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何况清河是个女孩子,一个皇室公主比太子要容易的多,河东公主的母亲贾南风被关在金墉城毒死了,公主不也过的好好的?
  鉴于以上考虑,曹淑和羊献容互换了孩子。
  可是现实太多变了,远远超过了当年的考虑,谁会料到羊献容会五废五立啊!清河也跟着遭罪。
  老实说,如果真的预料到清河会遇到如此多的磨难,曹淑肯定不会将亲生女儿拿去调换太子王悦的,她舍不得。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想法子补偿清河。
  可是,她不能拿王悦的性命和前程去换清河啊!王悦清河都是她的宝贝。
  曹淑矛盾啊,怎么做都是错,可是又不得不被迫做出选择。
  如今,又到了做出艰难抉择的时候。
  曹淑决定和儿子摊牌,襁褓中,她替两个只会哭泣的婴儿做主,调换了两人身份,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轮到他们自己决定未来,不能再粗暴的干涉他们。
  曹淑往后退了两步,离王悦远一些,坐到了书房中间的胡床上,尽量保持距离,不要影响他做出自我判断。
  曹淑说道:“清河公主今天及笄,士族之间有些传闻,你应该听过。就是羊皇后看中了你,想选你为清河公主的驸马,所以要我当了公主的主宾。”
  王悦涵养十足,听到此事,坐在书案后面纹丝不动,好像并没有惊讶,“儿子略有所闻。”
  这孩子心思深,和自己亲娘打哑谜,连曹淑都看不透他,这下轮到曹淑着急了,被迫交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明天你也十四岁了,是个大人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当年我没得选择,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你父亲。”
  “我们结婚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你应该也看出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你父亲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和他不合适。你是我儿子,我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吃过的苦头,我不想你跟着尝一般,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那些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狗屁规矩,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当清河公主的丈夫?”
  王悦和王戎这种老狐狸打哑谜、拐外抹角的官场话说习惯了,面对曹淑毫不遮掩的问话,太多的东西涌向大脑,把大脑给堵死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终于看到儿子有动容之色了,曹淑提醒儿子,“我说的是一个丈夫,不是驸马。一个好丈夫,要为承担妻子的未来,为她遮风挡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不弃,同甘共苦。”
  “清河是个有良心的、自强自立的孩子,我亲眼看她长大的,准没错。你对她有一份好,她会回馈你十分.只是,一旦加上公主的身份,平心而论,清河公主并不是一个士族好媳妇的人选,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你点头,我会帮助你;如果你说不,我会回绝羊皇后的请求。”
  案几之上,王悦如泰山般岿然不动,案几之下,王悦的双手交叉紧紧握住,手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书房里空气蓦地稀薄起来了,这对母子几乎要被着紧张的气氛弄到窒息。
  当曹淑手中的茶杯凉透的时候,王悦终于开口了,“‘为她遮风挡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不弃,同甘共苦’,母亲,您对清河丈夫的要求,难道不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第78章 问情
  所以……你到底是答应还是拒绝啊?
  有个和亲娘说话都打机锋、绕圈子、耍心机的儿子是什么感受?
  果然是亲生的,这傲娇又委婉的性格和羊献容的性格太像了。
  直爽的曹淑受不了儿子山路十八弯的弯弯肠子,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悦道:“我本就一直在做这些事情,我肯定要一直做下去。”
  给句准话不行吗?啊!
  急性子的曹淑简直想把儿子一顿爆揍,然后倒提着双腿抖擞,直接把儿子的心抖出来看,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当驸马?”
  王悦正要开口。
  知子莫如母的曹淑又来一句,“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曹淑把王悦逼到了墙角。
  王悦觉得和母亲沟通太难: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母亲怎么一再问我啊?
  王悦反问道:“皇后难道还考虑过别人?”
  舍我其谁?这个还需要问吗?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无数次豁出性命,这还需要我说吗?
  曹淑已经摩拳擦掌了,“你到底娶不娶清河?是或者不是。”
  王悦更懵了,“清河除了嫁我,她还能嫁给谁?”
