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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裴颂拉着箱子满脸笑容地走向苏答,张开另一只没拿东西的手和她来了个拥抱,抱完以后才注意到贺原的存在:“这是……?”
  贺原的脸色早就黑了,眼神凉飕飕扫过他刚刚从苏答肩背收回的手,眼里涌动着不虞。
  苏答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含糊其辞地一带而过:“……一个朋友。”她不想多说,跳过这个话题,“坐这么久的飞机,累不累?”
  “还好,你也知道我早就习惯了。”裴颂常年各地飞,十几个小时,二十几个小时,都是常事。苏答没介绍,但他不能失了礼数,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贺原,近前一步,礼貌地伸手,“你好,裴颂。”
  “贺原。”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贺原唇畔客套地勾了一下,淡得几乎没有弧度。
  这场面看起来略奇怪,苏答暗暗低咳,想和贺原分开:“我叫车吧,你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去……”
  贺原一听这话,眼色更沉。他们?自己回去?
  大晚上,孤男寡女的,还想打发他走?
  “没关系,我正好没事。”贺原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由分说就将后备箱打开,朝裴颂示意,“请。”
  裴颂看看他,再看看苏答,察觉空气中的异样,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暂未动作。
  贺原直勾勾盯着她,苏答莫名头疼,想想他来都来了,一趟也是跑,两趟也是跑,懒得和他较劲,于是冲裴颂点头。
  “那麻烦了。”得了她的允许,裴颂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苏答正要往后座去,贺原挡在她前面,先她一步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眼幽幽朝她看。
  苏答:“……”
  裴颂见状,体贴地缓和气氛,解围道:“我一个人坐后面就好。”
  苏答默然坐到前面,贺原给她关上门后,才自己上车。
  缓缓驶离机场,苏答系好安全带,问后座的裴颂:“想吃什么?饿不饿,要不等会去吃点夜宵?”
  裴颂不挑剔,“我还好,一点点饿。吃什么都行。你问问贺先生的意见?”
  苏答顿了一下,想起车上还有另一个会喘气的。今天搭他的车本身就是个意外,苏答不是很想带他,别扭道:“他不……”
  “我都可以。”贺原握着方向盘,料到她要说什么,赶在她开口前就先回答,“不挑。”
  苏答一口气堵在胸口,眼神不是特别友好,隐隐带点找茬的意思:“我们吃夜宵摊。夜宵摊你可以吗?”
  贺原回答得斩钉截铁:“可以。”
  苏答充满质疑:“你以前不是不吃街边的东西?”
  “现在吃了。”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苏答信他个鬼。
  裴颂听他们对话,缓缓笑了:“你们关系似乎很不错?认识很久了吧?”
  “嗯。”
  “没有。”
  异口同声的回答,内容却截然不同。苏答和贺原对视一眼,率先别开脑袋,坚持否认:“不怎么熟,认识几个月而已。”
  贺原充满内涵地反问:“你确定?”
  苏答一时语塞。他们确实只“认识”了几个月,但在那几个月里,他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进行了全方位的“深入交流”。
  他没穿外套,衬衫纽扣系得一丝不苟,一本正经地开车,大掌握着方向盘,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苏答看着这样的他,一瞬间想起一些不太健康的内容。
  她解过他的纽扣,咬过他的喉结,他的手掌微微粗粝,游走在皮肤上,留下的触感让人颤栗。还有那双眼睛,总是在气息失控的瞬间,充满侵占性地看向她。
  空气热了一刹,苏答抿了下唇,暗带威胁地让他打住:“等下我请客,你想吃就闭嘴。”
  裴颂在后面听着,笑话她:“你还是这么蛮横。”
  “我哪有。”苏答不承认。
  “你没有?每次讲道理讲不赢,就开始使小孩子脾气。”
  “……”
  “怎么不说话了?”
  苏答冷哼一声,幽幽道:“我本想请你吃羊排,现在看还是算了吧,吃点烤青椒凑合凑合得了。”
  裴颂不觉得恼,反而更乐,“行,你请吃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请的,我保证连盘子都舔干净。”
  “少贫。”苏答小声笑骂几句。
  他们说话,贺原插不上嘴,默默用余光打量苏答。在裴颂面前,苏答和他以前见过的格外不一样,这么地生动鲜活,皱眉,瞪眼,毫无顾忌地耍赖开玩笑,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她在他面前好像从来不曾这么自在。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略微用力,贺原看着前方,因为这个念头,心里甸甸的往下沉了几许。
  吃夜宵的地方在老城区,两条街上,一个接一个的店铺,都是烧烤或小炒摊子。老板多是一对一对的夫妻,上菜时喊桌号,一道道吆喝声在香气四溢的白烟中响起,遍是人间烟火味。
  贺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车上说的话都是诓苏答的,近三十年人生里,他压根就没吃过这种路边摊。
  苏答以前读书时和佟贝贝是常客,虽然许多年不来,但这大体上还是一样。她熟门熟路走向一家店,冲烤炉后忙活的身影朗声道:“老板,点串。”
  老板“哎”了一声,旁边搭手帮忙的老板娘立刻拿起菜单:“来嘞。几个人啊?”
  “三个。”
  老板娘道好,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让他们坐下,“来得正巧,再晚一点可能就没座了。”
  “我知道,你们这生意好嘛。”苏答十分会说话,老板娘听得高兴,笑得眼都弯成了月牙。
  桌的一面朝墙,贺原和裴颂正好一人一边,分别在苏答左右两侧坐下。裴颂还好,随性惯了,打扮得又休闲。贺原一副精英派头,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连灰尘都近不了他的身,和这里格格不入。
  菜单上桌,两个男人都说随意,苏答自然而然承担起点菜的职责。以往这种事都是佟贝贝做的,老饕不在,她在这两个菜鸟面前反倒成了老手。
  招牌肉串、羊排、青菜……各式各样的烤物,苏答点了一大堆。
  贺原看着她熟悉的做派,问:“你经常来这里?”
