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毕竟她是打算用舅舅送她礼物的借口拿回周家去用,买太好的,周家人又不傻。赵有恒就算再怎么心疼侄女儿,也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买那看似不太需要的玩意儿。那么她买热水瓶用得钱,那来路就值得回味了。
  买完日常用品,趁人不备丢进空间,周燕站在百货商店一楼,冲着早在楼下等着的高教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劳烦您等我了教授,酱醋盐什么的,您帮我买到了吗?”
  介于全民公社食堂制,从1958年8月,到1963年一月初,所有商店都不会供应调料品,为得就是杜绝百姓私底下煮食吃。
  想偷着开火吃独食儿的周燕,自然买不到调料品,只能请高教授帮帮忙。
  高教授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遇上这怎么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呢?
  本来是个顺手帮忙的事儿,结果被这块牛皮糖粘的生生蹉跎了他半天的时间,眼看就要错过饭点,他爱人在家里饿的慌。那姑娘又笑嘻嘻的把她卖鱼换的细米和玉米面拿给他,说是想在他家里搭伙儿吃个午饭。
  想着他爱人向来娇生惯养,吃不惯那些粗食儿。难得有精细米面,高教授看在它们的面子上,默默忍了周燕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转身找了熟人,置办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调料品来。
  “一样买了一些,你看够不够。”高教授把鼓鼓的袋子拎给她,瞧见她一脸欣喜,却没大大咧咧的把东西拿出来瞧。心里满意的点点头,让她上车,一路疾驰,来到了南昆市郊区外的一座青砖瓦房里。
  从外表来看,这座瓦房并没有什么出奇,只是一个前后两进的小院子,五间屋子围成一个小院落,前后两进都是一样格局的普通旧派川南民居。
  但转过前面的屋子,从一个小小圆门中穿出,在两个夹壁中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两颗四五米高的桂花树一左一右对立靠在墙角,正在繁星点点,即将开花。正中墙边有颗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上面金黄满满的柿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衬着院里一分为二,种着各种翠绿蔬菜和各色秋菊的土地,显得整个院子格外的美丽祥和。让人忍不住流连在其中,想在这里颐养天年。
  “很漂亮吧?我爱人种的。”高教授给周燕端来一杯热茶,示意她先喝着垫垫肚子,脸上带着无比自豪的神情说:“她虽然有只腿不方便,但喜欢打理花园,我便给她弄了两块地,由她折腾。”
  “很漂亮,高太太真厉害。”喝着这个时代罕见的铁观音,周燕由衷的赞叹。
  一个腿脚不便的女人,能把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花果蔬菜样样都有,真是让周燕心生羡慕。她也好想要这样一个幽静的院子,不用太大,有几间屋子够自己和家人住,还能种种花草和蔬菜,和孩子们一起在院子里面愉快的玩耍,那该是件多么美好愉悦的事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这个时代的房子不都是格子间,一家老小都挤在十几平米得狭小房间里么。高教授怎么会有这样一套堪称郊区别墅的房子,只有他和高太太两人住?这不合理啊!
  “那个,高教授,能不能冒昧问一问,这房子是您的么?”想了想,周燕还是憋不住,暗搓搓的问了问。
  虽然这套房子是平房,不过格局和地段都是她喜欢得类型,附近都是田野,不远处还有个小溪流,离市中心又不算很远。既宁静,又能融合市里的快节奏生活。住在这里,简直是最佳的选择。
  在她舅舅说要带她来城里生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心过。可那时候想着周老太太的好,又想着三年大饥/荒,她觉着住城里,肯定没乡下好。
  但现在看着高教授这个城乡结合的房子,周燕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为了以后的子孙后代着想,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乡下。总要找个工作在城里安家落户,如周翠花所说,给孩子们留个铁饭碗,一辈子吃穿不愁。
  不过这个时候要想上城里户口十分不易,一个是要随父母上工厂的集体户口,再一个是拥有城里房子,就可以安家落户成城里人。不管是哪一样,周燕都不达标,想在城里落户,只能靠买房子这一条路了。
  “是我的,周遭还有好几个比我这还大的屋子,曾经也是我的呢。”高教授说完,一下明白过来,盯着周燕看:“姑娘,你想买房子?”
