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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面上,却是神情寡淡,只道:“不会忘。”
  第66章
  江夫人虽没有一道去藕园, 却早就听见了那头传回来的消息,她见女儿面色红润,看起来不像是受了委屈, 这才松了口气,取过婢女手中的披风给她拢上, 这才道:“怎么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你哥哥们呢?”
  江苒道:“大哥哥不是明儿还有早值嘛,便早早归家歇息了, 江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同人鬼混我也管不着, 二哥不知道查什么去了。”
  江夫人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带着女儿往里头, 想了想, 又郑重地问, “长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她带了那个苏娘子, 被我两句话打发了, 我看太子哥哥也不太喜欢她。”江苒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 “哦,她非要送我她的镯子, 后来闻景还跑来同我说了不少话, 我也弄不懂他们母子俩什么意思。”
  江夫人听她如此说,面上不动声色, 只道出了这样的事, 楚国公府的学堂怕是不能再去, 会再给她寻一出好的学堂。
  江苒一怔, 下意识道:“可是我还是想去徐家,一个夫子不好罢了, 叫他家换了便是。”
  她隐约知道一些,楚国公府的学堂,乍一办起来的时候,遭到了不少迂腐文人的攻讦,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学堂不仅教女子读书,还整那些骑马射箭,又岂能教出操持后宅的温顺妇人来。后来还是皇后下了懿旨表示了赞许,才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这些年,楚国公府的学堂越办越好,俨然成为了京中娘子们第一想去的学府,便是因为其开放与包容乃是旁的学府比不上的。
  江夫人一顿,没说什么,只是柔声道:“娘知道了,苒苒今儿瞧着也乏了,赶紧去歇下罢。”
  第二日,江苒起了个大早,同她昨日的打算一样,她打算借着上门读书的说法去瞧一瞧徐循。
  结果,意料之中的,平日里学堂的女学生们都来了个大概,大伙儿一个照面便知道彼此都是来探消息的,不由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江苒施施然落座,丫鬟们见她来得急,连吃食都还没用,便忙取出一些精致的点心来放在桌上,劝她用一些。
  东西才摆好,又见荣安县主来了。小县主这两天瞧着愈发憔悴,便是平日那些围在她身边时时恭维的娘子们也不敢轻易近前。
  江苒却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县主早,早上用膳了么,不如一道来吃一些?”
  荣安一怔,旋即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真的坐在了她的对面,拈了一块牛乳糕慢慢地吃。
  相府诸人都极怕腻,平日饮食荤腥不多,便是这牛乳糕,其中也加入了几颗酸酸的果干,中和了过于甜腻的口感。
  荣安本来只是想给她点面子,结果一气吃了三块,她在外向来自恃身份,这样放肆的时候不太多,等回过神来,便见江苒正望着自己笑。
  江四娘不说话的时候,是个难得的男女通吃的长相。她的眉毛并非完全的柳眉,而是略略会往上挑一点儿,极大地中和了她面上的娇艳,比起京城的娘子们来说,她要多出一分额外的英气。
  叫她这样注视着,荣安难得有些赧意,放下了要去拿第四块牛乳糕的手。
  江苒却主动把东西往她跟前推了一推,“吃吧,我带了不少呢,县主要是喜欢,我回头叫厨子把方子抄录一份,送到你家王府上。”
  荣安呆了呆。
  她并不是因为别人对自己稍微有点好就会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可是如今看江苒这一串下来无比自然,她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毕竟,她父母之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她母亲性子刚强,如今闹着要和离,旁人不敢近她的身,无非是怕惹上一身腥,便是有凑上来的,也是看热闹的。
  相府满门都心眼儿颇多,能出一个跳脱的江熠就足够奇葩,又到底是怎么养出江苒这个对人毫无恶意的性子的?
  江苒见她不说话,便把最后一块牛乳糕塞到她的手里,旋即叫侍女把东西撤了。她见徐循还没来,不由有些忧心,便拐着弯儿同她打探道:“昨日我离开席面,你可见小循阿菁她们……”
  荣安这才明白,今日江苒来学里,便是为了徐循等人来,只是她又与旁的娘子不太一样,别人是来探消息,想知道这学堂能不能继续办下去,又或者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而江苒,她……也许是来看看能不能帮忙的。
  她心下竟生出一丝艳羡来,细细想了想,方才道:“昨日,本来众人都在席间,后来徐家来了人,约莫是同她说了她家那位姨娘的事儿,她面色便不太好看。”
  她那会儿坐在徐循身边,看得清清楚楚,徐循的脸色迅速变得十分难看。等她回家了,才知道,好像是她家后院那位采姨娘又开始作妖,不知道拿捏了什么把柄,一个姨娘罢了,竟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堵了正院,还请了楚国公去,楚国公也胡闹,竟听了那姨娘谗言扬言要休妻。
  那采姨娘乃是小家小户做派,这种事儿也不晓得遮掩,结果第二日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人人都看着笑话。
  江苒忙问,“那会儿,阿菁同徐柔,可也在席上?”
