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所以,这件事确实是陶先生指使的?”
问话的警官姓何,声音并不凶,但眼神出奇的锐利。
——毕竟陶恂有这样的前科,外面此刻还闹的沸沸扬扬。
沈琛放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但却并没有偏头,只是平稳的看着前面,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失焦。
陶恂回答的十分干脆:“我没有!”
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警官,而是转过头去看沈琛,他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慌张,然后他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我手机里有聊天记录,确实有人说过这件事,但我没同意,我真没有让人再去生事!”
他急起来的时候脸涨的发红,警官有一瞬间就险些信了他的话,然而打开手机却发现所有的聊天记录已经全部删除。
并不怎么懂这个的何警官尴尬的拿了手机出去请人,到这个时候就连陶恂这样的都发现了不对,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今天并没有删除过聊天记录......”
然而已经事实已经并不容许他再解释了——恢复过后的聊天记录上明明白白的是他答应了林朝,发消息的时间就在上午。
陶恂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手脚一片冰凉,他和小混混各执一词,警官只能先把他们关着。
关的房间非常小,另一群小混混就关在隔壁,沈琛和陶恂关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算得宽敞。
陶恂一路上都是沉默的,直到进去了才猛地去拉沈琛的袖子,声音抖的非常厉害:“琛哥,我真没有——”
别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乎,但从刚才开始沈琛就一直不说话,他整个人都是慌的,他最怕的不过是沈琛,他们从前上学的时候沈琛生气就不说话,他从来不会真正发脾气,只是用森冷的眼睛看你一眼 ,就能吓得陶恂马上认错。
——但这回他确实没有犯浑。
沈琛看了陶恂很长时间,眼睛里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清。
许久,他才伸出手摸了摸陶恂被雨打湿贴在眼角的碎发,把水迹擦干,声音很安静:“我知道。”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陶恂都是不会对他撒谎的,他能犯浑犯蠢也能给他低头认错,但从来不骗他。
陶恂这辈子唯一骗过他的一次大概就是最后,说好自己上船结果却把生的机会给了他。
“今天谁碰过你的手机?”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林朝。”
“上午的时候说他手机没电了,借我的时间打了个电话,就是那个时间......”
——就是那个时间,正好是时间发消息的时间。
陶恂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嘴唇开合了好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不敢确信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沈琛一只手就落在了他头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被打湿发冷的额头,沈琛把湿漉漉的额发拨到了一边:“别想太多,先睡觉,明天出去了再说。”
这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又经历了这样乱糟糟的一天,现在在这里除了休息其他的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
暂时关押的地方没有床,两个人就靠着冰冷的墙上,狭小的地方只有手臂大小的一扇窗户,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秋雨格外萧冷。
可能是地势低洼的缘故,夜里格外的冷,原本陶恂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是睡不着的,可能是太累了,竟然靠着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琛把怀里小郭塞给他的外套搭在了陶恂肩上,又往他身上拢了拢,靠着墙壁的姿势不太舒服,陶恂的头不自觉的就往沈琛那边靠了过来。
——陶恂睡姿不好,昨天还摔下了沙发,落枕后脖子一直不怎么舒服,沈琛沉默了一下,没推开他。
所以那颗被雨打湿的显得怏兮兮的脑袋顺理成章的歪在了他的肩上,陶恂自小怕冷,靠近热源后就忍不住挨的更近,脑袋靠近他的脖颈,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喷在他的脖颈。
沈琛微微闭着眼,自从重生之后他睡的总是不安稳,有些阴影是不能磨灭的,而且——
沈琛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畔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是真实的,让他知道陶恂还在身边,而不是他一个人。
他无意识的靠近了身边的陶恂一些。
一夜无梦。
警察局的局长姓齐,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出来,警察局隐蔽的后门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谦和有礼看见他来微微笑了笑:“先生过来保释一个人,上午刚刚请了假过来,可能来的早了些,请您见谅。”
齐局长动作有些僵硬,尽力谦卑:“这是哪里的话——不知先生想保释谁?”
车里面传出一声叹气,司机开了车门,里面年过四旬的男人眼里有一点疲惫:“是我那个不肖子沈琛,昨天因为些事未曾处理妥当,占了您的地方了。”
齐局长哪里当得起这个您字,事实上他在看见沈昌民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有人疏通了关系请他请昨日得去出警,他知道那两位家里都有些背景,但确实未曾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被这一位堵在门口。
沈昌民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哪怕如今仕途进入瓶颈,但一句话下来也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受得起的——他昨日为什么为了那些蝇头小利,捉了沈昌民的公子?
