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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_132

  少棠:“……”
  孟小北右手比左手伤得还重,清理掉血痂和脓水之后,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更显吓人。从刀口横贯手掌的纹路,少棠都能瞧得出来,小北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生生去掰那个刀刃!
  少棠眼神凌乱,问了一句:“他右手的筋……筋,没断吧。”
  他这话说出口时,心口突然猛地一戳,心疼得想把自己右手切下来,给他的宝贝装上。
  是男人的,最见不得身边最亲密的人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而自己无能为力。
  小北那时攥着他的腕子,在全家人面前表露心迹,你是我的人,我们俩一直过得很好,一直都在一起。儿子用功奋斗了十年,眼看着要考取了,如果这时出事,手坏了,留下终身遗憾,少棠无法原谅自己。
  少棠以前心里一直有不放心,孟小北年轻,活泼,朋友多,身边一群猫三狗四,就没定性。
  他都不知道,北北能这么爱他。
  老专家说,手筋没事,指骨都没有断,就是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伤得比较厉害,肌肉割裂外翻,整个手都需要消炎消毒,缝合伤口。年轻人肌肤再生能力很强,应该能长好,就是会留下一手的疤!
  医生将孟小北双手用皮带固定在操作台上,涂药,缝合伤口。缝针的是一位年轻男大夫,功课相当认真,埋头聚精会神在手指上绕线绣花,嘴里念,“关节处我给你缝细致一些,以后手指不会变形”,“手指纹路肯定要变,你的爱情线没了,被这个大刀口砍豁掉了”……
  孟小北口里咝咝的,眼眶时不时被逼出一层水雾,再忍回去,十指连心啊。他斜眯眼瞄着大夫缝针,说:“爱情线都没有了,我的命不会也变了吧?!”
  大夫柔声柔气地:“命变不变呢,看你的运气。手肯定没有以前那样秀气,这是一定的了。”
  孟小北叹道:“唉,我这一双玉手,肤如凝脂什么的以后是不可能了,满手刀疤了。”
  “以后别嫌弃了啊!”
  孟小北扭头对少棠一乐,嘴角弯弯的。
  少棠一开始在屋里看孟小北缝针,坐定在那里,两眼发直。后来起身出去了,实在看不下去,好像他儿子身体都不完整了,原本灵活修长很好看的一双手!
  少棠捏着几张单子,穿过拥满的长长的楼道,去楼下缴费取药。
  周围经过的人一看这人,皆一步撤开,唏嘘,以异样的眼光扫射少棠下半身。
  少棠低头,瞟了自己一眼,微愣片刻……继续走。他右侧腰上,血已凝痂,与白色衬衫下摆糊在一起,血迹流到他的军裤上,右半边身上好像全是血,斑斑点点,也没有疼痛的知觉。
  朝阳医院是附近最大医院,夜晚就医者仍络绎不绝,急诊和外伤科这条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喝醉酒的,打架闹事的,还有从建筑工地过来的,头上楔着铁钎子满脸是血的伤号,被工友架着送进诊室,眼前人间百态。
  少棠将自己腰上的血用冷水洗掉,草草地清理,号都懒得挂了。诊室小护士一回头,纳闷惊呼,“嗳,我那一盒棉花呢,酒精给我拿哪去了啊?!”
  少棠自己给自己消了毒,手法娴熟利索,腰上绑一大块纱布。他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四周人影憧憧,流年无数印象、往日的许多快乐时光,争前恐后撞进眼帘。小北那时在电话里不停对他说,“大宝宝你放心嘛,你在北京等我”……
  孟小北缝完针,他奶奶和大姑过来看他安慰他,小姑还在手术室里。
  他大姑特别有心,悄悄向侄子汇报:“你这个干爹,还真是心疼你。”
  “刚才我过来时候瞧见,他一人坐在那边楼道里,坐着发呆呢,眼眶挺红的,别是为你流眼泪了吧!”
  ……
  当晚,楼道僻静处,少棠和孟小北并排而坐,医院里过夜,吊水瓶子。
  少棠做人体吊瓶架,给孟小北提着那两瓶葡萄糖水和消炎药水,孟小北说“我又没休克又没有晕倒,我需要吊水吗!”
  孟小北煞有介事道:“受伤挺耽误我事儿的!我本想今天晚上偷偷摸去亮亮他们家,看那小子搞什么!他一准是家里藏了人,藏了不三不四的小妖精,所以不准我去!”
  少棠端详小北:“……你能别这么没心没肺的么?”
  孟小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一笑,有些事理所当然。孟小北说:“少棠,我如果不挡那一下,现在躺手术室里、肾脏破了刺穿了被抢救的人,可能就是你。指头都断了我也得拦,我能让你进手术室么?”
  少棠直视前方,仿佛一眼望穿未来十年八年:“老子这些年四处奔命,想着调换工作,进公司,买房子,我都是为了谁?……你别让我把你养大成人了眼看着该要收获的时候你来一出幺蛾子,让我整个儿落了空,成吗?”
  孟小北反问:“我追你追了这么多年,拼命考到北京来,我为谁?”
  少棠说:“你手要是废了,老子也不用奔命了。”
  小北道:“你要是出事,我留一双好手我有个屁用?”
