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早听闻周老太太说今年大队分肉,周家可能就分到一两斤猪肉,其余都是猪下水什么,还不够一家人塞牙。
  周燕便自导自演的,来了出设陷阱抓兔子的戏码,从空间了四只都算长得小的兔子交给周老太太给全家人加餐。
  现下全家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她,年纪小的四丫和丹丹几个孩子,还吸着哈喇子,围着周燕,问她油渣香不香。根本没吃的周燕,笑着端起装猪油的碗,拿筷子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进他们嘴里。
  在一阵“好吃!”“好香!”“太好吃了!”的赞美声中,周燕还不忘家里的大人,也一人夹了一块进他们嘴里。
  其中周翠花、老周头被她喂的别扭,强忍着嘴里翻涌的口水,别过头不肯吃。
  周燕也不勉强,扭头把剩余的油渣丢进自个儿嘴里,嗯,又香又脆,用力一嚼,满口生香,回味无穷,真的是美味了!
  第二天过大年,一家人早早的就起床了。
  尽管物资缺乏,但每家每户到了年关,村里人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周家劳动力多,工分赚得也多,尽管前头因为周秀芳的事消耗了不少工分。但是剩余的工分来兑换些瓜果蔬菜就绰绰有余。
  一盘白菜清炒,一盘萝卜切丝凉拌,一盆土豆红烧兔肉,一份干梅豆蒸猪肉,一大盘兔肉白菜馅饺子,并一锅红薯稀饭,人手一张野菜饼子。
  菜放在现代不打眼,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及其丰盛了。
  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吃得好,闻见灶房里的香味,几个小的就没消停过,在灶房里进进出出的,想趁大人不注意,偷块肉解解馋。
  有好几次还差点撞到端菜的周秀芳,险些把她手里的菜撞翻在地。把在一边炒菜的周老太太给气的,一人呼了一巴掌,几个小的才老实了,乖乖坐在桌边等开饭。
  饭菜弄好,要先祭祖拜门神、天老爷、灶神等等才能吃饭。
  建国以后,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像周家以前过年祭祖是要烧纸插香蜡的,如今只能全家老小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磕三个响头就成。
  接着祭拜天神老爷等等,由老周头发话,一家人便开始吃起了年夜饭。
  家里人口多,一桌坐不下,所有菜一分为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倒不是周家重男轻女特地分开坐,而是几个臭小子吃菜忒吓人,狼吞虎咽像几辈子都没吃过东西似的。女人吃饭本就细嚼慢咽,吃得慢。不分桌,怕是一块肉都吃不上。
  不过就算如此,女人们这桌肉菜也销的快,主要是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啥肉菜,今年过年又是猪肉又是兔肉的,不好好吃一顿,咋对得住自个儿。
  大妮儿端着碗,有些羡慕的看着桌上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几个月没粘荤菜了,今天的菜这么丰盛,她却一口都吃不下。
  原因无他,自十月底东窗事发后,她发觉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了,还恶心干呕,啥东西都吃不下。她娘发现她的不对劲后,立即带她去镇上的卫生所检查,已经怀有两个多月身孕,禁止吃这吃那的。
  女人未婚怀孕,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光彩的。尤其大妮儿还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儿才与李宝栓定了亲。
  得知大妮儿怀孕,周李两家都觉得本来丢尽脸面的事儿又要多丢脸一层了。原本打算翻年开春嫁娶的两家人一番商议后,决定过完年,就直接把大妮儿嫁去李家。
  反正大家都吃大锅饭,想办酒席也没粮食办,就走个嫁娶的章程,收点礼,闹个洞房就成了。
  话是这么说,大妮儿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她好不容易勾搭上李宝栓,为的就是风光大嫁,给自己娘长脸,让周燕气闷。
  如今一切从简,跟从前那些跟人私奔的女人一样,拎个包裹就跟男人跑了,啥抬嫁妆办酒席神马的,一概没有,跟白送的一样。大妮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可政策在那儿,她就算不乐意,也没其他办法。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周家其他人的筷子都跟长了眼睛似的,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不到三分钟,所有盘子里的肉块、肉片、肉沫,都彻底夹了个干净。
  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只剩白菜和凉拌萝卜丝儿放在那里没人夹。
  等大妮儿来回过神来,想夹块/肉/逼/自己尝尝肉荤都已经晚了。
  说好的女人们细嚼慢咽呢,那么多肉倾刻间消灭,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孕妇的感受?今儿是她在周家呆的最后一天啊!都不让着她一点!
