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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白眼狼 第26节

  曹二叔早就被亲娘拎着耳朵叮嘱了无数遍,绷着面孔,神情有些紧张,等着大侄子吃完了,全家一道去三伯爷家拜年,再说栗子林的事。想起晚上要和侄子一道去夜探丘家地窖,哪怕老娘把地方说得明明白白,那里也不是什么深山冷坳,更没有豺狼虎豹,不过是个废弃多年的破地方,他还是浑身不自在,冷汗悄悄地冒了出来。
  看看自家大侄子镇定自若,谈笑风生,他实在是佩服,别看富贵小小年纪,可比自己这只会刨地,一点不经事的庄稼人强多了。
  给三阿爷一家拜了年,又喝了杯糖水,阿奶引出话头,富贵眉飞色舞地向三阿爷汇报他为了大伙的口粮,历经千难万险、克服种种磨难,进山找到的“宝地”——一大片晚熟的栗子树林。
  “当真?!”曹书记又惊又喜,粗黑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林坎大队下辖三个生产小队,都是原来的自然村,共有两百多户,一千两百多号人,过了年倒有三成人家屋里快揭不开锅了。
  坎坡村和前溪村在山脚下,水田多,平地多,存粮还稍好些;黄林村在半山腰,本来产出就少,虽说靠山吃山,谁又敢去深山老林讨吃食?年景一差,立时就有熬不住的人家。
  山里能寻着大片栗子树,就算能吃的果实没有富贵说的那样多,多少也能让自家村里的队员们熬过这个冬,到时国家救济粮一到,难关就过了。
  “我骗侬作甚?我骗侬,我就是这个!”曹富贵气哼哼地竖起小拇指,指天发誓。
  “好好好!富贵啊!你立下大功了。”
  曹书记喜得团团转,他家里的人面面相觑,虽然高兴,到底还有点信不过富贵哥这爱信口开河吹大牛的家伙,不过想想人家小小年纪,上次就好狗运撞了个山大的野猪,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踩上什么狗屎运呢?
  “这事体要知会河生,让他带队上山!”三阿爷手一挥,立时下了决断。
  他虽然是大队书记,但也不好超过生产队长石河生直接指派队员们。反正功劳是他老曹家的,又有他这大队书记的身份在,石河生人仗义也懂事,总不会亏了曹家人。
  曹伟岩转头望向曹富贵,眼睛湛亮,沉声道:“富贵,要是真能弄到这许多栗子,能解决群众的肚皮大问题,我给你记头功。”
  有些事情他记在心里,明处却也难为,都是曹家人,太过偏护了要是万一有什么杂碎看不过眼,举报到公社里,他这大队干部也不好做。如今有明当明的功劳在身,以后再有什么事帮着富贵这个大功臣,也是理直气壮,旁人说不出什么是非来。
  生产队长石河生向来雷厉风行,一听说曹富贵发现了这么好一块宝地,喜得蹦起三尺高,怒吼一声,立时点齐民兵带上家伙,和村里的民壮们一道,挑箩提担,浩浩荡荡地跟着富贵哥上山。
  这么多人一起进山,别说野兽不敢照面,要是敢来,也不过是队员们一顿加餐!
  晌午不到上山,黄昏时分,几十人的长队伍终于下了山。
  富贵哥一马当先,带着大黄耀武扬威地走下山来,他身上只背了个小箩筐,意思意思装点栗子,一整片林子他都让出来给大伙添粮了,还争这一丁点?
  曹二叔护着他走在旁边,就仿佛富家少爷鞍前马后的忠实管家。
  “来了来了!”
  “当真哎!喔哟,好多栗子,居然没坏掉!”
  “富贵,侬好本事,好运道,大气!上道!”
  “石队长,栗子咋分分啊?阿拉屋里断顿了,多分点啊!”
  “富贵,侬厉害喔!”
  苦苦留守在山脚,面黄肌瘦的队员们群情激动,哄然围了上去,看着满满一担又一担的毛栗子欢喜不已,称赞话是一筐又一箩,不要命地往富贵脑袋上栽,一边吞着口水,欢欢喜喜等了队长发话分栗子。
  曹富贵笑眯了眼,连连拱手谢过:“哈哈哈!诸位乡邻莫要赞过头了,我都要飘起来了!”
