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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心善

  见到倒地的孙嬷嬷,姜见月百感交集,最终只是化作对郦桃的一个微笑,“辛苦你了。”
  郦桃站在门槛前,正巧迎着晨光。她仿若新生一般,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找来绳子,昙云捆住孙嬷嬷。
  孙嬷嬷分明已经疼到极致,可姜见月和昙云来了之后,却咬牙撑着避免昏过去。
  强撑的表情很狰狞,她一开口也满是怨毒。
  “我说这小蹄子怎么敢反了天了,原来背后是有人撑腰。”
  姜见月瞧见王兴的尸体后很是满意,对孙嬷嬷的话并不在意。
  “杀了王兴也算反了天吗?今晨的太阳照常升起,世上只是少了一个打骂母亲和妻子的畜牲罢了。”
  “是!我儿子是畜牲,你同情郦桃那个丫头,怂恿着她杀了我儿子。”孙嬷嬷虽被捆住手脚,可还是情绪激动地要向姜见月冲来,“同情她,你为何不同情同情我。我一个快半百的老人,你杀了我的儿子,和要了我的命有何区别!她可怜!我难道就不可怜吗?!”
  她的眼神凶狠,活像要撕碎姜见月般。
  不等姜见月说话,郦桃就先反驳道:“是!您可怜!您快半百的老人,在家说的话儿子权当耳旁风。您可怜!好吃好喝养大的儿子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动手打你!你顶着灰白的头发被王兴骂得灰头土脸,被打得手都抬不起来时,是够可怜的。”
  郦桃捡起地上木棍,再次指向孙嬷嬷。
  “你教唆着王兴使唤我时,怂恿他打我时,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孙嬷嬷不回答,反而又为王兴辩解:“王兴确实喝了酒脾气不好,可他难道就没有对你好的时候吗?你就只记得他打你!他不过是打你,你却直接杀了他!你怎么这么狠心!”
  “好了,别说了!”姜见月不想再听,孙嬷嬷这种人,无论王兴再怎么可恶,在她心中也只是她的好儿子,“也许王兴和你都可怜,但更可怜的是郦桃。我只是和你做了一样的事,你怂恿王兴打死郦桃,我鼓励她打死王兴罢了。何况郦桃不过是被打后的反击,究竟是谁更可恶呢?”
  “姜见月!你真是毒妇!”孙嬷嬷声音凄厉,“你承认自己怂恿郦桃杀了兴儿!我看你到时候如何同老爷夫人交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的兴儿不会白白死去。你不过是个寡妇,大公子死了,你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姜见月那双妩媚的眼睛,眯了眯,渗出些许寒光,“人死了是值得惋惜,可惜今儿只是死了个畜牲。至于我嚣张与否,这不就带着你去见老爷夫人了嘛。你尽可以看看我一个寡妇能不能嚣张。”
  姜见月走过去,俯身提着孙嬷嬷身上的绳子把她拉起来,“沉琢死了,但我是姜见月。”所以,她能不能在沉府嚣张,又和她死没死丈夫有什么关系?
  她确实是永平侯的弃子。可沉家也只是个没落的家族。
  她无论如何,身后都还是沉湖要依仗的姻亲。
  也许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就像是被驯化的牛羊,她和郦桃一样,第一反应永远不会是反抗。她潜意识选择了退避。可事实上,她就算不做一个合格的未亡人,沉湖又能拿她怎样呢?
  沉湖确实不能拿她怎样。
  “父亲,我不过是看不过去。我素日尊敬母亲,连同母亲身边人我亦是心生亲近。”姜见月慢条斯理地说着,和往常一样温柔的语调,却有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坐在沉湖面前,姿态从容,没有低头没有垂眼。
  她直视他,这让沉湖有种错觉,他不是在内宅与儿媳谈话,而像在官场上与旗鼓相当的人谈判。
  “因此我那日瞧见郦桃不对劲,就赶忙私下仔细问了。若知道她一向关怀的王兴是这等不孝之人,恐怕是要伤心的。所以我让郦桃别纵着王兴犯下更大的错误。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沉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姜见月。
  方才孙嬷嬷同郦桃已在他面前把发生的一切各说了一遍。一个下人之子的死,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比较让他惊讶的是姜见月,这个素日安分守己的儿媳居然是事端的挑起者。
  如果不是她,沉湖想就算王兴真的把郦桃打死,郦桃也不会反抗。
  并不是说郦桃不具备反杀的能力。而是她的脑子里根本就不会有反杀的想法。
  然而沉湖会怪罪姜见月吗?
  如果沉琢还在世,那他必定要管教这个儿媳。
  可沉琢死了,在姜见月的价值被榨干前,他不会舍弃她。毕竟她没了,他又不可能给黄土之下的沉琢再配个阴婚。
  “你就是太心善了。”
  沉湖轻轻一句,便将此事揭过。
  如此轻易,反倒让姜见月惊讶。
  她以为沉湖必定要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她的那些嫁妆……
  可直到她走前,沉湖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姜见月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后面人道:“见月,我们是一家人。”
  ……
  “是,父亲。”
  “你去同你母亲好好说一下。孙嬷嬷毕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
  “是……”
  昙云就在外面等着姜见月。
  “怎么样?”
  “没什么。”然而她一边说着,一边却孤疑地皱起眉。
  姜繁尚且不能容忍她这个亲生女儿的忤逆,沉湖却能轻易容忍她离经叛道的所作所为?若他真是如此善解人意,那他的亲儿子沉珏便不会天天沉闷得跟个没嘴葫芦一样。
  对了,沉珏!
  那日他在去她院子的路上遇到她,分明是找她有事,最后却没说出来。
  到底……
  他原本想同她说什么事?
  姜见月往沉夫人院子走去,虽然思绪烦乱,但她并没有消极的神情。
  郦桃的杀夫之举极大地鼓舞了她。
  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她、昙云、郦桃……她们是相互依靠、相互鼓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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