齐局长亲自领着人进去,沈昌民神色很平静,没有半点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但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根本掩盖不住的,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十分有压力。
他们去的是监控室,里面摆着不少的屏幕,沈昌民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沈琛。
他的儿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个闯祸的小公子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紧紧相依在一起,但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
四年,大学四年,沈昌民发现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个儿子了,他有些不自觉的伸出手,隔着冰冷的屏幕,用指尾轻轻碰了碰这个孩子的眼睛。
他的面貌生的极好看,鼻梁硬挺,轮廓削瘦,眼眶很深,这样的面貌跟他年轻的时候极为相像,就是眼睛太锐利了,那样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会让沈昌民不自觉的回避。
他有时候惧怕这个孩子,惧怕他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目光,那让他觉得无所遁形。
尤其从高三开始,这个孩子经历了一场车祸,性格更加冷漠,大学四年,甚至连过年都是不肯回来看一眼的,最多礼貌且客气的说一声。
“父亲,新年快乐。”
屏幕里的青年似乎是有所察觉,突然皱了皱眉睁开了眼,他睁开眼的时候那脆弱的一面就不复存在了,他的眼睛像是透过屏幕直直落在了沈昌民面前与他对视。
沈昌民突然缩回手,然后他就看见他那个冷漠的儿子动作极轻的伸出手,拨开了肩上那个青年的额发,伸手探了探。
然后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罕见的出现了松动,如果他未曾看错,那应当是担忧和些微的慌乱。
“陶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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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掌心的温度是烫人的,沈琛拍了拍陶恂的脸,力气不敢过重,拍了几下后陶恂才醒过来,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撑着墙壁坐稳了:“琛哥?天亮了?”
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声音里鼻音非常重,已经哑了不少。
“你有点感冒,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陶恂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头有点疼,想再睡一会儿。”
这里没有时间,沈琛也只能估摸着计算,大概也就是早上六七点的样子,外面雨势已经减小了,但还可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
反正出不去,大概今天陶家或者小郭就会过来保释他们,但现在确实太早了一些。
“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就出去,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嗯。”陶恂从鼻子漏出来一声,顺从昨天的姿势靠近了身边的热源,还一边嗅了嗅一边又靠近了一点。
沈琛:“......”
十分想推开,昨夜他能忍受,但今天大白天的天就略微觉得不妥了,他并不喜欢别人靠近,内心挣扎了一瞬 ,眼看陶恂困劲儿大已经睡过去了就也没坑声。
——算了,不和病人一般计较。
他头也有些疼,刚刚闭上眼准备跟着再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何警官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锐利了,带了些温和但更多的是审视:“出来吧,你们可以走了。”
沈琛倒是一愣。
——谁那样早就过来保释他们?他推了推陶恂,幸好没睡多久,陶恂醒的挺快,病了后好像乖顺许多,很听话的站起来,就是靠久了站起来有些不稳,沈琛扶了他一把。
出去后签了字就直接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沈琛推开门的时候里面齐局长正在亲手泡茶,勉强笑着同沈昌民说话。
沈琛握着门柄的手微微一顿,沈昌民听见声音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什么慈祥和关爱也没有苛责。
看起来倒像是迫于无奈和责任必须来保释他一样。
沈琛微微垂首:“父亲。”
这是个极疏离的称谓,齐局长听见的时候敏感的感觉到这两父子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亲近,不过还是保持了态度,没有出声。
沈昌民看见沈琛不欲再在这里纠缠,自顾自站起身来:“这个不肖子麻烦你了,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
齐局长巴不得这尊佛能早些走的好,连忙起身送客,一路把他们送出了警察局到了后门。
等候的司机把沈琛和陶恂送上车后掩了车门,方才出来对齐局长笑了笑:“最近城中治安不大好,有些小混混出来闹也是正常的,我是看着我们少爷长大的,他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虽说是司机 ,其实是秘书,生了张文质彬彬的脸四十上下 ,眉眼看起来十分谦和,但能做上沈昌民身边第一把椅子,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
齐局长张了张嘴,想到自己昨日过来找自己的人,还是决定争取一下:“是不关沈公子的事,昨天已经全部招供了,是另一个——”
“您说的是陶家的小公子?那应当也是不可能的,陶家是我们先生的邻居,陶老爷子一向家教严苛,教导极严——您认识陶家老爷子吧?”
陶家家大业大,虽然在政界没有人物,但也是商界数一数二的,陶老爷子有几位老友在政界也是说得上话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齐局长就知道沈昌民是什么态度了,这事本就是他和旁人一同做下的,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他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沈昌民果真插手进来查个清楚,到时候怕就不是这样好说话的。
“原来是这样 ,那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
——这就是变相的答应了。
“这也是就是我的一句闲话,跟先生是没有关系的。”最后还要这么加一句欲盖弥彰。
齐局长默默腹诽,却到底只能露出笑颜来。
沈昌民坐在副驾驶,将后面留给了陶恂和沈琛,陶恂一开始就喊了一声沈叔叔,沈昌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能让沈琛动容是极不容易的。
然后目光就落在他那一头嚣张的黄毛上,不由得眼角跳了跳——太扎眼了。
也不知道陶老爷子是怎么看得过眼的,竟然没有揪着他的头发过去剃了。
轿车平稳走了一段路,开车的李渡这时候打趣似的问:“小少爷准备去哪儿?”
话出口就后悔了,沈琛一直被说是私生子,因此格外不喜欢别人喊他小少爷。
李渡竟然这样问大概就是沈昌民的意思了,沈琛简单思索了一下就开口:“去市中心医院吧,麻烦了。”
李渡把车停在医院外的花园里,沈昌民先下了车,回头打量了一眼模样狼狈的儿子:“沈琛,我们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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