  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自然也有看不顺眼的,可眼前堆得满满的栗子当前,都是曹富贵一人发现的大功劳,人家一点不独占,尽心尽力带了人上山归公,再看不顺眼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有曹书记出面,再有石队长这块大石头压着,各家闹哄哄争了一阵,到底还是按年底工分算账分栗子,多干勤快的多分点,少干偷懒的少分。专门又划出一部分,用于救济真正劳力少、又困难断粮的人家。
  本来还要奖励富贵哥这个发现者五十斤栗子,曹富贵大手一挥,正气十足,说是我报告队里又不是为了多要点吃的,这点粮食就补给更困难的人家吧!
  啪啪啪!队里的人们感动得掌声哗哗,连绵不绝。真正想不到,平日二流子般四处晃荡的曹富贵,还有这样一颗金子般无私的心,真是看走眼了啊!
  第39章 地窖
  二傻也背了满满一筐栗子, 咧着大嘴走到富贵哥身边, 口水都快把胡子打湿了, 捧起一把递到他面前, 希冀地说:“糖……炒栗子!”
  曹富贵眼一横, 骂道:“有得吃就不错了,还糖炒!”
  二傻这家伙,脑袋瓜虽是糊里糊涂, 可对于吃食似乎是越来越执着了, 昨日放他出炼庐时念叨几句糖炒栗子,他居然就牢牢记住了。
  “二傻!侬作甚?!还不回屋!侬个憨大, 好歹不识,有种人憨大都不放过, 骗了侬当畜生, 当苦力,侬还要倒送上门,我是前世造了甚孽啊……”
  孙婆子颠颠冲了过来,掐着二傻的胳膊破口大骂。孙留宗跟在后头恶狠狠地冲着他二叔喊, 栗子都是他的,一个也不许给别人!
  “吵甚?!再特娘的吵, 栗子不要分了!让孙光宗修路挖塘赚工分去!”
  石河生眼如铜铃,怒喝一声。
  孙家老弱病残懒的, 一窝子烂泥一样滩在地上, 要不是怕饿死了他们队里也不好办, 谁愿意去管这一滩。富贵肯帮着二傻找份工, 看傻大个吃得红光满面,都知道人家补贴不老少,还有脸闹!
  孙老婆子一拍大腿,拉开嗓子还要嚎,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啪叽一声摔到了一坨热狗屎上,吃了一嘴臭。众人哄笑声中,被她一脸黑沉的儿子,嫌弃地拉了回去。
  “啧啧!【幸运-2】名不虚传!就是不知能持续多久。”
  曹富贵也不计较这老婆子的不开眼,悲天悯人地喃喃念着只有自己懂的话,大黄狗毛直竖,警觉地夹起尾巴,悄悄闪到一旁。
  富贵哥鄙夷地白了一眼孙留根,这小子把栗子当宝一样抱在怀里,上手就想啃,被刺毛扎得哇哇大哭,估计这小子也没少抢【幸运-2】的点心吃。
  一点破栗子还怕你阿爷来抢,眼孔忒小!咱家炼庐里山珍熊掌都没来得及吃呢!
  在一片赞扬声中,富贵哥鼻孔朝天地拎起小乔回家转。
  哭哭啼啼的刘翠芬,到这时才看到了有段日子不见的儿子,她惊愕地擦拭着似乎泪水永远都流不干的红肿眼睛,只是捂着嘴呜呜咽咽地盯着小乔,眼里是诉不尽的悲苦,却一个字也没说。
  “走吧!”
  曹富贵撇撇嘴,让小乔拄着他的拐一道回家,一来爱护刚好不久的腿,二来也是低调,免得伤好太快引人注目。
  小乔低头应了声,声音有些别样的沙哑。
  曹富贵嗤之以鼻,轻轻一记拍在小乔沉默的脑袋瓜上,这样的娘有甚可记挂的?更加不必放在心上。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炮制熊掌呢!
  这些日子研究下来,他对炼庐里那只宝炉耗灵气的操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总的来说,越是简单的配比和原材料处理,就越是少耗灵气。而越是复杂,听上去就高大上的材料和配方,耗起灵气就越凶残。
  熊掌是好东西,可这玩意属于有名的古八珍之一,材料比之一般的肉食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好太多了。而且烹饪的配方没一个简单的,光老祖宗收集的那十几张,什么“红扒熊掌”、“掌上明珠”、“宫廷玉掌”……哪一样不是蒸煮煨炖,工序繁多?