  “那会儿六娘子正离席,没多久,徐柔便跟了上去,”荣安说,“徐循听了下人说完话,便说自己要去把妹妹带上,便一道出去寻人了。”
  江苒忽然道:“那赵修明何时离席,你可注意到了?”
  她这会儿已经懒得以“先生”唤他,荣安先前有多推崇这位赵先生,如今心下便有多鄙薄,亦是说:“我多看了一眼,约莫是同徐菁、徐柔前后脚走的。”
  她并不知道徐菁同赵修明之间的事儿,只是说,“要说是徐柔给他递了纸条,这个时间倒也说得过去,就看他能不能拿出纸条来。可楚国公夫人一贯不待见这个庶女,她平日没有同我们一道上学的资格,又是怎么同赵修明掺和到一处的?”
  江苒心下已然是明白过来。
  依她看来,那纸条不可能是徐柔递过去的,大概率,应该是徐菁干的糊涂事儿。
  至于徐柔,到底是蓄意跟上也好,还是单纯离席想出去走走也罢,都是进了双望楼,在那催情香的作用之下,硬生生地从看戏的成了戏中人。
  而赵修明接了纸条,到双望楼赴约,因着徐菁同徐柔的衣衫相似,在药劲的作用之下,他也许并没能够分清人,稀里糊涂地办了事儿。
  等到被众人抓奸的时候,赵修明才发觉身边之人并非徐菁,而是徐柔,这会儿再攀咬徐菁是不明智的,他为了尽可能地把自己摘出去,只得一口咬定是徐柔给自己传了纸条。
  赵修明和徐柔只怕都被人算计了,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文家干的,还是真与徐循有些干系,却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江苒想不明白,她伸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总归是没什么大事儿,想来那采姨娘也落不着好。”
  做正室嫡女的,天然就不喜欢小妾庶女,若是本本分分的也就罢了,那种汲汲营营只想着抢别人东西的做派,最是叫人生恶。在这一件事情上,大家伙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荣安吃完最后一块牛乳糕,拿帕子细细地擦着嘴角,见江苒垂着眸子像是在沉思,便忽地又道:“我以前总是笑他家主母管束不住姨娘奴才,近来忽地明白,这原不该是女子的错处。这是男人的错,我先前反倒去嘲笑那些可怜的女人。我先前笑你、笑徐循,都是不该。”
  这话同她平日跋扈的性子大不相当,江苒也有些诧异地抬起眼,便见荣安静静坐着,她家中之事,仿佛一夜之间叫她长大了不少,在那素日只见娇纵的面上多出几分沉静来。
  江苒想了想,只是安慰道:“现在看开也不迟,你母亲家族显赫,便是和离,也不会有苦日子,圣人同皇后一贯不喜那些妾室作风,说不准还会抚恤一番。”
  叫她这么一说,好像父母和离也不是什么坏事了,荣安不由勾起嘴角,旋即又想到父亲,轻轻叹息道:“若是我母亲离开,我定会同她一道的。我不过惋惜我同我阿爹多年的父女情分。”
  “这有什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江苒竟是笑了,“县主您读的书想来总比我多,不妨看开些。”
  她想了想,又鼓励道:“这个爹不行,你就叫你娘给你换一个嘛,咱们京城娘子,就要敢作敢为”
  荣安:“……”
  倒是第一次听说还可以换爹的,你江四娘敢把这话说给江相听吗?
  没过多久,坐得离门边近一些的娘子们忽然小声骚动起来,江苒忙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徐循来了。
  便是出了昨天那样大的事,徐循瞧着也依旧是一丝不苟,是哪个从头发丝到指甲尖儿都精致得体的公府嫡长女。
  同她一道来的还有楚国公夫人,她瞧着不必徐循镇定,面上略有憔悴之色,却依旧十分得体地同众人告罪,说先前请了赵修明来,是她的不是,谁知道他竟是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娘子们闻言倒有些唏嘘,只是纷纷安慰道:“国公夫人也不必伤怀,这种事儿谁都不想见到,好在学堂里一道的姐妹们都没有被骗的,你家那庶女并不是你教养长大,想来也是学了一副姨娘做派才有这个下场,三娘子处事镇定,当为我辈楷模。”
  毕竟大家都听同情楚国公夫人的,她家的那采姨娘真真是出了名的能闹事儿,自个儿能闹就罢了,如今连累了两个嫡出娘子的名声,楚国公夫人身为母亲,总是叫人怜悯的。
  徐循这时才道:“府中已然准备延请旁的有学之士来为诸位授课,学里旁的先生们亦是从无差池,我同诸位相处许久,亲如姊妹,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够继续留下来的,但娘子们若是唯恐影响了自个儿的名声,我们也会将先前所收束修双倍奉还,以表歉意。”
  要知道,楚国公府式微多年,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学中娘子们的束修,那即便对高官显贵来说,也是好大一笔银子,如今她提出双倍奉还,已可见诚意。
  这样一番场面话说下来,旁人便有怨言,也无从说起了。徐循又郑重地行了一礼,再道:“今日先生们已然到了,还望大家听完最后一天的课,此后来去任君,我楚国公府绝无二话。”
  她说罢,便有个老先生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这乃是众人的书法老师,年过七旬,众人一贯十分尊敬他,便在老先生的指教之下,纷纷拿出了文房四宝,开始上课。
  徐循便坐在江苒身边,她做得端正,笔尖垂悬,写出一个饱满圆润的字,江苒便低声道:“阿菁如何了?”