  孟小北回西安的第二年,少棠开始在他小舅贺诚设在北京城内的一间办事处做业务,经常出差,跑外省的兵工厂。
  总参后勤部幕后出资的某家科技公司,在北京扩展军需品国际贸易业务,建立多家办事处联络处,进出很多人手。东四十条立交桥畔,立起这座金黄色壮丽巍峨的大厦,俯瞰二环内的市区。公司囊括了当时这个国家超过半数的军备进出口和军工科技产业,往亚非拉小国销售国产军备,大到飞机导弹直升机,小到军用卡车炊事车消防水车和毛毯帐篷。内部很多经手人都是军方自己人,内行可靠,在京城商道行走,背后资本雄厚且身份神秘。
  做这行少棠挺顺手,他在部队多年,懂这些战备军需品,会看,能下基层检查验货,而且性格开朗谈吐爽快,在酒桌饭桌上能谈下事来,丝毫不显露怯。
  他的关系还在武警总队,只待正式调动。这些事少棠不会对孟小北唠叨。男人么,撑起一个家养得起自己媳妇,天经地义,不用说出来,他想要将来让大宝贝过上好日子。
  伤口抹过药,等待愈合风干的状态,没有包纱布,全部晾着,孟小北两手摊开摆在膝上。
  少棠用眼色一摆:“躺我大腿上吗?”
  孟小北瞄向少棠裤腰位置,坏笑:“干什么?……想我啦?”
  少棠威慑道:“我让你躺我腿上睡觉,你琢磨什么?……这是医院!”
  少棠用一只手掌托着孟小北一只手,手心贴小北的手背。两人开玩笑逗弄对方,少棠用指头轻轻摩挲小北的手指甲,蹭来蹭去。
  那几日孟家上下忙乱,小姑肾脏动了手术,暂时没有生命大碍,然而身体虚弱,孟家几名女眷轮流在医院值夜陪护。老太太坐在小闺女床头,还在念叨大孙子受伤的手指,两头都是牵挂。
  孟建菊这个身体状态,先天不足,婚后又心情抑郁,各处脏器都不太好,千疮百孔,随时需要进医院拉开肚皮做手术,摘这个补那个。婆家老头子瘫在床上,老太太饭都不做,孩子也没人管,这时才感受到娶了个媳妇的功德。郑铁军每天准时去住院部报道,提着各种营养品,臊眉耷拉眼地,一遍遍被老太太和几个姐们儿数落痛骂,早知今天,你何必当初!
  孟小北因为手遭遇意外,不得已在北京多流连几日。少棠亲自打电话过去,对孟建民解释,向学校请假。
  他白天上班,晚上赶回来照顾儿子。第二天还是把孟小北带去解放军医院,又拍片子彻查一遍,然后被专家轰了回去,说就是皮外伤,别拍那么多X光。
  孟小北手指受伤,最倒霉就是万事无法自理,伤口愈合之前这几天,甚至没法自己吃饭、穿衣服、上厕所。俩人在医院厕所里,少棠从后面一搂,帮他拉裤链,掏出小鸡儿。孟小北说:“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帮我扶着,我尿不出来了!!”
  少棠说:“我扶着怎么的?我不扶着,你小傻子不就尿裤子上了?”
  孟小北乱哆嗦:“哎呦,你扶着我我都立了……坏了,真的立了!被人看见太害臊了啊啊……”
  孟小北这号人会害臊?
  他才不会,就是撒个娇。
  少棠觉着自己怎么这么喜欢这小子,因为北北随时随地都能令他开心快乐,生活如此美好。不扭捏,不做作,性格里没有阴郁灰暗的基因,哪怕艰难地攀爬在人生道路最曲折的转角处,面临命运的重大抉择,他的北北永远都是乐观着向前看,往前走,绝不回头。
  走到医院楼下小花园里,一片和煦的阳光洒在脚边,迎春花在冬末悄悄绽放,一丛明艳的希望的颜色。
  少棠突然停住脚,拉小北坐在石凳上,沉默片刻,神情郑重,侧面线条英俊像温润的石膏塑像。
  四周也没人,少棠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绒布盒,递给小北一只,打开。两枚光泽细润的戒指,男式简洁款式,两只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有大有小。
  孟小北:“……你什么时候买的?”
  少棠嘴角淡淡地一动:“你来北京之前就买了,等着送你。”
  小北:“……”
  少棠说:“本来想好昨天你考完试,踏踏实实的,我带你出去。嗯,找个浪漫的好地方,北京饭店顶层吃个双人晚餐什么的,楼顶观赏个夜景,然后老子也给你帅一把,来个惊喜……结果真把我惊着了,没有‘喜’,昨天吓坏我了。”
  孟小北舌头打卷,结巴了:“送我啊……你跟我求婚啊?”
  少棠大大方方一点头:“可不是求婚么,怎么着你还犯愣啊,收着呗。”
  孟小北脸被风吹得微红,或者是男孩开心害羞时的红。他头发丝略凌乱,傻乎乎地坐着,心跳都乱了,垂手坐那,突然间那心态就跟个大姑娘似的,痴痴地看着少棠。没有浪漫,没仪式,他男人就直接把戒指递过来,一句话,你收了吧,单膝跪倒什么的都给省了——当然孟小北原本是认为单膝跪倒求婚这种爷们儿做的事应该由潇洒帅气已成年的小北爷爷来完成!
  仿佛也是一切水到渠成,他昨天在一片混战之间都对他爷爷奶奶“出柜”了,结果他爷爷奶奶脑子慢竟然就没听懂,都没搭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再跑回去乱蹦嚷嚷一遍。
  少棠认真解释:“不是我故意给你买个便宜的啊,我在店里挑半天,24K金的老子不是买不起,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着,那黄澄澄大金条似的颜色,跟你奶奶手上戴那个太像了,上岁数老太太戴的!所以我还是买了18K的,显得高雅气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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