  周燕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抿着嘴冲他笑。
  高教授一下了然:“我这套房子是国家分配的,周遭的房子也都分配给别人了,想买可不容易。”
  “都分配给什么人啊?”周燕十分好奇。
  “那些对建国有功劳的人。”高教授目光闪烁了一下,提点周燕,“不过那些有功劳的,多半死了,分配的房子都是给他们的后代,基本都是败家仔儿……”
  懂了!要想买房,等就成!尤其是即将到来的三年大/饥/荒,周燕不信到那时候她没空子钻!
  午饭是在高教授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煮的,用高教授的话来说,这附近住的都是豺狼虎豹,偷煮食儿要格外的小心,省着被他们闻着味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有周燕送的米面,高太太便蒸了一小锅白米饭,三个拳头大小的净面玉米窝头,煮了一锅辣乎乎的水煮鱼。
  许久没吃过精细粮食和肉菜,三人一阵狼吞虎咽,把鱼汤都喝了个精光,齐刷刷地坐在椅子上打嗝。
  高太太是个留着民国波浪卷头,穿一身精致贴身旗袍,脸上施有淡淡薄粉的精致女人。吃完饭,她拄着拐杖,拒绝高教授和周燕的帮忙,自己收拾好桌子,把碗筷洗刷干净。
  再把剩下的米面交还给周燕,嘱咐她精细粮食/精/贵,最好搭配着粗粮吃,那样吃着粗粮也好受些,不割拉嗓子。
  周燕不想要,今天一天都在麻烦人家高教授,这点米面本来就是答谢他们的,哪能蹭了人家一顿饭,又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去呢。
  她正打算把米面还回去,忽然听见高家大门被砸的哐哐作响,兼夹着一个男人叫开门的声音。高教授唰的一下站起来,示意高太太回屋休息:“我去看看,你就在屋里别出来。”
  第13章 013
  高太太点点头:“小心点,那吴大拿不是省油的灯。”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高教授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大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外喊:“老高,你干啥呢?叫半天门,你咋不开?”
  高教授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打开房门,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圆滚,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从前院走进来。不动声色的挡住因为好奇探头探脑的周燕,迎上去问:“老吴,有事儿?”
  “哟,今儿来了个稀罕客,还是个小美人呢。”吴大拿豆大的眼睛在周燕身上转了一圈,目光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看得高教授直皱眉头,这才收回目光说:“我听吴庸说,你今儿也买了条大鱼儿回来改善伙食。我在家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做好鱼送上门来。这不,特地过来端一份。你嫂子和你侄孙儿可一直在等着呢。”
  高教授眉头拧的更紧,“我不是拿了一条鱼给小吴吗,四斤重的鱼还不够你们吃?”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庸那败家娘们儿的德行,那鱼还没在锅里捂热,就被她拿回娘家了。我们总不好为了一条鱼跟亲家闹翻吧,只能等你们送鱼了。”吴大拿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挤:“鱼做好了?我弟妹的手艺就是好,我在屋外都闻着香味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燕感觉吴大拿挤过来的时候刮蹭了一下自个儿圆滚滚的胸脯。
  平白被人揩油,周燕恶心不已,一巴掌呼到吴大拿的脸上怒吼:“臭流氓!你干啥!”
  作为一个金刚芭比,周燕这一巴掌火力十足,直把吴大拿呼懵了两秒,半边老脸肿得老高,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的去拎周燕衣领,“打哪来的小娼/妇?!敢对老子动手!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老子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
  “啪!”凶不过三秒,见他伸出肥猪手来,周燕条件反射的给他一个过肩摔!把吴大拿直接摔成了一块肥猪饼,瘫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目击这一幕的高教授两口子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看起来身材纤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重约两百斤的吴大拿摔在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当见了鬼!
