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想着,长庆朝下方的大皇子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遗憾:本来她也觉得这个大皇侄俊朗挺拔,文武双,又是皇长子,配的上她的女儿……可惜啊,他偏偏有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母亲!
  端木贵妃只当没看到长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暗道:她是傻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下让皇后没脸!
  皇后可是这后宫之主!
  “母亲!”九华一边委屈地唤着,一边快步走到长庆身旁,如获救星般挽住了她的右臂,想让她为自己做主,然而,她才启唇,目光微凝,忽然注意到长庆的鬓角多了一支金嵌七宝蝴蝶簪。
  九华瞳孔猛缩,她可以肯定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头上还没有这支蝴蝶簪的,那么这蝴蝶簪又是从何处而来?!
  这才短短没两个时辰,母亲又勾搭上谁了?!
  九华原本就因为被皇后训斥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这蝴蝶簪仿佛火上浇油般让她心口的火苗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愤然一把推开了长庆,然后提着裙裾匆匆下了楼……
  长庆一时错愕,看着女儿的神色似有不对,急忙追了过去。
  “九华!九华……”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清音台,把后方那些审视的目光抛在了身后。
  九华沿着前面的青石板小径越跑越快,长庆只能咬牙追上……
  绕过一栋殿宇后,长庆突然觉得右袖口一紧,回头看去,就见她的袖口被一丛迎春花勾住了,只能停下了脚步。
  只是眨眼间九华就跑得不见影了。
  长庆跺了跺脚,正要去扯那被勾住的袖口,就听一个温润的男音随着春风飘入她耳中:“这位夫人,小心衣袖!”
  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裰的儒雅青年不疾不徐地自一丛迎春花后走出,伸出左手捏住了长庆的宽袖,轻轻地一绕一解,迎春花的枝条就从衣袖上分离……
  “这不就好了。”青年缓缓地抚了抚衣袖,右臂有些僵硬,对着长庆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长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俊朗斯文的青年,只觉得如沐春风。
  她眼尾一挑,眼波流转,带着一股成熟妇人独有的妩媚风情,柔声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第158章 般配
  长庆和九华母女俩虽然已经离去,但是清音台里原本热闹的气氛早已不复存在,周遭的空气显得宁静而诡异。
  戏楼里,上上下下的宾客们皆是沉默,端详着皇后的神色,不敢出声。
  “母后,”一片寂静中,舞阳落落大方地出声道,“不如就先唱一出《木兰从军》怎么样?欢喜又热闹!”
  皇后随手就合上了那烫金的戏折子,含笑应道:“好,就先唱《木兰从军》的前三折好了。”
  皇后说着就把戏折子递给了端木贵妃。
  端木贵妃随意地翻了翻,就顺口点了《穆桂英挂帅》的第一折 ,之后戏折子就传到了倾月、涵星等几位公主的手中。
  随着公主们的欢声笑语,气氛渐渐又活跃了起来,冲散了之前的沉寂与尴尬。
  四周不少命妇皆是暗暗地打量着舞阳,眸底不由露出几分赞叹。
  平日里他们只是觉得这位大公主矜贵中带着一分高傲,可是如今看来,倒是磊落大方,胸大乃容。
  连那着秋香色褙子的丰腴妇人也是暗自惊讶:看着舞阳心无芥蒂的样子,然没有一丝羞窘之色,难道说,那些个流言都是子虚乌有?!
  倘若真是如此,舞阳小小年纪,遇到这种涉及自身闺誉的腌臜事,居然丝毫没有被影响,一派荣辱不惊,从容大方。
  真是颇有几分皇家女儿雍容大气的气度!
  想着,妇人心中又难免有一丝后悔,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总不能再改口说儿子的伤又突然好了吧?
