄弟一个教训,让他们别没事儿找事儿!”
  藤蔓是孙璧故意让人割的,就是为了刺激孙禛,叫他气急败坏之下急吼吼去爬,眼下看来,效果极好。
  钟管事知道孙璧下了决定,也就不劝了,告罪了一声,去做安排他做的事情。
  崖壁上,孙禛看着爬了不少,实则离崖顶还有很长的一段,他正计算着之后的落脚处,突然崖下就传来了咋咋呼呼的声音。
  “殿下!哎呦殿下,您可别吓唬奴才,这山高着呢,您赶紧下来吧!”钟管事在底下叫得撕心裂肺。
  孙禛被他一惊,脚下险些打滑,好险才稳住。
  被发现了,孙禛心有不甘,可这么老老实实下去,他更加不甘心,也就不理会钟管事,又继续往上爬了几步。
  钟管事鬼哭狼嚎一般,就差跪下来给孙禛磕头了。
  孙禛被叫得心烦,骂道“你给我闭嘴!”
  如此一来,耽搁了孙禛的动作,他不上不下攀在崖壁上,气得红了眼。
  孙璧一副得了讯息赶过来的样子,脚步都比平素快了不少“胡闹!殿下怎能这么胡闹!”
  崖上崖下对峙了好一会儿,等孙睿得信赶回来,孙禛才不好再坚持了。
  孙睿看了眼局面,想到跟着他赶来郡王府的京中、南陵的官员,心说孙璧果真是个“做事儿”的。
  孙璧要让孙睿当着所有人的面,不许孙禛再打崖壁的主意。
  毕竟,私底下劝了孙禛一回,必然还有下一回,孙璧这是釜底抽薪。
  孙睿不能被这么多人说管不住亲弟弟,连弟弟都管不住,如何管朝事?孙禛也不敢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胡来,传回京里去,他能被人笑话死。
  就为此,从来不让官员们出入的郡王府,今儿都没有拦人。
  孙睿心里明白,而且他逼孙璧一把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便顺水推舟,让孙禛下来。
  孙禛不敢跟孙睿硬顶,在臣子面前不给孙睿脸面,虞贵妃事后能念叨死他,他只好苦着脸往下爬。
  下来不比上去,钟管事在底下抬着头指挥,一会儿“殿下左一点”、一会儿“殿下右边有一处能垫脚”。
  “唉唉,殿下稍等,奴才再看看接下去踩哪儿。”钟管事高喊。
  孙禛离地还有不少高度,这脚刚落,低头看下面一群人跟看猴子一样看他,他的心火就一阵阵往下窜,急吼吼道“你看出什么明堂来了,别吵了,我自己也……”
  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就没声了,而底下,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孙禛掉下来了。
  明明先前爬得好好的,突然间就滑了脚,整个人重心一歪,直直往下掉。
  事出突然,大部分人根本回不过神,倒是有几个身手好的,冲上前或是接、或是垫。
  孙禛反应也算快,手掌死死去抓崖壁,这一缓,他自己减了速,底下接着的人又多了几个,最后落地时,虽然还是砸下来的,但好歹,没有重伤。
  他双手全是血污,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夫赶忙检查,说是断了一条胳膊、又断了一条腿。
  给孙禛做肉垫子的官员也多是轻伤,并无大碍。
  孙睿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再看孙禛神色,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太了解孙禛了,孙禛胡来归胡来,但此时的反应透着一个意思,孙禛不仅仅是简单的失足。
  孙睿偏过身子,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孙璧脸上,因着高度,崖壁上哪怕有什么,底下人也看不清,但孙禛是被钟管事一点点引到那个位子上去的,这其中的确可以做文章。
  那个高度摔下来,孙禛只受这么点伤,完全是运气好,若是不走运,不说半身不遂,摔死了都有可能。
  孙睿恨孙禛,但他不想给孙禛一个痛快,也十分不满意孙璧的这一举动。
  他走到孙璧跟前,声音阴沉却带着刀子“你可真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孙璧却笑了笑“殿下胆子也很大。”
  这么两句话,不欢而散。
  孙璧目送孙睿走远,瞥了一眼边上的董之望,道“总督大人不去看看七殿下?”
  董之望苦着脸,道“您这是何必呢?七殿下爬到顶上都发现不了什么,您这一算计,不是自个儿心虚了吗?三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指山里的那些,还是指您让七殿下摔下来……”
  “他是个什么意思,有区别吗?董大人还指望有回头路?”孙璧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会儿还心存侥幸,你早干嘛去了?你当时听我的,还会有现在的事儿?”
  孙璧说完,一摔袖子走了。
  他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有对孙睿、孙禛的,有对董之望的,也有对自己的。
  刑部来南陵时,孙璧就警告过董之望,赶在刑部之前就杀了老郭婆,刑部抓不到那老虔婆,还能寻出什么花样来,偏董之望没有听他的,叫刑部抓到了人。
  抓着了就抓着了,老郭婆根本不知道多少事儿,就是个中间人,掀不起风浪。
  偏董之望觉得面子受损,一定要和刑部打太极,这下好了,打到最后,成了现在这样子!
  也怪他自己,亲自动手不就结了,非指着董之望,一拖再拖!
  这一回,不能指望董之望了,孙璧要先下手为强,先给孙禛一个教训,让他那两个堂弟知道,这儿不是京城,这儿是他孙璧的地方!
  既然已经决定动手了,孙禛摔得不能动弹了也好,让他也看看,在事关性命时,孙睿会不会丢下他的胞弟。
  另一厢,一众官员围着孙禛,心里都叹着气,尤其是京里来的,越发烦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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