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节
桓瓖面色不定,又急忙往身上看了看。
我说:“公子放心好了,不过是为了给公子换了身衣服,让公子小睡了一觉。”
桓瓖大约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完好无损,面色松下。
“我这药效公子可是试过了,可知我不曾诓骗公子。”我说,“公子若还是这般动来动去不肯安分,我忍不住便会再让公子睡上一觉,到潼关再将公子唤醒,可皆大欢喜。”
桓瓖骤然又变色,一下坐起来:“云霓生,你休拿这些旁门左道来威胁我,我就不信元初会许你伤我!”
“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我笑嘻嘻,“此去潼关还有几日,我在公子身边,定然伺候得好好的,一路给公子喂些粥水,不让公子饿了渴了。”说着,我停了停,语气一转,“不过旁事我却是管不着了。”
桓瓖狐疑地看我一眼:“甚旁事。”
我说:“公子也知晓,人总有个七情六欲四火三急。我这药最不好的地方,便是服药者不但无知无觉,连便溺之事也不可自主。睡上一日之人,大多都要失禁一身。不过公子放心,无论多脏多臭,公子都不会有一点知觉,去到潼关也就数日而已,不是甚大事。”
桓瓖:“……”
见他终于安分下来,我在船庐里寻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
说来奇怪,虽然一夜未眠,但我一点一不困,就算闭上眼,心里仍然念着外面。可惜公子一直不出来,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教我心头七上八下。
“与元初争吵了?”正当想着事,桓瓖在旁边忽而不冷不热道。
我看去,他闲适地倚着一只装麦麸的麻包袋,看着我,神色轻松。
我没答话。
桓瓖“啧”一声,道:“你也不必瞒我,方才元初那脸色,我都看到了。”说罢,他凑前些,“可是你想回头,他不许?”
我没理会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桓瓖笑了笑,叹口气,“我这堂兄啊,莫看平时一副清高之态,其实要强得很。他这般千里迢迢跑来,八成就是打好了主意要将你从秦王手中接走。可惜啊,世事无常……”
我冷笑:“公子倒是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桓瓖道,“元初都认了你是未婚妻,将来你便是我堂嫂。”
提起这事,我耳根又是一热。
“哦?”我瞅着他,“你不反对?”
“元初认定之事,何人反得?”桓瓖道,看着我,“说到此事,我倒有一法,可让家中也将此事认了。”
“哦?”我问,“何法?”
桓瓖道:“凉州那般边鄙之地,这一路山长水远,要走到何时?不若我等调头去谯郡,桓氏手中可是得了数州兵马支持,就算那些人各有算盘,桓氏得了天子旗号,便是得了道义,谁敢不服。你去劝元初,若是劝成了,家中定然会欢欢喜喜将你迎进门。”
我叹口气,颔首道:“公子说的,亦是有理。”
桓瓖露出得意之色。
我拿出药瓶:“公子这般多话,还是睡一觉吧。”
桓瓖:“……”
第237章 长谈(上)
天亮得很快, 没多久,太阳到了当空。
我无所事事, 回到自己的船庐里去歇宿。昨夜一夜未眠,我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躺在上面, 没多久, 在河水的流淌声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动静, 猛地睁开眼,却见公子正站在面前。
他手里拿着那件皮毛大氅, 正盖在我的身上。
“你……”我忙坐起来,揉揉眼睛,道, “你不是在议事?”
“嗯。”公子皱了皱眉, “你怎不穿着它睡, 着凉如何是好。”
我说:“方才更衣时脱了下来。”
“怎不穿上?”
“忘了。”我说, “不冷。”
公子看我一眼, 不由分说地将那大氅给我穿上。
我看着他, 心头不由地又撞起来。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公子替我系好衣带,抬眼。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那眉间的冷锐之色, 似消散了少许, 但依旧严肃。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拉过他的手,小声道:“元初,你还在恼我?”
公子:“嗯。”
我:“……”
其实我希望他不要直爽,婉转地说没有,我便好鬼扯一番蒙混过关。
公子看着我,正色道:“你知道我恼你何事?”
我想了想,道:“恼我擅作主张,不曾与你商议。”说罢,我忙解释,“元初,你仔细想一想,我这般做法难道不对?你我各有脱身不得之事,分头行事自无不妥。且你一向志在匡扶天下,这般做法并无相悖。”
公子道:“这些不过是你猜测,你未与我商议,怎知我脱身不得?”