  不过看吴大拿被打,高教授两口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
  当年高教授被国家派去苏联做翻译官,无法带高太太母女随行,便将她们母女俩安排在这市区郊外,拜托隔壁邻居吴大拿帮忙照拂。
  那时候的吴大拿还不是胖子,还是个热血青年,答应了高教授后,开头的两年确实对高太太母女多加照拂。有次还赶走了企图对高太太动手动脚的蟊贼,救了高太太的命。
  高教授得知消息后万分感激,时常寄钱和粮食给吴大拿以表感恩。
  因为是国家特派员,高教授在那时候的待遇颇丰,他每次给吴大拿寄钱都是用自己的工资一半。就这一半工资,在当时算得上是白领了。
  就这样,不出一年,吴大拿懒吃懒做像变了个人似的,吃喝嫖赌样样玩。有次他在赌场输红了眼,居然翻进高家大院偷高太太的钱和首饰。结果被高太太发现,他不但没有做贼心虚,还见色起意,差点强了高太太。
  要不是当时高太太拼死挣扎,小小的高娜大声呼救引来旁人,只怕高太太早已遭他毒手,被他玷污。
  这件事高教授一直不知晓,高太太是传统妇女,即便没被强,但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不光彩的。她不想让高教授对她心存疙瘩,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求着当日帮忙的邻居和女儿死死保守这个秘密。
  没想到那吴大拿无耻至极,见当日之事高教授蒙在鼓里,便变本加厉的压榨高教授,不管高家吃啥用啥,他总要掺一脚,理所应当的取用,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这些年来,高教授夫妻忍了太多,今儿看周燕打了吴大拿,高太太嘴角一勾,拉住不解气,一边骂,一边往地上瘫着的猪饼使劲儿踹的周燕,柔声说:“姑娘别生气,他要真怎么了你,咱们告去公安局,自然有人会处理。犯不着动手,气伤自个儿。”
  经过二十几年的时间和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太太心中压着的秘密早已不复存在。虽然还没决定好把当年险些被强的事说给高教授听,但她再也不怕吴大拿拿这件事要挟她,一直压榨她们家了。
  今儿那乡下姑娘被揩油是个契机,高太太觉得是时候跟这吴大拿撕破脸皮,告别一直被压榨的日子了。
  跟老妻相处三十多年的高教授一听这话,便明白老妻心里绝对隐藏着什么事儿,这才会对说出如此相当于翻脸的话来。也就歉意的将吴大拿搀扶起来,客气的请他回去。
  此时的吴大拿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好不容易可以死里脱生,却不忘放句“你给我等着!”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家。
  家里闹哄哄的,婆媳为先前送鱼的事揪打成一片,三个孙子孙女饿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吴庸在从中念经似的给婆媳二人劝架。
  吴大拿被吵吵的头都大了,觉得身上被揍的地方,在这样吵闹的氛围下痛的更加厉害,忍不住大吼:“都给老子闭嘴!”
  屋里顿时安静如鹌鹑,吴大拿老婆后知后觉的看见他一身伤,大呼一声:“当家的,你被打了?!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
  “一定是个大胖子,爷爷那么胖,平时总吹自己能一个打十个,没点肌肉力气,别人怎么打得过爷爷!”吴大拿没开口,他的大孙子一毛很肯定的接了话。
  吴大拿:……真是亲孙子,我谢谢你揭我短嘞。
  “那爷爷,您把鱼端回来了吗?”二孙子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委屈巴巴得看着吴大拿:“我肚子饿了,爷爷每次去高家总会拿回来好多好吃的,今天肯定也有吧。”
  吴大拿心头一哽,捂住肿成半头猪的脸,默默的低下头,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小/娼/妇,高家俩,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章,我实在太困了,今天就不熬了,88
  第14章 014
  凌晨三点半。
  周燕扛着一麻袋鲜鱼,蹲在南昌市北区粮站外的屋檐下,等待黑市购物的人们到来。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向高教授打听过来了,南昌市的黑市,最大的就是火车站和粮站。不过火车站人来人往,半夜还有火车到站,容易暴露目标。而粮站四区的黑市多是本地人,周燕便选择了到了北区出手手头上的鱼。
  为了不被人记住特征,周燕今天来了个全副武装,衣服特地穿了件大号的遮住本身的身形,再用这个时代乡下妇女常用的黑青花纹的围巾,把面部遮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蹲在装鱼的麻袋前。
  虽说南昌市是个大市,但这个时候的路灯并不会像现代一样通宵达旦的亮着,只有半夜十二点前亮着。于是这会儿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夹杂着时不时吹来的冷风,刮着街道上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半夜哭喊的小孩儿声,胆子小点的,怕是不敢来这里。
  好在周燕没等几分钟,原本空无一人的粮站屋外,渐渐来了许多人。都点着蜡烛或是打着手电,一开始来的是挑着大袋小包的卖家,然后再是挎着空包,或是推着自行车的买家来。
  周燕见一个推自行车的男人四处东张西望,时不时对那些卖东西的人询问着什么,主动向那男人招手:“大叔,要鱼么?”
