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夏宥握着毛巾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拿毛巾给尚北临轻轻擦脸，没说话。
  尚北临眼皮很重，抬眸又垂下，却没有要睡过去的迹象。
  毛巾是热的，夏宥无意间触碰到脸的手也是烫的，尚北临却知道现在是深秋，外面的天肯定很凉。
  夏宥抱着他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怎么还会这么烫。
  ......脸红什么？
  夏宥手微顿，后知后觉收了回来。
  我去倒水。
  夏宥在洗手间镜子前站了许久，看着镜子里的人脸红慢慢淡下去，他低头才发觉水还没倒。
  回到房间时尚北临已经闭眼睡了。
  他在床边立了足有三分钟，最终还是说服自己爬上了床，悄无声息地在里侧躺下。
  和上次在尚北临家睡觉一样，平躺着双手叠放在胸前，乖巧地一动不动。
  翌日，光线透光窗帘照进房间，盛了一屋暖阳。
  夏宥从睡梦中醒来，缓了好大一会才慢慢睁开眼。
  入眼是近在咫尺的脸，他有一瞬的愣怔。
  尚北临面对他侧躺着，唇角眉梢藏着笑，他眼睛没什么精气神的耷拉着，眼睫在朝阳中落下影子，笑眼朦胧地望着他。
  早。
  夏宥没出声，似乎是没睡醒，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愣怔中回神，薄薄的嘴唇动了下。
  早，哥。
  尚北临看了一会儿，伸手勾了下他的鼻尖，要收回时忽然被人捉住。
  刚睡醒，夏宥的手才从温暖的被子里拿出来，手心是暖的。
  他弯起眼笑说：哥，你昨天喝醉酒，还记得自己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尚北临被握住的手指没动，放在被子下的另一只手捏着指关节，他很轻地蹙了下眉，没说话。
  夏宥看着他宛如失忆的表情，松开了他的手。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记得。
  他当然记得。
  可当时没说完的话，放到现在就像鼓足了气的气球被人扎破，突然没了劲儿，不知道从何开口。
  而眼前的这个人，在确定了这个事情之后，眉眼舒松下来，明显松了口气。
  这么细微的变化，尚北临看在眼里，心口宛如被人捏住，狠狠酸了一下。
  第28章
  尚北临翻过身去, 头疼，我再睡会儿。
  夏宥支着身子坐起身来，那我下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尚北临没什么情绪道：不用, 不喝。
  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会难受的。夏宥从被子翻出来, 踩着拖鞋去洗漱。
  他洗漱完回来，尚北临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被子拉到脖子, 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夏宥都能从那个后脑勺看出闷闷不乐。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弯腰用手指戳了戳他, 哥, 我昨晚没找到你的钥匙才把你带回来的, 客厅太冷我就睡这儿了, 不是存心让你醒来时不痛快。
  尚北临纳闷：我睡这儿为什么就不痛快？
  夏宥说：我床没你的大，没你的软和，我还跟你挤一块, 你喝了酒身子不舒服还没让你睡个好觉，才醒这么早。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不痛快吗？
  尚北临：......
  我痛快着呢，是你一大早拿话气我。
  夏宥忙道：我哪句话又气你了？
  尚北临翻过身来, 盯着他看了片刻, 话在舌尖打转一圈,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转移话题：你这儿房间窗户漏风你知道吗？
  夏宥看了眼窗户，点点头：我知道, 舅舅找师傅修过了，但是这几天风大，好像没什么用。哥, 你昨晚受凉了？
  你帮我挡着，我能受什么凉。尚北临这话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坐起身子，看着光线从窗户檐的缝隙透了进来。
  九里巷的院子都几十年了，尚北临家的早就翻修了很多次，许家继的院子也不是没翻修过，但是夏宥这间是客房，估计是被忽略了。
  尚北临昨晚确实一宿没睡好，不过不是被风吹的，而是夏宥冻得直往他怀里缩，搅得他心烦意乱。
  你房里还没有暖气，等入了冬怎么办？
  夏宥说：国庆结束我打算搬回学校住了。
  住校？尚北临想了想。
  那岂不是要跟季柯住一块了......
