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五十年前的爱情

  “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正赶上她跟几个小流氓在理论，原本我是鼓足了胆子准备上去救她的，结果呐？嘿，三下五除二，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直接就把几个小流氓给揍趴下了！”
  老者说的眉飞色舞。
  倒是王玄在一旁好奇的问道：“你不怕吗？”
  “哈哈哈……怕！”老者重重的点头，说道：“要不是讲究礼貌，当时我就跑了！心想这样的女人要是娶回家，那自己下半辈子不就废了？”
  “有道理！”
  “但……随着接触，我发现了她的很多面，就是……就是越品呐，越有味道，如同一壶老酒，层层叠叠，无所穷尽。”
  王玄睁大了眼睛说道：“你确定你当时不是冲动？”
  “嗯……也是有点冲动了。”
  老者一阵苦笑，说道：“不过随着接下来的接触，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好，理所当然的结婚，生子，她变成了贤妻良母，我也在事业上蒸蒸日上，一切都奔着好的方面走。我们觉得我们是可以白头偕老的，但……”
  “跑了？”
  “啧……我说你这个臭小子，能不能说点人话？”
  “不是，我就是好奇。”
  “死了。”
  “死了？感觉听你说……她身体条件挺好啊。”
  “是啊……应该是挺好的……”老者叹了口气道：“一辈子都没病没灾的，就算是感冒我也从未见她得过，可是这病一来……竟然就要命。”
  “怪不得人说，平时身体特别好的人，只要一得病就是大病。”
  “呵呵，可不就是吗？”老者道：“我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走到我头里去，当时我就想死了，要不是因为孩子……”
  想了一下，老者突然笑了，又看着游泳池说道：“总算是熬出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娶妻生子，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操心了。这癌症被检查出来的那天……换做别人，也许会伤心悲痛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感到解脱。总算，能去见她了，这么多年，她还会在奈何桥边等我吗？”
  “那个……”王玄想了一下说道：“什么奈何桥，乱七八糟的，都是骗人的，假的，根本不存在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一干二净。”
  “我说你这个臭小子……我要是年轻二十岁，现在非要揍你一顿不可！”
  “我……学理的，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也不懂得安慰人？”
  “嗯，学理的嘛。”
  “哼！”老者狠狠的白了王玄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粼粼水面，突然又微笑起来，说道：“我之前问过你吧？什么是完美。我觉得现在就是完美了。在她走之前，我们经常来这里，泳池被拆迁，先是盖成了小楼，我们省吃俭用的在这里买了一间，当然，也因为她是游泳池的职工，享受了一些待遇。然后小楼被推了，这里变成了五星级大酒店，我们被分了很多钱，但我们却没有要，就只有一个要求，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弄一个游泳池，就像是曾经的游泳馆一样……这里虽然变了，我们的记忆却没有变。”
  王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老者说道：“自从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是不敢，也是不愿。如今，我要死了，我想要最后来到这里，来到我们最熟悉的地方，来到我最能贴近她的地方……死去。这就是完美啊，生命对我真的不薄！”
  王玄看着他眼中的喜悦，总觉得有什么 地方不对。
  他也看向了水面，然后走过去，伸手在水里搅动几下，随后说道：“这就是普通的水啊，还有点漂白剂的味道。”
  “呵呵，你似乎是想要激怒我，让我有求生的欲望吗？不不不，你不要白费心机了，不可能的。”
  “不是啊，我……学理的，不懂得那些计谋，但我总听人说，嗯……听过别人说起，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一个人死去了，就真的死去了，但其实又没死。”
  “你不觉得你自己说的话很矛盾吗？”
  王玄摸了摸鼻子，说道：“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臭小子就是不想走是不是？好吧，你问吧。”
  “她死的时候，孩子们多大？他们还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母亲吗？”
  “哎……怕是都忘了吧，偶尔会看到照片，然后缅怀一下，不过那些童年的记忆原本就模糊，关于她的话题也是越来越少，前几年孩子们还想让我找个后老伴。”
  “嗯……果然是记不清楚了嘛。”
  王玄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道：“我觉得吧，一个人的肉体死了，还不算是真正的死掉，所有生物其实都已经找到了可以延长自己生命的办法，那就是延续。生出后代，后代身上带着前人的dna，流淌着前人的血液，只要后代不觉，前人就总有一部分留在后代身上，这……是一种生命的延续。但我们人类要比这个还要高等一些，我们有灵魂！倒不是说我相信鬼神，灵魂这东西吧，我觉得应该就是一个人的记忆，比如古时候人们讲一个失忆的人，就说他失了魂。那么肉身是在孩子身上，后代身上，灵魂又在哪里？我觉得是在记忆上，而记忆又在哪里？”
  王玄转过头看了一眼老者，说道：“我觉得应该在你这里。其他人对她已经都渐渐遗忘了，也没有那么多关于她的回忆，早晚会忘记。只有你，你的灵魂早已跟她交织在一起，因为你们的记忆永远是连在一起，比如说这里，比如这个泳池。我是学理的，根据理性的分析，我觉得如果你死了，本属于她的那份记忆，那份灵魂，也会彻底消失的，那么……她的灵魂就真的死了。多少年前，看在病床上的她，你是无能为力的，你紧紧握住她的手，却依然无法留住她逝去的生命，她的灵魂。而现在，你有选择，你多活的每一天，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每一天。”
  王玄说的极为理性。
  却不知为何，对老者而言特别的有效。
  他愣住了。
  瞪圆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水面。
  随后身体就颤抖了起来。
  王玄看着他，还想要再安慰几句。
  却并不知道，他这么一个最不会安慰人的角色，竟然真的就说服了一个谁都无法安慰的人。
  “老先生，要不我们还是先出……”
  “走吧。”
  “还要撵我啊？”
  “不，我们一起出去。”
  老者缓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腰，苦笑道：“其实……真的很疼呐，每时每刻都会疼，强效镇痛剂才能让我睡一个安慰觉……你知道每天早上都会被疼痛惊醒的感受吗？”
  “嗯……我知道。”
  “知道？”
  王玄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其实即便是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全部的地方，都是骨折着呐。”
  “你骗人！”
  “镇痛剂确实很强大，我现在对温度的感觉很迟钝，你看。”
  说着，他张开自己的手掌，上面已经起了水泡。
  “刚才我要试一下墙壁的温度，烫出水泡了，才有感觉呐。”
  “你……”老者一脸呆滞的看着他，好一阵才苦笑道：“你这家伙啊……好，你救吧，你想把我怎么弄出去？！”
  “大爷你玩过蹦极吗？”
  “没有！”
  “想玩吗？”
  “不想！”
  不想归不想，但却还是在王玄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之中，老者呼喊着谩骂着，甚至疯狂嚎叫着，从空中快速下降……
  无人机又送来了速降背包，也同样给王玄带去了很多工具。
  其实刚才王玄跟老者对话聊天的时候，大队长都要被吓死了。
  他以为王玄终于坚持不住，直接昏迷在房间中了呐。
  窗户上玻璃的反光还一直阻挡无人机对房间内部的探视……直到王玄和老者露出头来，大队长才总算松了口气，同时也发现，自己手中拿着的对讲机已经被他捏的变形，上面满是手汗，还有一些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