  吃完饭,周燕打着嗝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想帮着几个伯母婶娘收拾碗筷,刷刷锅洗洗碗。周秀芳将碗一揽,撵她回屋儿:“你奶在发压岁钱呢,去晚了可没了。”
  自从周秀芳离婚回周家后,生怕别人说她们母女呆在周家吃白饭,家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她身子不好,有贫血症,好几次挑水背柴都直接晕了过去,周老太太掐她人中,直把她掐的两眼翻白才堪堪醒来,把一家人给吓的。老周头便直接发话,让她不要做重活儿,呆在家里看孩子就好。家里那么多劳动力,不缺她一人干活。
  尽管如此,好强的周秀芳依然能做就做,别人劝她,她也不听。
  周燕心知她说了也没用,笑着应了声,转而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周家的规矩,没结婚之前,无论孩子大小,都有压岁钱。因此大房十七岁的闷子,二房十六岁的大狗都在老太太的屋前,等着老太太发压岁钱。
  周老太太坐在屋里的硬床上,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说:“还是老规矩,一人一毛钱。不过今年墩子、二狗、小慧、四丫都在上学,没挂红灯笼的话,就多给一毛钱。”
  墩子四丫自觉的拿一毛钱出了屋,二狗小慧则昂首挺胸的拿了两毛钱。
  尤其是周慧,她是大房的小女儿,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开年就十四岁,小周燕一岁。
  今年周燕向老太太提出送家里孩子们上学的时候,王芬兰想着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上学,书本费花销大。又想着周慧年纪不小了,读书学习也没啥用,让她呆在家里,帮着大人干干活儿,等过几年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当时周慧没说啥,毕竟二房的大妮儿也没去上学。可第二天一大早,她的眼睛中肿的比核桃还大,王芬兰无奈的说,这丫头半夜躲在屋子里小声哭泣了一整夜,她怎么劝都劝不住。问她哭啥,她也不说,想来是想跟着哥弟妹们一起去读书。
  这个年代的学费其实不是特别贵,一学期才一块钱学费,书本由学校统一发,练字的粗本子,一分钱就能买到。唯一贵点的恐怕就是铅笔,钢笔之类的东西了。
  处在穷乡僻壤的下水村学校破破烂烂都不成样,就十几张村民自己拼接的书桌,一张一米宽长的缺角黑板。
  教书的老师只有一个,还是初中文化,语文数学之类的课都由他教,钢笔这类高档用具,只有大城市的商店才有,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周老太太一想,家里有五个孩子读书,一学期要交五块钱儿,还不算其他花费。反正多得都去了,也不差周慧一个,干脆就让她一同去了。
  和二狗一样,得到来之不易学习机会的周慧,平时埋头刻苦学习。可不知道是她的学习方式错误,还是她本身就比较笨,又或许是年纪大了,接收能力不强。虽然努力学习,但成绩一直属于及格线以上。不过对比及格线下挂灯笼的墩子、四丫二人,她的成绩还是好太多。
  领完压岁钱,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吃着瓜子糖果闲话家常,一起守岁迎新年。
  孩子们的时钟不比大人,刚过十点就呼啦啦的睡倒一片。各房家长一一把自家的孩子抱回房里睡,周燕则由孙梅抱回了三房屋里。
  瞅着孙梅抱着个子长的都快有她高,近一米六身高的周燕,一脸爱怜,走路轻手轻脚,怕吵醒周燕的样子。周老太太目光沉了沉,转头问在堂屋烫脚的老周头,“她还没死心?还想过继燕丫头去四房?”
  “我瞅着老四媳妇儿对燕丫头挺好的,过继过去也没啥。”虽说老周头不重男轻女,不过他一直不喜欢周燕,她过不过继神马的,在他眼里都一样。
  “她想得美!”周老太太气哼哼的抢走老周头手里的抹脚步,把脚擦干净后又丟回他手里,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见天儿在村里头自称燕丫头娘,不知道多少人看咱们笑话!”