  她的声音不小,虽然刻意放粗了嗓子,但周遭压低声音买卖的人都听见了,全都惊奇的看向她这边。
  那个男人一听有鱼卖,心里也很惊奇,不过在黑市有鱼卖也不是啥稀罕的事儿。想着家里都快有小半月没开过荤,老婆孩子都吵着要吃肉,他手头又不缺钱,就推着自行车来到周燕面前,“你的咸鱼怎么卖?”
  “叔,我的不是咸鱼,是活鱼。”那人和高教授同样的反应让周燕微微一笑,主动摊开麻袋给他看货,“下午才断气,新鲜着呢。”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鲜鱼卖?”男人惊奇的拿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麻袋,顿时惊呼:“哟!还真是鲜鱼啊!个头挺大!”
  一听是活鱼,周遭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手头比较宽裕的还直接问价钱。
  “三块钱搭四两饭票,也可以用粮食换,如果有工业劵或者布票煤票之类的价钱又另说。”一见人群围过来,深怕暴露目标的周燕把围巾裹得更严实些,一边说着价钱,一边拿出一条五斤重的大鱼再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大鲢鱼,就一根独刺,肉多刺少,老人小孩吃最好了,骨头还能炖汤……”
  “给我来一条!”先前推自行车的男人二话不说掏钱给粮票,周燕帮着把鱼装进他带的布包里,回头对还在犹豫观望的人群说:“鲢鱼就五条,剩下的都是刺稍微多些的草鱼鲤鱼白鲢……如果你们想买就搞快,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说不定错过了这次,以后你们都吃不上鱼了。”
  这番话让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们顿时下定决心,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上交国家了,说是不用自己动手吃大锅饭,可是这鱼肉,食堂里却从没有过的。
  来黑市买粮的人手头都是比较宽松的,这鱼肉难得一见,家里的老人小孩都想馋肉,既然遇上了,何不买条回去给家人们解解馋。
  顿时周燕的摊位上挤满了人,纷纷给钱买鱼。
  “给我来条鲢鱼!”
  “我也要,我也要!”
  “我粮票不够,但是刚刚换了点麦麸子面,我用麦麸子面换成不?”
  ……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周燕装了五十条鱼的大麻袋一扫而空,那些闻风而来的买家刚要感叹来晚了,就听周燕说:“我老乡那里还有,你们在这等等,我拿过来。”
  先前买鱼还没离去的众人:……
  你不早说!让我们也好挑挑那鱼刺最少的大鲢鱼买啊!
  来回三五趟,周燕卖了两百五十多条鱼就不敢再卖了。
  本来南昆市就没鲜鱼卖,你一下整这么多鱼出来卖已经够让人怀疑的了。要是把剩下的一千七百多条鱼全在这里出手,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把空麻袋收好,正准备换地方,去南区粮站卖的时候。一个一直蹲在她旁边不远处卖粗粮,一副乡下人打扮的老头凑过来问:“姑娘,要买粗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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