  夏宥穿上外套，嗯了一声，哥你再睡会儿，我去煮醒酒汤。
  尚北临心不在焉地看着夏宥离开，沉默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最终放弃似的床上囫囵一通摸，在枕头边找到手机。
  有事儿啊临儿？电话那头秦子焦的声音明显还没睡醒，大早上的...
  赶紧起来，陪我出门。
  去哪儿啊？
  夏宥端着醒酒汤回到房间时，尚北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就在厨房，那人从客厅经过他居然没发现。
  他把汤放在桌上，拿起手机发消息。
  【小柚子：哥，汤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尚北临回得很快。
  【小尚人：我有事儿出门了，晚上回来喝。】
  夏宥盯着消息看了好一会儿。
  晚上回来还喝个屁啊。
  尚北临回来时已经是晚饭过后，
  【小尚人：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夏宥从电脑前起身，跑到窗前掀开帘子往下看，见尚北临骑着车站在马路上。
  他赶紧下楼出门。
  哥。
  夏宥话还没说完，尚北临上前一步牵上他的手腕，走，跟我回趟学校。
  夏宥莫名其妙上了他的车，这个时候回学校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尚北临载着他直奔设计学院宿舍楼。
  几分钟后，夏宥站在自己宿舍门前，十分纳闷。
  进去看看。尚北临说。
  夏宥看着熟悉的宿舍门，思考了一会儿，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季柯，他看到夏宥的瞬间笑意肉眼可见地爬上眉梢，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收假才回来。
  北临哥送我回来的，就回来看看？
  夏宥说完，尚北临出现在门口。
  季柯挠了下头，嗷，快进来吧。
  夏宥进门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原本放着空置物架的床，被人给占了！
  谁占了我的床！我交了住宿费的!
  另外两个室友也在，他们回过头，看了眼旁边的尚北临，都憋着不说话。
  尚北临轻轻搂了下他肩膀，这就是你的床。
  夏宥愣了下，反应了好几秒，视线在床上停留了片刻。
  床上铺的是汤姆猫全套，床单被套枕头，包括墙上的壁纸。
  重要的是床还拉了帷帐，还是密布透光的材料，夏宥走近往里看，看到里边还摆了个书架，书架上装了挂灯。
  这怎么看都是为了他专门弄的。
  他从小就喜欢汤姆猫，用的很多物品风格都是这个系列，尚北临平时没少拿这事儿开他玩笑。
  他回过头，哥，你做的？
  尚北临倚在一旁看他，嗯，喜欢么？
  夏宥静静地看着，依旧没说话。
  因为早上说了要回来住校？因为住的客房有些透风所以有人心疼了？知道如果提前说他一定会拒绝，所有悄悄瞒着他做了这些，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送到他面前。
  自从来到京安后，夏宥觉得自己够独立了，所有的一切他都能自己打点好，但是不代表他不知疲惫。
  他放在两侧的手指轻轻蜷起，很轻地眨了下眼。
  宿舍里有太多道目光，以至于他把内心的那点雀跃和莫名的情绪压了回去，只轻点了下头，喜欢。
  学长，为什么给夏宥装了帷帐啊？帘子一拉什么都看不见，多难受啊。
  一室友骑在椅子上笑着说，再说这样我们也不方便跟他交流了。
  尚北临说：上了床就睡觉，有什么可交流的。
  哪个宿舍不再熄灯后聊点有的没的。我听我女朋友说女生宿舍都拉这玩意，但我们男生从来不拉这个，坦诚相见多好啊。
  夏宥笑着说，装了帷帐我晚上也可以不拉上。
  尚北临视线扫了过来，为什么不拉？
  夏宥反问：为什么要拉？
  尚北临有些无语地看了他几秒，无奈别开视线，刚好和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季柯对上。
  两人对视两秒，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了，尚北临承认自己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怎么看都觉着他心思不纯。
  走了。尚北临转身出门。
  夜色浓重，校园陷在昏暗的路灯和零散的行人里，尚北临骑车载着身后的人，这人忽然开口问：哥你不高兴了？
  尚北临不说话，身后的人也陷入了沉默。
  这条路他们走了很多次，这样的黑夜并不陌生。
  从他们还未相熟时就是这样。最开始的只言片语，到后面越发亲近，夏宥会抓着他的衣服喊他哥，尚北临会在这人让他骑慢一点时故意加速吓唬他。
  夏宥会主动跟他说起白天在学校里的趣事，尚北临开始只是敷衍地应两句，后来会主动往下接话，主动说明天我来接你。