  抱丹丹回老两口屋里的周秀芳走出来听了这话,坐在她身边劝说道:“娘,我看四嫂是真心为燕丫头打算的,不如你问问燕丫头,愿不愿意过继去四房。开年她就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搁在以前,她这个年纪早都嫁人生孩子了。三弟三弟妹死的早,这么多年来,虽说有娘你们一直照拂着,到底没有燕丫头亲爹娘来得亲。如果她们双方都愿意,就多了两个人给她做依仗,以后燕丫头嫁人受了委屈也有人给她出头。娘何必揪着燕丫头不放呢。”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周老太太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孙梅这么做别有目的。不然谁会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别人的女儿好,又不是自个儿亲生的!
  周秀芳劝不动自个老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另一件事来,“娘,您还记得我的发小,朱春花,当年跟一个野男人跑了的那位么?”
  “记得,老朱家的二女儿?怎么了?”周老太太经她一提,也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主要当年朱春花那事儿忒丢人,闹的满村皆知,想记不起这个人都难。
  大概是八年前,有一队十人行商打扮的人路过上水村,顺便收药卖药到云南金三角倒手。
  那时候朱春花正值碧玉年华,那群行商在她借住了几天,每天吹牛打屁,说云南金三角有多繁华,几个国家的挤在那里,什么玉石草药多不胜数,在那做倒爷,随随便便就能赚大钱儿。
  也不知道是被那虚假赚大钱的语言刺激了,还是被行商里一个快四十岁,都可以当她爹的男人欺骗。在行商离开的那一天,朱春花收拾了几件衣裳,便义无反顾的随那男人私奔了。
  这么多年来,朱家人都当她已经死了。没想到两年前,朱春花突然一身珠光宝气的回来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怕朱家老爹老娘把她往死里打,朱春花最终没回朱家。
  而是打听到了发小周秀芳,在她婆家借住了两宿,又让她帮忙把自己买的礼物衣裳钱酒神马的带回村里。自己则在镇上玩了几天,连朱家老两口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又连夜坐车赶回云南做生意。
  两年来,朱春花一直都和周秀芳有联系。前段时间听周秀芳在信里说,她离婚了,带着女儿回娘家住,总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像个外人一样。很想找个工作挣点钱,自己带着女儿单独出去过后。朱春花便提议,让她去云南,帮她照看玉石店,每个月给她五十块钱的工资,包吃住,每个月还有三十斤的全国粮票。
  第030章
  这么多钱和粮票, 比那些在城里上班的老工人工资都还高,周秀芳如何不心动。
  思来想去好几天, 周秀芳决定去云南。她已经离了婚,还拖个拖油瓶女儿, 想再嫁恐怕很难。她也不愿意带着女儿嫁个不如意的人家,再度做牛做马, 日日看人家脸色过日子。还得提防嫁过去的男人, 趁她不注意猥亵自个儿的女儿。
  这种事儿她见过不少, 有死了男人,或者实在和夫家过得不和的女人离婚,然后又带着孩子嫁给老光棍或者鳏夫。那些个多年没碰过女人的畜生们, 趁老婆不注意, 猥亵强/奸继女的数不胜数。
  发生这种事,大多人会选择隐忍,毕竟在这个年代名声极其重要, 一个年纪小小就失去清白的小姑娘, 日后还怎么嫁人,怎么面对周遭议论眼神。
  也有少部分人会选择报案,那样会再度离婚, 造成孩子受到更大的伤害和阴影。
  周秀芳不愿意让丹丹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 她想独立, 她想挣钱。在家干农活儿明显不适合她, 朱春花这条路, 就目前来说, 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那什么云南,我不放心!”周老太太一听女儿要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上班,死活都不同意。
  她是一辈子呆在上水村不假,可也知道,那什么金三角,是战乱偏僻山区之地。那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杀人放火之事屡屡不鲜,连国家都管不了!