  虽然不想带他,但他已经在这了,吃东西也需要好心情,苏答暂时抛开别的,回答:“嗯。读书的时候经常来,后来少了。”
  这又是他所不了解的,贺原没说话。
  裴颂和他不同,分明是知道的:“这就是你以前跟我说的,很好吃的那家店?”
  “对。”苏答指了指墙,“以前这边,就这,一整面都是菜单。那时候我和我朋友晚上翘课来吃,经常没位子。大冬天,我们就一人端一个铁盘,在店门口站着吃。”
  老板娘将玻璃瓶装的豆奶送上来,瓶盖已经用起子打开。苏答拿起一瓶,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噗嗤”一笑差点呛到。
  “有一次我们在门口正吃着,教导主任突然经过,我们还穿着校服呢,吓得我们赶紧把吃的往嘴里塞。都来不及吞下去,我抓着她的手撒腿就跑,我俩一边跑一边咳,一边跑一边咳,又辣又烫。最后跑了两条街躲进巷子里,上气不接下气,互相笑对方要吃不要命。”
  “你翘课?”听得意外,贺原眉头轻挑。
  “对啊。”或许是说起最简单最快乐的那段时光,苏答的语气和神情都比平时明朗几分,像是回答他又像是自我回忆,“我们学校就这边后面,过几条街就到了,以前读书课没有现在这么多,很多学生会来这边吃东西。”
  那时候,蒋奉林的身体还没有恶化,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每天每天,就和佟贝贝凑在一起胡天胡地。
  “不过后来高中就转学去了别的学校。”苏答话里的轻快变淡,笑意往回收,“在那个学校完全没有在这边开心。”
  这个贺原倒是知道。蔺阳说他们高中同班,还结下梁子,甚至发展到在同学生日宴的洗手间外打架。
  当时就是他路过碰见,加以制止。
  而苏答似乎也是因为那时候他出手相助,记住了他。
  莫名的,贺原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遗憾。
  听她讲述学生时代,就好像近距离接触了青葱豆蔻时的她。在她蓬勃地像一阵风一样的那个年龄,他就已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然而漫长的时间将一切模糊。他试图回望,却始终被一层朦胧的面纱挡住。
  苏答说到高中失了兴致,就此打住话题:“不说了,高中生活就是一坨狗屎。影响胃口。”
  贺原刚平心绪,抬眼就见她满脸的反感真切分明,顿了顿,不由想到蔺阳对她的态度。蔺阳的脾性他是知道的,骄纵任性,蛮横起来根本不讲理。
  苏答和他结下这么深的梁子,甚至能和他动手打起来,这番“狗屎”的形容,想必蔺阳所占原因不会少……
  微微沉眸,贺原打定主意要好好规束蔺阳一番。
  烤物很快端上来,几个铁质圆瓶里装满各类香料粉末,若嫌味道不够可以自己加。另外还附送了两份蘸酱,一份芥末酱,一份醋。
  面前整整一盘大虾,贺原夹起一个放到苏答盘中,同一瞬,裴颂也往她面前放了一碟酱。
  贺原因他这般“亲昵”不见外的举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轻皱,虽然在车上就已经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但仍然忍不住生出一丝难以形容的不快。
  只是没等他说话,苏答就将芥末酱往自己面前拉了拉,裴颂拈起干烤的鱿鱼丝递给她,她顺势沾了一点芥末,吃了一口,一脸满足。
  他们俩的动作,自然得让贺原感觉扎眼。
  裴颂自己也拿起鱿鱼丝蘸酱送到口中,被芥末味呛得表情略微狰狞,“就你喜欢这个味道。”他连忙喝热豆奶压下这股味道,笑说,“不过这个鱿鱼丝确实比我们自己烤得好很多。”
  苏答吐槽:“你烤得那都焦了。”
  他们就这么大剌剌将他当成空气。贺原不甘被忽视,出声寻找存在感:“尝尝虾。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苏答将鱿鱼丝咽下去,看看他,再看向盘中的大虾,眼里因芥末刺激味道产生的满足消退了几分。沉默几秒,还是选择遵从内心:“还好吧。”她说,“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吃。不用给我夹。”
  贺原手一顿,苏答已经别开眼,她倒没把他夹来的大虾放回去,只是慢条斯理的剥皮动作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情绪。
  她平淡地将虾处理好,送入口中,就像吃其它东西一样,并无任何特别。
  贺原沉默着,突然觉得面前那盘大虾失去了它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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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夜宵,贺原开车将裴颂送到入住的酒店。
  苏答又想甩脱他,在机场没让她得逞,这会儿贺原更不会让她成功。
  已经相处了一整晚,再多一会也不算多。苏答抱着这样的想法,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挣扎,和裴颂挥手道别以后,弯身回到贺原车上。
  苏答把酒店的地址告诉他,开口的时候犹豫了一刹,这段时间他行为反常,隐隐有一种和她纠缠不清的架势,但她心想他应该没那么无聊到那儿去堵她,再者她已经在找地方搬家,便没多加遮掩。
  车往她住的地方开,苏答一边回复佟贝贝的消息,一边和裴颂聊着,询问过他住处环境,得知不错,放下心来,又聊起下次吃饭的事情。
  贺原见她一直低头玩手机,语气略微冷硬:“在和裴颂聊天?”
  “啊,嗯。”苏答心不在焉地回答,一颗心全扑在手机上。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教苏答抬起了头。什么叫什么关系?她和裴颂是好友。况且,他们什么关系,又管他什么事,轮得到他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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