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为兄 第3节

  按理说，饭桌上应该是让长辈先动筷子，但小儿子“离家”终于归来，当妈妈的自然是期待满满地等着他先尝尝自己做的菜味道变了没有。
  林子惜争不过，只好拿起筷子，去夹离自己有点距离的蜜糖虾球。
  谁知道，他刚向那盘子伸手，坐在他身旁的顾泽诚就按住了他的手，然后从他面前飘满辣椒的盆里，夹了一大块水煮鱼到他盘子中。
  “小毅你不是最喜欢吃咱妈做的川菜吗？妈今天特意给你做了这么多，你可多吃点。”顾爹一脸笑意地说道。
  某甲方显得一脸和善又慈爱，可林子惜怎么听不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前一天以为时间还早、不务正业玩了一天手游、根本没再去细看合同书里顾泽毅资料的某乙方冷汗都要下来了。
  和自家小叔喜欢吃辣不同，林小生他可是圈内有了名的不能沾辣的，每次在片场由剧组准备盒饭的时候，他的助理小张都会特地用红色大号字体标明“林子惜：特餐（不吃辣）”。
  林子惜平日里是滴辣不沾，可现在人到屋檐下，这片由他亲爹从红通通的菜盆里夹出来的他亲奶奶做的水煮鱼……他一咬牙，就放进嘴里了，然后瞬间就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为了做掩饰，他便盯着老太太语带哽咽地说道：“一点都没变，还是……是家的味道，妈……”
  于是，他奶奶的眼泪也出来了，嘴里连连说道：“没变就好，没变就好，泽毅你多吃点。”
  结果老太太边说，就边往林子惜的盘子里夹了满满一盘子各种火红火红的菜肴。
  这下林子惜是真的要掉眼泪了，深吸一口气强颜欢说了声“谢谢妈”，就开始拼死吃菜。
  虽说是拼死，可他毕竟是不能吃辣的人，就算是“感动”得涕泪横流，他盘里的菜消下去的速度还是不怎么快。
  何况，等他辣得半死，好不容易把宋奶奶夹的菜都吃了，老人家立马又给他添了比刚才还满的一盘。
  林小生眼瞅着自己要成娱乐圈第一个因为强行吃辣进医院抢头条的明星，赶紧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爹狂打眼色。
  顾爹本来一直在沉默地看着他和老太太上演“母子情深”，接到他求助的信号后终于开了口，“妈，你今天没给小毅做椰汁紫米露啊，他不是除了辣的就最喜欢你做的这个。”
  宋奶奶被他一提醒，立马搁下筷子，饭也不吃了要先去厨房把紫米给煮上。
  顾泽诚给王嫂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跟着去帮（tuo）忙（yan），而他则转向已经辣红了一张俏脸的林子惜，冷哼了一声，然后将林子惜盘子里的菜统统夹到自己这边。
  他做完了这些，有些面色不善地瞟了林子惜一眼，不耐烦地说：“还愣着干什么？挑你能吃的吃啊！连辣都吃不了，这么娇气。”
  虽然不能吃辣和娇气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可被呵斥的林子惜并不想吐槽，他一边夹着蜜糖虾球，一边在心里循环着一句话——哥啊，你真是我亲爹！
  嗯，这话没毛病。
  于是，当宋奶奶从厨房回来的时候，餐桌上的饭菜已经被这兄（fu）弟（zi）俩风卷残云扫荡了大半。
  林子惜一边拿面纸擦去嘴角的蜜糖汁，一边打着饱嗝称赞道：“妈，您做辣的真是一绝。”
  而顾泽诚也夹起仅剩的那块虾球，说道：“妈，小毅今天刚回来就随着他了，以后王嫂做饭还是按平日里的来。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老娇惯着。”
  老太太被他俩哄得一愣一愣的，嘴里对顾泽诚说着“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今儿个跟你弟一样吃饭就跟抢似的”，脸上却是身为人母的骄傲与欣慰。
  林子惜看着心中无限感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宋奶奶说道：“我今天下午是特地跟剧组请假出来的，明天早上还有场戏，要6点以前去化妆。现在饭吃完了，等下我还是早点回横国吧，晚上再看看剧本什么的。”
  宋奶奶刚刚把紫米露煮上，“小儿子”就说要走，她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毕竟对方有工作在身，影视基地又离得远，只好点头妥协：“你也累了一天了，也别自己开车了，让你哥开车送你回去，明天找司机再帮你把车开过去。”
  ……
  …………
  看着也工作累了一天的顾泽诚表面点头答应、实际上皮笑肉不笑的脸，林子惜内心里闪现出一句《红灯记》里的台词：
  “铁梅！你爹不是你亲爹，奶奶也不是你亲奶奶！”
  第05章
  顾泽诚将车开出顾宅以后，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马上就变得面无表情，就像身旁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别说对话了，连个眼神的余光都不给。
  林子惜僵坐在副驾驶位上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的路看，既不敢向他爹那边看显得在窥视，又不敢向窗外看好像不耐烦又不尊重。
  他俩一个开车、一个看路（字面意义上的）双双沉默了将近半小时，林子惜只觉得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头扭向顾泽诚，“您等下找个合适的地方就把我放下来吧，我叫助理来接我。横国那边那么远，就不麻烦您真送我过去了。”
