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第115节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轮不到他发表意见了，因为前头所有人如今已经都走了，摊位前目前就剩下他和朱玑了。
  一共四碗粉红的汤水被老妇人装了出来，两碗在他们二人手中，两碗则被老妇人放在地上，摆在红娿若和阿青金面前。
  “喝吧，喝了我孟婆子的甜汤，你们就哪儿都好了，喝吧，快喝吧……”
  孟婆子？！
  听到这个词儿，杜楠差点扔掉了手中的汤碗。
  第153章 甜汤
  因为太过震惊，杜楠接下来反而“演技”自然了，至于老妇人之后例行公事般的话，因为之前已经听过两轮，他反而没有更加意外。
  “……你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你们是一对小夫妻，你们俩则是他们家养的……唔……你是马，它是蛇，你们家住在……哎？房子都住满了，刚刚递出去的是最后一把钥匙，这可怎么办？让我翻翻看，看看能把你们俩安到谁家里去——”老妇人去翻前面的纸张去了，也是因为这个动作，倒也没催他们赶紧喝汤，这汤杜楠朱玑自然不敢喝，反倒是红娿若舔了舔嘴唇，直接“吨吨吨”把碗里的汤喝完了，喝完自己碗里的还意犹未尽，一双大眼睛偷偷往旁边阿青金的碗里瞅去，阿青金还在犹豫要不要喝的功夫，它脖子一歪，头往下一闷，眼瞅着就要偷“汤”成功，被阿青金发现了，于是也不犹豫了，阿青金也“吨吨吨”把碗里的汤喝干了。
  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俩喝的实在太快，杜楠根本来不及阻止，只是喝都喝了，现在这情况也没法逼它俩吐出来，只能走一步了，只是他自己手里端着的那一碗却是再不敢喝的。
  就在这个时候，村里里跑出来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用袖子掩着上半张脸，他一边哭一边跑，因着他这个动作，杜楠只看得到他下半张脸，白白净净的，嘴唇粉红，下巴尖尖，应该样貌不错。
  这孩子看身高大概四五岁左右，有的孩子这年纪大概话还说不大利落，不过这孩子的嘴却巧，一跑到老妇人便把来意说清楚了：“孟阿婆，我爹爹娘亲又不见了，刚刚我从外面回来，发现他们都消失了，阿婆，你说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完，小男孩揉揉眼，将整张脸露出来了。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更震惊的杜楠被这张脸吓了一跳——应该是眼睛的位置两个大黑窟窿！泪水从窟窿里露出来，里面没有眼珠子！
  惊讶太甚，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朱玑及时扶住了他，好险没让旁边的俩“人”发现他的异动。
  也是得亏那孟婆正在安抚小娃娃。
  伸出一双干枯的手，老妇人在那黑窟窿下不断的擦拭着，嘴里还安抚着：“没有走，没有不要你，他们只是……”
  正说着，老妇人忽然抬起头来，一双被褶皱盖住的眼睛竟在此时露出了一丝缝隙，而这“缝隙”精准的对上了杜楠和朱玑两人。
  对上两人半晌，老妇人忽然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一支手随即指向杜楠朱玑：“你看，你爹娘不是在这里吗？”
  “他俩记性不好，忘了家在哪儿，又跑到我这儿来讨汤来了。”
  “是这样吗？”小男孩吸了吸鼻子，也向他们俩的方向“瞅”来。
  被那两个黑窟窿看着，杜楠不寒而栗，还好朱玑在他身后，他身上温暖的温度让他感觉好了一点，至少感受到了一丝活气。
  “是这样没错。”老妇人耐心地对他道：“不过这是好事，你看，你爹娘还带了马和蛇给你，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说着，老妇人又指了指红娿若和阿青金。
  红娿若还好，阿青金却是身躯一震，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可怕的小孩，它、它害怕！
  杜楠心里暗暗着急，生怕阿青金露出马脚被人发现，好在小男孩对阿青金似乎兴趣不大，视线就在它身上停留了一秒便收回，再次看向杜楠两人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孺慕之情，小男孩小声的怯怯道：“只要是父亲母亲给我带来的，我都喜欢。”
  紧接着，他便伸出一双小手过来牵杜楠、朱玑的手了：“爹，娘，你们和我来，我们归家去……”
  “汤也别忘带，孟阿婆的汤极好的，你们把碗带走没关系，待会儿我给阿婆送来。”他还提醒他俩带汤。
  这下，想混过去也是不能了，没有办法，杜楠只能一手被冰冷的小爪子牵着，一手端着一碗热汤，浑身僵硬的向村子里走去。
  左手牵着杜楠的右手，右手牵着朱玑的左手，小男孩引着他们往前走。
  杜楠之前一直看到的村口其实就四五户人家，走过去之后没多久就分了枝，道路尽头是一棵极高极粗的树，看上去颇有几分兔耳村杏树的感觉，枝繁叶茂，其上开满白花，大朵大朵的，味道却不浓，起码杜楠就没有嗅到花香味。
  在这棵树两侧，村子里的路分了枝，一条路向东，一条向西，小男孩带他们走了西边的路。