  想想那个灵气消耗的量,就阿奶给的环佩只剩18格可怜的“灵气”,种粮食都胆战心惊,只怕不够用呢!哪里还舍得再贪图这点口腹之欲。
  曹富贵把死不瞑目的黑熊从陷阱底“扛”出来,满怀一腔欲吃而不可得的悲愤,将四只熊掌剁下,收藏到保鲜的“药柜”格子里,留待以后玉石灵气宽裕时再炮制。
  倒是那熊身上那块破皮子,好好硝硝,再让阿奶巧手补补,还能给阿爷做件熊皮袄子。
  这几年再怎么困难,阿奶和二婶两人总也绞尽脑汁,巧手给孩子大人添制几件新衣裳。就是最小的苗儿,虽说“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轮着她总是穿大姐和宝锋着不着的旧衣裳,可城里大姑有时也会扯块布给小娘们打扮打扮。
  家里只有一个人从来没穿过新衣服,就是阿爷,按他的说法,老头年纪一把,穿那花哨作甚?新衣服给女人孩子们穿。他那件棉袄,里面的旧花絮板实得硬梆梆,阿奶扯着让他换,他都死活不肯。
  给阿爷做件熊皮袄子,外头罩上的旧衫,又保暖又不起眼,多少好!
  曹富贵把倒霉黑熊的一身皮肉都分派好用场,拿起割刀毛手毛脚把皮子剥下,上头多留点肥油碎肉也不打紧,反正都丢给老酒伯去硝制,他自然会弄得妥妥帖帖,一点不浪费。
  老酒伯看到那么老大一张破熊皮子,眼皮子直抽筋,看这毛糙的刀功手法,皮上留下的肉没有一斤也有七两,只有曹富贵这臭小子干得出来。说是山上人家打的,哪家猎户会把好好的熊皮戳成个漏勺?说是陷阱坑的,这得是多傻的熊,才能这么舍生忘死地凶猛投奔陷坑,还狠狠摔个底朝天的?
  他一句没问,就当富贵那扯蛋话是真的,没好气地抢过被糟蹋得血肉糊茬的皮子,迅速藏进草料堆里,低声道:“十天后来拿。”
  天寒地冻的要硝皮子,又得泡药水,又得揉,还要烘塘,十天都算是少的!
  曹富贵嘿嘿一笑,从箩底翻出一大块熊肉,丢给了老酒伯:“喏!莫讲我占侬老头便宜,这么高档的工钿没见过吧?”
  “小子,有心了。”老酒伯接过肉,啧啧赞叹,笑得皱纹掩了眼,“放心,侬这般照顾老头,我总归不会饿得翘辫子的。”
  曹富贵看看他,眼神有点古怪,在梦里没人投喂这老头,他可不就饿得一命呜呼了。
  等到出溜的曹富贵一路晃荡回屋,二叔背着栗子,老早带着小乔和孩子们早一步回家了,连二婶都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她一脸阴沉,乌云密布,像是要滴出水来,抬头见到富贵又背来一大箩的肉,立时阴云消散,阳光普照,忙不迭地喊大的小的帮忙。
  喔哟,男人笨是笨,贴心又能干,孩子聪明又听话,还有这么一个天天往家里搂好东西的宝贝大侄子,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什么娘家屋头哭哭闹闹的烦心事,干她一个泼出水,嫁了人的甚事!当年想着把女儿卖了换钱,如今居然还有脸狮子大张嘴讨钱讨粮,呸!
  富贵扶着阿奶,朝二婶那边挤了挤眼,悄声问:“又在娘家憋气了?”
  “小孩家家,不要多管这些事。”阿奶横了他一眼,也没多问那筐肉的来处,就把人拉进屋里,又叫了老二进去,再三再四叮嘱晚上“行动”的注意要点。
  “记住……”
  “地窖打开不能立时下去,要点油灯,火不熄才能入。腰上要系绳,两人要照应……我都会背了!阿奶,我怎么觉着你这套有点像是人家发丘摸金的路数啊?嗷!”