  谁知，顾泽诚却根本不领他情，冷笑了一下说：“知道麻烦还敢私下跟家母接触……阳奉阴违你做得可真溜啊！”
  林子惜这次本来就理亏，一个“唉”字害得他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被当面指责心里更是不安。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往自家奶奶身上推锅：“那不是她老人家自己找到我们片场来的嘛，我怕要是这次我不跟她相认，以后难解释……”
  “怎么难解释？”，顾泽诚向林子惜的方向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就说你现在在执行秘密任务，要伪装成另一个身份，不就得了？！”
  林子惜听了这话嘴角直抽抽。
  以前顾泽毅出车祸死了，就是“被国家派到国外执行秘密任务”；现在找他来当小叔叔的替身，就是“执行秘密任务伪装成另一个身份”——国家说：好大一口锅！
  “我会跟家母这么解释，让她少去找你，你自己……”顾泽诚的话还在继续，不过刚说到一半就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先是通过蓝牙耳机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妈……嗯，没，我没训他……哦……”就把电话转到了车载蓝牙。
  “泽毅啊……你哥没又训你吧？他也都是为你好，才总管你，你别跟他置气。”电话那头传来宋奶奶的声音。
  林子惜一边琢磨着：他爹十六岁就能跟他妈“闹出人命”来，这个能让他爹总是教训管教的小叔叔得多不像样子；一边笑着回答道：“妈你净瞎操心，我哥就是问了问我这几年的情况，没训我。”
  “哦，那我就放心了。”老太太洪亮地笑了笑，然后说出了她打电话过来的主要目的：“我刚才想了想，泽诚你送完你弟再回来也得快凌晨一点，实在太晚了。你今晚就别回家了，直接住泽毅那就行。你俩也这么多年没见，正好可以多聊聊天……不过可不许吵架！”
  林子惜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让他那个明显已经在爆发边缘的爹送他去横国也就算了，还要两个人独处一室一个晚上——论坑孙子，他奶奶是职业选手级的！
  林子惜都不敢往顾泽诚的方向扭头，看对方的表情了。
  反正无论顾爹现在脸上是何等冷峻阴森，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孝顺体贴：“好的，妈你就放心吧，我今晚就住小毅那边了。你今天去了横国这边晚上又做了一大桌子菜，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吧，我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您就别惦记着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你也就算了，你弟弟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回来，我哪能不惦记着啊。等你们在酒店住下再给妈个电话，妈才放得下心休息……好了，你晚上专心开车，咱们先不聊了……等会儿别忘了再打给我。”
  宋奶奶的电话总共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把顾泽诚中途放下林子惜独自离开的路堵得死死的。
  一想到等下居然真要带被他妈欠了债的甲方爸爸进自己的酒店房间，林子惜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结果他爹就跟这段插曲没发生过在一样，居然能接着电话前的话继续教训他：“我会让老太太少去找你，你自己也要记牢自己的身份！要是让我知道你借机利用家母……”
  顾泽诚的顿了一下，冷笑说：“因为片场出事故丧生的演员，也不是没有过！”
  林子惜闻言，“蹭”地一下就扭过头去震惊地看向身旁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人。
  说好的法治国家，说好的远离水表圈、专心做商业领袖呢？！！
  一言不合就意外事故，林子惜觉得他这几年在心中为顾泽诚构建的“被女流氓糟蹋了的无知少年受害人”形象，从他俩正式见面到现在连三天都没过满，就已经摇摇欲坠快土崩瓦解了。
  不过现在有一点林子惜基本能确定了——顾泽诚，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他是他儿子，而不是跟他两个人对着演戏。
  按理说以他爹现在表现出来的尿性，要找他来扮演他叔叔，不说多了，至少也要调查一下他的家庭背景、父母身份吧——他爹可是连他行程、住址、车牌号、护照号都一清二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泽诚在见到他的资料后，居然没有意识到他俩之间可能存在血缘关系。
  林子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最后干脆决定不想了。
  反正他也没打算认祖归宗，反正顾泽诚也没认出他这个儿子……他就夹紧尾巴好好做戏，等若干年后他奶奶驾鹤西去，他也算是对着父亲、祖母两位长辈尽过孝了，到时谁也不欠谁。
  何况，顾泽诚给的报酬也配得上他当红小生的身份。
  真算起来，拿钱给自己爸爸当弟弟……这么牛逼的工作他可一点都不亏。