  路不算宽，两侧都是人家，且路两旁也有几棵那种开白花的树，只是不如那棵树高大罢了，房屋看起来都差不多，外头是篱笆，不大的小院子后头就是屋子，每户的房子基本都一样大，刚好能住下三四个人吧，想到之前老妇人以“三”为单位分人，杜楠想大概每户就是三个人。
  这里并没有多少户人家，杜楠数了六户人家……小男孩停住了。
  后头还有房子，不过也没几户了，之前那两名男子和那个少年应该就住在右边最后一户，他们这边则是右边的倒数第三户？
  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小男孩抬起头看看杜楠和朱玑：“爹，娘，我们到家了。”
  说完，他松开握着杜楠的手，依旧牵着朱玑，单手从怀中掏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锁。
  “咔哒”一声，锁落，推开门，小男孩引着他们进了院子。
  “小马住在那边吧，大蛇……住在对面？”他没忘记“爹娘”带回来的马和蛇，一进院子先给它们分了地方。将门关好又锁起来之后，这才将钥匙重新塞回怀中，继续拉上杜楠的手，带着他们向屋里去。
  屋也是普通的屋，一进屋正对一张大桌，桌旁摆了三把凳子，他们进去的时候，桌上摆了一大捧草？花？
  那是一种叶子细长的、茎也长长的植物，叶子极多，这让人一眼望去会以为这是一大捧草，只是稍微仔细看就会发现期间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大概是因为之前房门一直关着的缘故，一进门杜楠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直觉告诉他，这香味应该是这植物上的小花散发出来的，异常熟悉的味道，他想了好半天，最后看到朱玑用眼神示意他们手中的碗，杜楠这才想到：是了，是这甜汤的味道。
  这花朵的味道和这甜汤的味道一样。
  一进门，小男孩便招呼杜楠和朱玑坐下，看到他们入座，自己这才坐到剩下的那把凳子上，只是一坐下便委屈道：“爹，娘，你们怎么不见了？刚刚回来时发现你们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又消失了呢！孩儿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说着，那对黑窟窿里又有泪水滑下来了。
  这次，朱玑动了。
  将手上的大碗放到桌上，他柔声道：“我们是怕你饿了，去外头给你找食物去了，这不，就从孟婆那里弄到汤了？”
  “喝吧，一共两碗呢，都给你喝。”说着，他把杜楠手里的甜汤也端过来，放到小男孩面前了。
  然后，黑窟窿里的水便更多了。
  来了，又来了——看着朱玑安抚小孩子温柔又熟练的样子，杜楠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了，好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和自己说话的嘛。
  现在看来，这莫不是营业专用语气？后来真的成为一家之后，他虽然对自己还是很温和，却不是这种语气了。
  甜蜜蜜的，和这碗里的甜汤一样，看着香甜又诡异。
  杜楠觉得，若是自己，听到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话的话，这人给的任何东西自己必然是碰都不会碰的。可是——小男孩感动的不得了。
  黑窟窿里的水涌了好大一波，“啪嗒”“啪嗒”掉进大碗里，最后端起碗，他小口小口喝起了碗里的甜汤，一连喝完两碗甜汤，他仰起头，露出空空的碗底，他给了朱玑一抹大大的笑容。
  “娘给我的甜汤真好喝！”
  虽然此地真的很诡异，然而，听到小男孩管朱玑叫“娘”之后朱玑愣住的模样，杜楠还是一瞬间忽然想笑。
  好在小男孩并没有停顿，喝完甜汤，他便开始择桌上的花。绿色的叶子和茎一概不要，只把里头细小的白花一朵朵摘出来，他一双小手极灵巧，没过多久，杜楠便见他手边堆起了一小堆白色的小花朵。
  然后，小心翼翼将这些白花放到喝光甜汤的碗中，他跳下了凳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没有忍住，杜楠开口问他了。
  朝他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小男孩道：“我吃饱了，爹爹你们还饿着，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一声“爹爹”，这回愣住的人变成杜楠了，看着旁边促狭笑着看向自己的朱玑，他抿了抿嘴巴，到底没说话。
  两人看着小男孩在外头不断忙活，看着他用水将这些白花细细淘洗一遍，然后放到锅里煮，熟悉的香甜味飘起来没多久，他们看到小男孩重新进屋了。
  一手端一碗，小男孩将碗摆在两人面前，杜楠低头一看：熟悉的碗——孟婆那里拿来的碗；然后碗里是熟悉的红色甜汤——和孟婆的汤一般无二的香甜。
  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小男孩对他们甜甜一笑：“爹，娘，喝吧，我做了很多，管够。”
  第154章 八角
  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直勾勾看着自己，这让下方那粉红小嘴巴裂开的灿烂微笑都看起来诡异了起来。