  身为一个母亲,听到这种话难免会往邪路上想,曹淑脑子就像遭遇雷击似的,“你对公主做了些什么?”
  我养了头狼吗?清河才刚刚十四岁啊,你怎么下的去手……
  王悦看到母亲杀气腾腾,顿时满满的求生欲,说道:“做一个驸马应该做的事情——‘为她遮风挡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不弃,同甘共苦’。除了我,没有谁能够做到。”
  我是清河公主驸马最好的、且唯一的人选。
  曹淑今晚的心脏经受了严苛的考验,顿时羞愧难当,我想得太龌龊了……
  曹淑琢磨不透儿子的心思,王悦给出的回应太现实、太理性了,少男少女遇到婚姻大事,难道不都是娇羞、激动的么?
  而王悦谈起他当清河驸马的态度,就像谋划如何把羊献容从金墉城里救出来复立时的冷静从容,步步为营。
  在曹淑的认知里,她只看过一对真正相恋的人,那就是刘曜和羊献容。尤其是刘曜爱羊献容,就像火一般奋不顾身,破坏性极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也像火一般的热情,从不理性的考虑,一切都靠激情,完全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付出,曹淑不喜欢刘曜,但是她也不得承认,刘曜对羊献容绝对是真爱啊。
  刘曜的爱是火,令人热血沸腾。
  王悦刚好相反,他的反应就像冰一般的冷静。
  儿子这个反应,让曹淑心里没底,“你做好了当清河驸马的准备,但是……你喜欢她吗?你喜欢一个姑娘,和对一个姑娘负责是两码事。”
  爱和责任是不一样的,曹淑后悔从小给王悦洗脑了,使得儿子混淆了爱和责任,影响了儿子的判断。
  喜欢清河吗?王悦怔住了。
  清河不到十二岁时,突然莫名其妙的拿出他的手帕,说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意,这是他送给她定情信物,说什么我们之间不合适,要把手帕还给他。
  王悦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只是看她对着自己发痴,垂涎他的美貌,口水都流成一线了,还无知无觉,所以把帕子给她,要她擦一擦。
  清河那个时候还没有经历那么多磨难,天真浪漫,也不晓得她脑子里想什么,居然误会他送个手帕就是喜欢她。
  更令他气愤的是,她居然隔天就把帕子还给他,说我们不合适!
  王悦当时其实好气哦,但他是个好面子的人,绝对不会承认他的失望和失落。
  王悦接过帕子就扔进火盆里了,还出言讽刺,“请问我何时说过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哼,自作多情。”
  当时清河很尴尬,立刻解释她是开个玩笑,胡说八道。
  现在想想,往事历历在目,嘴上那么说,心里其实很诚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就没有她当成朋友了。
  到了十三岁的那个冬天,清河鬼鬼祟祟的偷窥他洗澡,他故意装作不知,用澡巾蒙着眼睛,故意把清河当成侍女,要她进去加热水,还有搓背……搓得他心潮澎湃,身体和心理都起了变化,不得不把她赶出去,用一桶冷水往身下一浇。
  那种隐秘的、冲动的情感和反应,让他觉得羞耻、害怕、却又满足。
  就像小时候偷偷蒙在被窝里吃糖,又甜蜜又害怕被大人发现,偷偷摸摸的甜蜜羞耻又开心,光明正大的吃糖反而没有这种感觉。
  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喜欢?