  林子惜想通了这一切，顿时觉得面对自己亲爹也有底气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对顾泽诚说道：“您真不用像防贼一样防我，我对你们顾家真没有什么企图。您肯定也调查过我的资料，知道我的收入、支出和经济现状了。我既不喜欢名车、名表、奢侈品，又不喜欢做风险投资，等到八年后我和公司的经纪约结束的时候，有个大几千万的存款绝对没有问题，下半辈子是足足够用了……我真没必要为了钱跟您对着干。”
  听到他的话，单手开着车的顾泽诚倒是真又仔细看了他几眼，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满意：“这样你就满足了……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难怪据说演技一直很差。”
  有上进心就要被“意外事故”，没上进心又被嫌弃批评……林子惜觉得，他要是真被顾泽诚抚养长大，没准已经离家出走八百回了。
  第06章
  从顾宅到影视城的路才行了一半，林子惜就被他爹怼得想跳车。
  眼瞅着再度恢复静默的车厢内气氛变得更加凝滞，他左思右想确定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向顾泽诚建问道：“你车上有mp3或者碟吗？”
  “我开车很少听音乐。”顾泽诚话是这么说，但大约也是觉得两个人再这么沉默相对下去也是尴尬，就伸手将车载收音机打开了。
  收音机打开后第一个频道在做情感咨询，顾爹向上调频换了个台，在卖男性保健品，又换了一个，听众热线抢答夺宝节目……
  顾泽诚的眉头越来越紧锁，拨动方向盘上换频道按键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等他调到第五个电台频道的时候，音响里终于放出了悠扬的音乐。
  顾泽诚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可做副驾驶位上的林子惜的背却一下子就僵硬了——这世上的流行歌曲有千千万，电台主播放的偏偏是他唱的那首。
  本来吧，林子惜身为一个（演技并不太合格的）演员，跟歌手圈完全是两个世界。
  但在现今的娱乐圈，身为个偶像明星要是没唱过几首歌，你都不好意思开个什么fan meeting、弄个什么直播。
  所以无论是几线的小生，也别管五音究竟有多不全，差不多都出过两三首音色全靠后期、打榜全凭粉丝、出了本圈基本查无此歌的单曲。
  林子惜作为能开万人fan meeting的当红小生之一，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他有一点比圈内水平高，就是在公司的运作下，他有几首歌是给自己主演的电视剧唱的主题曲什么的，所以就算是不混粉圈的路人也有一定概率听过他唱的歌。
  于是，现在电台就把他给前段时间播的电视剧唱的片尾曲给放出来了。
  听着收音机里修音修得他自己都快听不出来的曼妙歌声，林小生表示：这还不如出了本圈查无此歌呢好吗？！
  一首完整版的歌也就是三、四分钟，可林子惜如坐针毡地在车里感觉简直度秒如年，等这首歌好不容易播完了，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这倒霉催的音乐频道居然把他唱的同一电视剧的插曲接着放出来了。
  他之前这剧，是一个女主爱男主的时候男主爱女配，等男主爱上了女主女主又爱男配的狗血故事，这插曲是专门在男主误会女主、女主误会男主、男主伤害女主、女主伤害男主……等等剧情的时候放的。
  这歌得有多忧愁伤感、男默女泪、造作蛋疼，可想而知。
  跟亲爹一起听这种“说好白首不相离 可你早已叛我去”风格、还是自己唱的歌，林子惜尴尬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可他爹，军队高层的二代、国内商圈有名的大佬，居然还听出了点趣味，甚至收回了原本搭在车窗的手，开始在方向盘上跟着音乐轻轻敲出节拍。
  现在车厢里的情况实在是诡异，林子惜一边尴尬，一边又忍不住想笑，只好将视线转向车窗外，努力不去看身边的人。
  这是比刚才还要诡异的三分钟，林小生像是等了一世纪之久，终于等来了这首歌渐渐消音结束。
  这时，顾泽诚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地扭头问他：“刚才这首歌的名字你知道吗？”
  林子惜当然知道了，谁不知道他也得知道啊！
  可关键问题是……就现在这情况，他能说得出口刚才这首原声60分、修音后101分（多1分给后期团队不怕他们骄傲）的歌，是他自己唱的吗？！
  被顾泽诚这么问，林子惜一下子有点纠结，拿不准现在自报是演唱者，是会在自家亲爹面前刷点正面形象，还是又会被怼。
  不过他也没纠结多久，因为在一个简短的广告后，这个音乐电台的主持人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刚刚我们播放的是林子惜为《玲珑约》演唱的片尾曲与插曲……”
  顾泽诚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娱乐圈有和你重名的？”
  林子惜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后期师傅比较厉害。”
  顾泽诚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好几下，终于开口说：“那你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