  阿奶一巴掌糊在乱讲话的大孙子嘴上。
  倒是曹二叔,紧张得不住背诵要点,当真是要一字不漏记住老娘吩咐的话。
  月黑风高,云淡星稀,正是办大事的好时机。
  阿奶千叮万嘱让老二带着大侄子去做事,地方都只告诉了曹二叔,就是怕富贵一个人不知轻重自已去闯,哪里会给他机会甩开二叔。
  王柳枝知道男人要跟着侄子去干事,却又不知道到底做什么,一颗心忐忑不定,又说不出口让男人别去。富贵这么点大的小男人都知道冒险为家里找吃食,当叔的还能半点没担当?也只能担惊受怕,默默在屋里等。
  婆婆张氏望着两人提灯远去的身影,只说了一句话:“莫操心,没事。”
  不知怎地,王柳枝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一颗心稳稳落了地。
  “晓得了,我等他们回来。”
  丘家地窖并不像志怪武打故事里一般,建在什么神秘地方,还造了无数机关,只不过建的入口隐秘了些,有阿奶的指路,曹二叔并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地方所在。前溪村对他而言,也就像是屋后菜地一般,熟悉得很。
  地窖就在村人时常歇脚的凉亭底下,揭开地上铺的青石板,下面就是装了提环的盖门,要不是阿奶说出来,谁会想得到凉亭下还有个秘密地窖。
  也是,当年这一带都是丘家的地盘,穷鬼们哪里能有福踩上丘家自建的凉亭地面?要不是新中国解放,推倒了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几个村子的农户如今都还在被丘家吮骨吸髓地压迫剥削呢!
  地窖入口设计倒还有点稀奇,等到二叔小心地点了油灯往底下一照,曹富贵也好奇地伸长脖子望下张望,这一看,大失所望,就是一根笔直笼统的石板阶梯,什么花样都没有,哪里有丝毫丘半城的气派?
  油灯没灭,曹富贵跃跃欲试,想要入内,被听老娘话的二叔死活扯住,非要等到淤气散尽,这才当先缒绳而下,老娘说了,绳子栓在亭柱上,当叔的就要打先锋。
  曹富贵等得六神不宁,急躁不已,好不容易见二叔扯扯绳子作暗号让他下去,赶紧顺着阶梯蹬蹬跑下。
  一下阶梯,看清煤油灯照的地面,富贵心底就是一片凉。
  地窖挺大,挖得也挺深,方方正正,足有他家三间厢房屋子拼起来那么大,可他娘的再大的地窖,不装满金银珠宝,空空荡荡的是留着给后人吃灰乘凉不成?!
  不对,也不是空的。
  几只做工考究的樟木箱子,箱盖大开,被丢弃在灰尘满地的地窖里,几样零碎的绸缎、饰物洒在边上,地面还有些重物拖行的痕迹。看来,这地窖虽然是没被群众们发现,可他丘家便宜阿爷逃跑时,也没忘记把好东西拿光!
  满心发财梦想的曹富贵被深深打击了,肚子里破口大骂丘家便宜阿爷不讲究,都不知道留下点东西给后人。
  曹家二叔倒是有些放松下来,老娘让他做的事,他一样不漏一丝不苟地全做到了,只要把富贵太太平平带回家,这桩莫名其妙的差事就算完结了。虽然不知道为甚要来这个地方,但老娘交待的事情总是不会错的。
  看大侄子楞楞地发呆,他也有些急,轻轻推了一把:“富贵,富贵?能走了伐?等下万一有人来,看到就不好了,说不清楚。”
  “好……嗯?等等!”
  富贵心灰意冷,正想着这把亏大发了,还是早早了事,早早回去,突地看到一只樟木箱子底下的角落里,似乎有点突起?他心中一动,奔上前去,把底上蛀朽的绸缎拎开,下头露出一截光润的玉石来。
  他大喜过望,一把拎起那只看上去颇为漂亮的玉件,手上一轻,只拎出个碎段来。原来这是柄长长的白玉如意,大约是当年搬运时不小心砸断了,成了几截,要不然也不会留着便宜后来人了。
  曹富贵捏着手头那块如羊脂般润泽白嫩的如意柄头,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来,幸亏阿爷的炼庐宝贝不嫌弃玉碎不碎,断不断的。
  把碎成几截的玉如意放入怀里,他悻悻地跟二叔道:“二叔你先上去,我跟在你后头,阿奶让我收拾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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