  眼瞅着这汤是躲不掉了——朱玑示意杜楠先暂缓，自己则端起大碗，看了一眼那红色的液体，他慢慢沾了沾唇，然后，在小男孩期待地注视下，缓缓喝了一口。
  一喝之下，他的瞳孔微微大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加快速度，依旧维持之前慢条斯理的动作，一小口、一小口的，将那碗中的液体喝光了。
  将空碗放在桌上，他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笑着对小男孩道：“这汤真不错，可以给我再端一碗吗？”
  仿佛得了什么夸奖似的，小男孩脸一红，端起大碗，蹦蹦跳跳出去再次装汤了。
  房里剩下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他们压低声音道——“这汤可以喝。”/“我的空间不能用了！”
  朱玑示意杜楠先讲。
  杜楠便快速道：“我刚刚想假装喝汤，将汤倒入空间，这才发现空间不见了，看得到，可是打不开——”“可是储物袋却是可以用的。”朱玑道，眼睛紧紧盯着门外小男孩的动作，他随即道：“这个问题我们稍后慢慢再分析，不过接下来你可以喝这个汤，不但可以喝，而且可以多喝一点。”
  “我刚刚喝过了，发现这个汤竟是对神识大有好处，仔细回忆了一下那花的模样，我才想起那种样子的花我似是在母亲的商品名录上看到过，名叫‘凝神草’的仙草，这是传说中的仙草，可以凝固神识扩展神识的，更难得的是这种仙草从炼气期到飞升期都可以用，哪怕是凡人都能用，是上古时才有的仙草，只是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因为消失的太久了，各地已经没有它的图片，只有零星描述，而那描述看着倒和我们之前见过的那草极像……”
  朱玑快速说着，面上表情未变，看到小男孩进来，他嘴边露出一抹笑容，一只手端起碗递给杜楠，倒像是两人平常闲话的样子。
  这一次，杜楠没有拒绝。
  仔细嗅了嗅那汤里飘出来的甜香，他低头喝了一口，只一口而已，他便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愉快感觉，温柔的、丝滑的……他也像之前朱玑似的，没有大口牛饮，而是小口小口将汤喝下去了。
  在这之后，他们又分别喝了两碗汤，肚子混了个水饱，这才停下不喝了，而剩下的汤也没浪费，小男孩自己就着桶喝了个精光，之后还哼着小曲儿将他们用过的碗并桶一起刷了，之后更是拉着他们到隔壁的卧室睡觉，还自顾自的睡在了他们中间。
  小男孩睡相极好，几乎一动不动，可就是一动不动才吓人。
  感受着中间毫无起伏的冰凉小身子，看着对方那无论睁眼闭眼都是两个黑窟窿的眼睛，杜楠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这方面的胆子不是十分大啊……
  还是朱玑觉到了什么，跨过小男孩冰冷的身子，他握住了他的手。
  久违的温热感觉让杜楠感觉好一些了，慢慢的，为了进一步安抚他，抑或趁机聊聊天，朱玑还摊开他的掌心在他掌心写起字来。
  那些靠手掌心写字就能聊天的片段都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自己太笨——完全读不懂，杜楠心里这么想着。
  朱玑写了很多字，他勉强辨出了一两个字而已，直猜的头疼，手掌心又痒，他就这么睡着了。
  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两人的手还握着，非但如此，他们俩的手掌之间还不知何时塞进了一只冰凉的小爪子。
  是那个小男孩，他不知何时将自己的小手塞进来了，被发现的时候忍不住飞快地缩回了手，还不好意思的将头也缩回了被子，好半天才露出半边脸，羞怯怯地对两人道：“爹娘你们感情真好，睡觉还手拉手……”
  杜楠：……
  如果你露出来的半张脸是下半张脸就好了，露出上半张脸的视觉效果实在是——吞了一口口水，杜楠看看外头微微亮起来的天，直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了。
  一大早上的饭依旧是甜汤，昨天那三碗甜汤让杜楠睡眠质量极好，且一夜过去，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感觉自己的灵力微微增长了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然而也足够他惊讶的了，天知道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喝了三碗汤而已便能达到这种效果，这仙草委实威力过人！
  于是今天早上的甜汤他便没有拒绝，甚至，他还主动提出帮小男孩做汤。
  他在外头烧柴火的功夫，隔壁人家的烟囱一个接一个的冒起烟来，空气里到处飘来同一种香甜的味道，看来，这边的吃食就是这种甜汤了，倒不是孟婆独有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家的门板还被敲了几下，小男孩赶紧跳起来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却是他们昨天见过的老妇人。
  背上背着桌子，老妇人一只手拎着纸笔，昨天那口锅则放在她另只手下头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