  这种龌蹉的事情怎么告诉母亲呢?清河就像被窝里的糖,他偷偷的吃、慢慢的品,不能告诉家长的,太可怕了。
  王悦严肃的板着一张脸,“我既然要娶她,当然会……喜欢她,对她负责,这两样缺一不可。”
  王悦要在母亲面前保持完美世家子的形象,最深情的告白都被他说干巴巴的,就像汇报工作。
  王悦和刘曜完全是两种人,刘曜热情似火,从不掩饰他的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王悦则把爱情之火用冰包裹起来,不想让人看破他的内心,偷偷的蒙在被子里吃糖。
  王悦的表达,曹淑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这个儿子太正经了,将来新婚之夜洞房,是不是得找个人提前教教他……
  呸呸,又瞎想。曹淑重打精神,她要一件重要的事情确认,说道:“刚才族长来访,说的就是你要当驸马的事情。族长反对这门婚事,举出理由若干,我虽乐意促成你和清河,但是,族长的理由都很有道理,如今是乱世,清河的父皇母后都受制于人,大晋社稷摇摇欲坠,内部还斗争不断,她这个公主是个泥菩萨,自身难保,还可能会拖累你的前程。可是你有当宰相的志向,你要想考虑清楚。”
  比起刚才对清河感情的确认,王悦对这个问题毫无纠结,说道:“我已经长大了,该我担当的责任,母亲不要再给我当挡箭牌。下次族长若再来,母亲不要理会,我直接和族长说。从古到今,那个宰相的官位是靠妻子的地位得来的?”
  “从古到今,又是那个宰相的官位是因妻子的原因而失去的?当不当宰相,全凭自己本事,把当不上宰相的责任强行扣在在妻子身上,真是无稽之谈。”
  曹淑听了,几乎要拍手叫好,儿子口才太好了,直接两个问题就能把族长给怼回去。
  曹淑握拳往案几上一锤,“说得好!既然你心甘情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先看看清河公主的意思。”
  话音刚落,王悦就说道:“她定是愿意的。”公主垂涎我的美色已有两年了。
  曹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她又可耻的对这对少男少女的关系生了不好的邪念,难道……我不应该太放纵他们了,故意制造那么多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王悦心道,清河偷窥我,还摸了我的背,还偷了我的洗澡巾,司马漪华之心,人尽皆知。
  然而,王悦说不出口,说道:“我就是知道。放眼洛阳城的少年,谁能比得上我?唯有荀灌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然而她是个女孩子。”
  幸亏荀灌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我会遇到一些波折。
  曹淑亲手养大的女婿,自是样样都觉得好,觉得王悦说的有道理,“事不宜迟,我明日就进宫,把你和清河公主的婚事先办下来,只是清河年纪还小,将来下嫁到咱们家,等她满了十六岁,你们才能圆房。”
  曹淑十四年前就盼着这一刻,亲生女儿嫁给养子,不过她知道生育对女人的苦痛,希望清河的身体和心理做好准备再说。
  听到最后两个字,王悦不动如山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脖子有些泛红,喉结上下滚动,“母亲,我比清河公主还小一天。”
  我是你亲儿子啊,难道我是那种只顾自己的禽兽么。
  曹淑兴奋的搓着手,希望睁眼就到明天,王悦也是浮想联翩,难以入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诗经》第一篇《关雎》真是神作啊,好像有人偷窥了我的状态,句句写实。
  与此同时,皇宫。
  今天清河及笄,羊献容和女儿同塌而眠,母女两个说体己话。
  清河像小时候钻进羊献容香软的怀里,“好舒服。”
  羊献容搂着女儿,摸着她的长发,清河的脸稚气未脱,虽已及笄,但在羊献容心里,她还是个孩子。
  如今大晋大厦将倾的严峻局势还有皇帝虚弱的身体,羊献容着急把女儿嫁给王悦,给她一个靠山,是个孩子也得嫁啊。
  不过,在订婚之前,羊献容要确认女儿的心意,心中再有不舍,今晚也要摊牌。
  “清河,你喜欢王悦吗?”羊献容问。
  感觉怀里的少女身体一僵,听见女儿轻松的说道:“喜欢啊,一直喜欢他。”
  清河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其实紧张的要命:我藏了好多年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母亲看穿了?
  羊献容觉得女儿没听懂,又道:“你也喜欢荀灌吧,但我问你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是……想嫁给他,叫他卿卿的那种喜欢。你懂我的意思吧。”
  羊献容担心清河开没开窍。
  母后太低估我的,我都背地里叫他卿卿无数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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