  夏宥甚至记不清他们是怎么渐渐变得这么亲近的，反应过来时好像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坐在尚北临的后座不用再刻意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谢谢，也不用为到底是自己骑车还是听尚北临的话上他的车而犹豫不决。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切，或者说从未在意过。
  直到从宿舍门出来，再次骑车上路，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条路，这样场景，是不是马上要戛然而止了。
  以后夏宥住校，不回九里巷，他也没有借口让夏宥再蹭他的车了。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深秋的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夏宥突然说：我以后还可以回去找你吗？
  尚北临握着把手的手篡紧，很轻地喘匀气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说什么胡话，住了校就想跟我断绝关系？
  没有。
  夏宥的声音很低，风声很大，尚北临却只听得见他说话，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车驶入巷口，在昏暗的路灯旁停下。
  巷子里的人经常在这个点出来遛弯散步，大概是国庆都出门度假了，也可能恰好他们回来的点不对，今天安静得反常，甚至能听到巷外路口起落的鸣笛声。
  尚北临听清了，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骗人，不会违心地说我大方这样的胡话，因为他真真切切地藏着私心。
  他就是喜欢夏宥。
  他上赶着关心人，对人家好，他乐意。
  夏宥站在院门口，沉默地看着尚北临把车推进院子，心里纠缠压抑。
  哥。
  他喊了一声，看到尚北临的步子顿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两秒，回过头来时眉眼间带着笑，他说：纠结这些干什么？
  夏宥抿了下唇，犹豫了下才说，醒酒汤你还喝吗？
  两人沉默对视：......
  十五分钟后，尚北临坐在客厅喝上了滚烫的醒酒汤。
  好像很荒谬，但是谁都没戳破。
  江语岚坐在旁边看电视，电视里传来交错的光影和人声。
  尚北临喝了一大口，脑子有些热，佯装随意道：你房间透风，这么吹着迟早要生病。
  夏宥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尚北临放下勺子，转过头，我家客房空着，床单被套都送洗过，很干净，你要不先过来住？
  旁边的江语岚刚好换台，听到这一句也关心地附和：是啊小宥，京安过了十月冷的快，尤其是国庆这几天，大降温，反正离得这么近，你就过来住吧。
  夏宥愣了片刻，不合时宜地走了下神。
  过了零点就是国庆，今年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现在住的客房有些简陋，但是拿东西挡一下，熬过这七天没问题，他不想麻烦人，于是拒绝了。
  尚北临无奈看着往外走的人，又看了眼放在茶几下的盒子，最终忍不住开口：我一会儿去帮你看看怎么修。
  晚上十一点，三层阁楼里，尚北临楼上楼下来回几趟，最后跟柳清借了块旧窗帘，站在床上往墙里打钉子，试图用窗帘把缝隙堵上，可折腾了半天似乎无济于事。
  窗帘不薄，可并非密不透风，风一吹凉意还是能透进来。
  这一天似乎格外的宁静，没了夏末聒噪的虫鸣，从清晨到夜晚，连秋风都裹杂着懒洋洋的气息。
  本来是旖旎暧昧的气氛，可房间里多了个蹭课的许吉安。
  夏宥坐在书桌前给他讲练习，笔起笔落间，他视线好几次瞥向窗边苦恼的尚北临。
  许吉安离开时已经临近零点。
  夏宥终于好笑地出声：算了哥，稍微透点风没事儿的。
  尚北临瘫倒在床上，语气里掺着些许烦躁，风口就对着床头，怎么会没事儿。
  夏宥刚要安慰，灯泡闪了两下，房间里陷入黑暗，连带着窗外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整个九里巷停电了。
  夏宥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身子很快被温暖的体温包裹。
  黑暗里，头顶传来很低的嗓音，又停电了，没事的。
  尚北临说话时胸腔有轻微的震动，夏宥脸贴着他的心脏，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轻轻点了下头。
  落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尚北临余光扫了一眼。
  时间恰好零点，气氛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