我愣了了那个。
“霓生,”公子目光深深,“我恼怒者,乃是你遇到为难之事,便总是首先想着将我推开。当年在桓府时是如此,你我重遇之后,屡次亦然。我便这般不得你信赖,以致事事都须你独自承担?”
我诧异不已,一时哑然。
平心而论,他说得是不错。
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习惯于独自完成。但这也有我的道理。公子总有他的事要做,比如此番,他要护送皇帝和太后回凉州,又如何与我一道承担?
“你现在都知晓了,有何打算?”我嗫嚅问道。
公子正要说话,这时,门上被敲了敲。
“元初?”是沈冲的声音。
公子应一声,未几沈冲推门进来。
“霓生不歇息?”他看了看我,神色比公子温和多了。
“醒了。”公子道。
沈冲不多言,看看他,上前来,将手中一块玉佩递给他。
“这是从前我堂叔给我的物件,你要动盐政,找他或许可行方便。他虽已经还乡,但仍留有许多人脉。”他说着,有些自嘲,“元初,此事我只能帮到这里。”
我听着这话,愣住。
堂叔,盐政……我即刻想到了原司盐校尉沈钦。
沈钦此人,比沈延圆滑世故多了。他在东平王上台之后,对东平王极力讨好,与东平王世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故而就算沈延割据长安,与东平王互骂反贼,沈钦也只是被夺官免爵,坐了两个月大牢之后被逐回乡里,性命无虞。
公子颔首,道:“有此物足矣。”说罢,他起身,将随身携带的符节印鉴解下,交给沈冲,“凉州一应军政之务,皆劳你代我处置。你与长史俞峥亦是熟识,政务有不明之处,可与他商议。至于军事,可问参军黄先生。”说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从前见过他。”
沈冲一笑,将符节印玺接过:“我知晓,你放心。”
公子道:“那边就有劳你了。”
沈冲道:“你和霓生也须多多保重。”
我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不由睁大眼睛。
“你……”我瞪着公子,不可置信,“你要随我回去?”
“不可么?”公子看我一眼。
“可……可你是关中都督,还要护送圣上和太后去凉州。”我结结巴巴道。
“谁说关中都督便不能走,你先前定下那计策,是由我亲自护送圣上和太后去凉州么?”公子反问。
我一时无言以对,仍是狐疑。
“霓生,”沈冲微笑道,“这是元初出来前便设下的计议,就算无秦王之事,他也要往雒阳一趟,前方下船,我等便分道。”
我再看向公子,只觉心思飞转,却一时有些恍惚。
“你打算去雒阳做甚?”我问。
“自是有要事。”
“你不亲自护送圣上和太后,不怕路上出事?”我不解问道。
“黄先生已在途中设下了接应,且逸之和杨歆持我印绶仪仗,过往关卡皆不可阻拦,有违逆着,可当场斩杀。”公子道,“目前圣上和太后去往凉州之事,除了我等之外,只有秦王知道。就算东平王和我父母得知,无论号令阻拦还是派追兵,都已经来不及。”
“其实昨夜元初与秦王结盟,于此事亦是有利。”沈冲补充道,“越往西走,秦王势力越大。若元初不曾与秦王结盟,要绕开他的眼线,便只有取道长安。长安有我父亲在,一旦被他发现,只怕就算我出面也难保圣上和太后周全。”
这话倒是在理,我缓缓颔首。
“不过这也是险棋。”沈冲苦笑,“秦王素来深沉,若他反悔,在中途埋伏截杀,只怕不堪设想。”
公子道:“他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得不偿失之事,他不会做。”
我仍不放心,又道:“可你是关中都督。你不坐镇凉州,万一那边生出事端,岂非群龙无首。”
“只要秦王不动凉州,便无人可动得。”公子道,“黄先生如今是参军,军政之事,他和俞长史足以应对。且如今还有逸之在,他曾在朝中主持政务,由他坐镇足矣。”
我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
“子泉呢?”沈冲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公子沉吟片刻,看了看我。
我说:“既然子泉公子迟早要放,不若随我等一道回去。”
公子颔首:“我亦是此意。”
沈冲看着公子,有些意味深长。
“他回去,只怕你这事也瞒不住了。”他说,“若见到你父亲和大长公主,可曾想好如何应对?”
公子淡淡一笑:“放心,我自有道理。”
沈冲还要去见皇帝和太后,不久,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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