  徐循淡淡道:“哭闹了一通,可后头便明白过来,我叫她先在自个儿房里关个两天,冷静下来才许出门。”
  江苒又低声问徐柔同采姨娘如何了。
  徐循轻轻笑了笑,只是说:“我禀了父亲,将她们送到了京郊的一座庵堂去,从今往后,永生永世,都不许从那里头再出来。”
  江苒这才发觉,她提笔落的那一个字,正是“忍”。
  只是一瞬,江苒忽然察觉这个一贯在她跟前柔弱文雅的少女,身上不知何时带上冷冷的锋芒。她不由有些感慨起来。
  徐循身边这虎狼环伺的场景,比起她在定州之时也不差多少,可从未见她胜过什么怨怼,这当是何等的涵养与聪明。
  她反倒有些不忍心再向徐循追问那些细节了。
  一天下来,众人相处如初,没人再提昨日的荒唐事,除了少了一节赵修明的课,旁的也并无不同。娘子们心中知晓今日可能是最后一道上学,心下都有些伤感起来,倒是比起往日更为和谐。
  到了下学的时候,娘子们三三两两地出去,徐循依旧是送了江苒到门口,这一回,荣安竟也是一道。她冲着徐循笑了笑,只道:“先前我说错了不少话,如今才知道你的苦,万望你不要再介意。”
  徐循一怔,旋即温和地道:“倒也不必道歉,县主,一路顺风。”
  荣安上了马车,忽然又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江苒和徐循还在外头,她像是十分努力地憋出一句话来,“……我,我回去同我母妃说一说,若是可以,我往后还来同你们一道上学!”
  江苒诧异之下,也是笑了,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咱们还一道!”
  她发觉今日来接自己的果然是那眼熟的马车,提起裙子熟门熟路地爬上去,还不忘同荣安一样掀起帘子同旁的娘子们挥手。
  裴云起捏着书卷坐在里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举动,“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江苒闷闷不乐地道:“出了这档子事儿,只怕往后楚国公府的府学是开不下去了。我舍不得同窗们呢。”
  人就是这样,平时日日处着,还要拉帮结派拌嘴吵架,忽然有一天知道这学堂可能开不下去了,又难免心生缅怀,只觉得过往情状历历在目,十分不舍。
  裴云起看了看一贯活泼开朗的江苒如今愁眉苦脸的模样,一时没有说话。
  他把书卷卷成一个圆筒,握在手中,轻轻地敲打着手心,斟酌了一会儿,只道:“若有贵人襄助,又或者他家能聘请到一位名师,是否会有转机?”
  “贵人们哪里会管这样的事情,”江苒闷闷地道,“便是我阿爹,也一贯独来独往,手也不好生得这样子长去管别人府中之事呀。”
  她像是沮丧极了,越说越不高兴,要是耳朵足够长,只怕如今也该耷拉下来了。
  她自回京后,便鲜少有这么不高兴的时候,裴云起不由有几分讶然。
  他默默地盯了江苒一会儿,直到对方忽然察觉不对劲,“嗯?你有办法?”
  裴云起冷淡而端庄地“嗯”了一声,见她疑惑,便解释说,“我请我阿娘下一道懿旨便是,先前府学也是在她的支持下办起来的。”
  江苒一声欢呼,他猝不及防叫她扑了个满怀,她毛茸茸的头发蹭过他下巴,像是一只忽然撒娇的猫。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江苒扑完了方才觉得不妥,动作极快地往下一窜,叫裴云起伸出的手连一片她的衣角都没摸着。
  他捡起掉落的书,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久,又像是想到什么,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苒:咱们京城娘子,就要敢作敢为
  第67章
  江苒早将城中酒楼吃了个遍, 熟门熟路地进了临江的一处包厢,傍晚之时,放眼望去, 江面铺了一道残阳,霞光柔和照了泰半水面, 余下半江漾着嶙峋碧波。
  裴云起晚她两步进门,便见她扒在窗前望景,他只回身吩咐了小二几样她爱用的菜色, 旋即施施然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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