  那么乱的地方,不管工资有多高,待遇有多丰厚,周老太太担心自己女儿有去无回,说啥都不同意。
  周秀芳好不容易找了个门路,啥准备都做好了,临到头,却遇上老两口子的阻碍,任她说破嘴皮子,他们两人就是不同意。不由心烦气闷,第二天给大妮儿梳头发就有些心不在焉,齿梳刮的她脑门生疼,发出嘶嘶叫声。
  “姑,疼!”听见大妮儿叫喊,周秀芳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帮她把头发盘成妇人头,插上一只梅花竹簪子再让开位置,由一旁的全福人给大妮儿开脸。
  本来依上水村的规矩,新嫁娘出嫁之前,头发是由全福人梳的。奈何全福人梳了几个发鬓,大妮儿都嫌弃土气不好看,就由比较会收拾,又在镇上住过好几年,对各种时新发鬓比较了解的周秀芳给她绾。
  还别说,周秀芳手艺不错。大妮儿的头发经她一绾,整个人看着漂亮高贵了几分。看得旁边凑热闹的四丫、丹丹几个,齐齐说她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又不是全福人给大妮儿绾发,以后大妮儿可别成了她那样。”抱着臭豆腐在一边看全福人给大妮儿开脸的周翠花,忍不住低声嘀咕。
  俗话说,侄女随姑。这周秀芳年纪轻轻的就离了婚,作为小辈儿第一个结婚的大妮儿,本该是全福人干的活儿,结果被周秀芳做了。周翠花怎么想,都觉得不吉利。
  正打算让大妮儿把头发拆了重新梳,就听见院外噼里啪啦的响起一连串鞭炮声,在门口迎客的王芬兰大喊:“新郎来接新娘子啦!”
  得,想拆都来不及了!
  周翠花只好站起身,拉着大妮儿,眼泪汪汪的嘱咐她一番做人媳妇的道理。然后在大妮儿眼泪婆娑,万分不舍的眼神中,拉着她去院外头,交给穿一身崭新蓝色棉衣的李宝栓。
  李宝栓长的一般,但白白胖胖的像尊弥勒佛似的,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和善的老实厚道人。尽管他笑脸迎拉着羞答答的大妮儿出了周家大院。可周翠花还是眼尖的看见李宝栓在出门前,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三房屋檐下,穿一身半新桃红色衣衫的周燕。
  这个王八羔子,娶了自己女儿还想着别的女人,真tm不是东西!
  周翠花憋一口气在心里,又不好当场发作,转而狠狠瞪周燕一眼。骚狐狸精!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干啥?生怕别的男人看不见你骚是咋地?!
  周燕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今天是新年初一,在现代的时候,她每年初一都会穿新衣裳出去窜门。可在这个年代,上水村人连件完好没补丁的衣裳都难得,更别提新年穿新衣服了。
  上次去南昌市,周燕给自己买了好几尺好看的花布,不过她却不敢拿出来穿。只能穿着一套孙梅往年压箱底的,又舍不得给别人穿得旧衣裳穿在了身上。
  就这身衣服,她穿着还不满意呢。可在别人的眼中,却觉得眼前一亮。
  明明是半旧的衣裳,桃红颜色看起来很破旧了。但是穿在周燕的身上,那臃肿不堪的棉衣突然变的鲜艳起来,配上她高挑的身段,精致的脸蛋儿,站在屋檐下就是一道活生生的风景。旁人往旁边一站,立马衬托成泥土。也难怪李宝栓临出门前,还念念不舍的瞅她一眼。实在是太好看了!
  附近几家凑热闹的大婶儿见自家儿子眼睛都挪不动,有几个心大的婶子,甚至主动问起周老太太周燕的婚事来。
  这么多眼巴巴的瞅着周燕,周老太太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倍得意的同时,也一一婉拒了那些打探的人。
  开玩笑!有了上回周燕自杀的事情,他们哪敢再擅作主张给她应承婚事。周燕就算有九条命,也禁不住再自杀一次啊。
  当夜吃晚饭时,周秀芳又提起了她要去云南上班的事情。周家人惊奇不已,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倒是沉闷不多话的闷子忽然开了口,“爷,奶,我知道你们不放心姑姑。不如这样,我跟姑姑跑一趟,如果那边没有那么乱,就让姑姑在那里上班。顺便我也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做的营生,合适的话,我也留在那里,正好照拂着姑姑,不会让她受别人的欺负。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一番,挣钱取媳妇了。”
  这大概是闷子有生以来说得最多的一段话,众人惊讶的同时,王芬兰两口子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戳他心窝子,“你大字儿不识一个,你出去能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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