  众人心思各异,很快,戏台上的锣鼓就敲响了,英气勃勃的花木兰粉墨登场。
  端木绯一边看戏,一边笑吟吟地吃着各色点心,白馥馥的杏仁糕、金灿灿的炸香油果子、黄橙橙的桔子、绿油油的艾米果、红沉沉的红豆糕……还有那银绿青翠、沁香怡人的碧螺春,让人食指大动。
  端木绯和舞阳不仅在食物上的口味相近,看戏也是一样,二人都喜欢热闹的戏段子,不耐烦那些悲春伤秋、无病呻吟的戏,戏台上唱的《木兰从军》看得端木绯很是愉快,手里的桔子一瓣接着一瓣地送入口中。
  封炎看她吃得欢,忍不住也拿起一个桔子一点点地剥了起来,又仔细地去了那丝丝缕缕的桔络……
  然而,这剥好的桔子却不能给蓁蓁送去……
  封炎撇了撇薄唇,眸光一闪。
  皇帝既然已经开始考虑起舞阳和大皇子的婚事,那么想必也会惦记起他的亲事,他不能让蓁蓁太过惹眼。
  封炎只能愤愤然地把桔子对半掰开,随着端木绯的节奏,慢悠悠地吃起桔子来,一瓣接着一瓣……
  不仅是封炎在看端木绯,端木贵妃也在暗暗地打量着端木绯,纤纤红酥手慢悠悠地扇着手里的团扇,眸光烁烁。
  从前母亲贺氏总说长房的四丫头是个傻子,可是照她这段时日看来,端木绯这丫头明明就有颗七窍玲珑心,也不知道是母亲看走了眼,还是母亲心里对宁氏和长兄端木朗始终有根刺,恨屋及屋……
  端木贵妃想着,心里有一分唏嘘:母亲啊,什么都好,就是一直对父亲的原配宁氏耿耿于怀。
  思绪间,那边传来涵星清脆的笑语声伴着鼓掌声:“好,翻得好!绯表妹,你看,这花木兰演得英气勃发……”
  端木贵妃不禁朝女儿望了过去,目光温和。
  她的女儿是堂堂大盛公主,她的掌上明珠,自是金尊玉贵。
  涵星自小就娇纵,从前和端木绮交好的时候,性子更加娇蛮,如今和端木绯走得近了,耳濡目染,看着倒是变得懂事了些,娇柔中多了一分贴心。
  昨晚皇帝来钟粹宫时,涵星还体贴地给皇帝捶肩,逗得龙心大悦,赞她教女有方。
  这几天,皇帝几乎天天来她的钟粹宫,为的不是别的,正是端木绯特意给她送来的碧芳酒。这碧芳酒委实是妙,不仅香醇可口,而且益气去乏,让皇帝赞不绝口。
  虽然端木贵妃有儿女傍身,早已不在意是否有帝宠了,但是皇帝的恩宠对于她的一双儿女以及端木家而言,总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端木贵妃嘴角微翘,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中手里的团扇。
  戏台上的那些戏子可不知道这戏楼中芸芸众生的心思,一折接着一折地唱着,在那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中,四周不时地响起宾客的叫好声与鼓掌声。
  唱了四五折喧闹的武戏后,气氛一转,清新怡然,两个浓妆艳抹的戏子款款地登上了戏台,就唱起了《女驸马》。
  这一折正好是那女驸马金榜题名中了探花郎,在进士杏园初宴中,女驸马与另一个少年进士被皇帝指名为探花使,前往园中采折名花,正好与公主偶遇。
  待一幕落下后,皇后便笑着抚掌赞道:“是谁点的这出戏,真是应景得很!”
  可不就是!
  今日是迎春宴,马上春闱又近,这一折确实应景得很。
  端木绯赶忙咽下嘴巴里的桔子,站起身来福了福,应道:“皇后娘娘,是臣女点的戏。”
  皇后含笑看着端木绯,随手摘下左腕上一个赤金缠丝明珠猫眼石的镯子,道:“这出戏点得好!”说着,她就把那镯子赏给了端木绯。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受下了,恭敬地谢了恩,引来四周一道道的艳羡不已的目光。
  大部分的宾客都是心知肚明,皇后哪里是因为端木绯的戏点得好,分明就是为了《凤女参佛》的事随便寻了个借口打赏端木绯罢了。
  在周围姑娘们灼灼的视线中,端木绯捧着那只赤金镯子又坐回涵星和端木纭之间的位子上,与二人说着话,笑语盈盈。
  端木贵妃怔怔地看着这对姐妹花,俗话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无论是端木绯还是端木纭,都要比端木绮懂事多了。
  母亲贺氏曾经提议想把端木绮嫁给大皇子,但是端木贵妃觉得不合适,就直接拒绝了母亲。
  仔细想想,若是把人选换成长房的端木纭,似乎不错。
  端木纭样貌出挑,性子稳重,处事干练,把端木家的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她是端木家的女儿,与皇儿那就是亲上加亲,又有闽州李家为外家可为助力……
  端木贵妃心念一动,对着身旁的宫女做了个手势,宫女立刻凑了过来,聆听贵妃的吩咐,然后朝端木纭的方向去了。
  忽然,四周又起了一片异动。
  明明戏台上还在如火如荼地唱着,声音高亢嘹亮,然而,宾客们的鼓掌声与叫好声却瞬间消失了。
  再没人在意戏台上在唱着什么,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戏楼的正门口。
  长庆又回来了。
  她不是独自回来的,然而,陪在她身旁的人不是九华县主,而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儒雅青年,这青年身长玉立,眉清目秀,浑身散发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丰神如玉。
  这个青年看着面生得很,瞧他的打扮与气质,宾客们皆是心中有数了,这十有八九是今科举子中的佼佼者,所以才有幸接到皇后的迎春帖。
  不过,这举子怎么会和长庆长公主在一起?!
  想着,四周那些审视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鄙夷,有嘲讽……大部分人也不过是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罢了。
  端木贵妃的目光在长庆和青年之间徘徊停留了一瞬,目露不屑之色。
  有长庆这样的母亲,九华是决计不能列入大皇子妃的人选……九华想嫁,自己还要担心将来会乱了皇家血脉呢!
  端木贵妃捏了捏手中的团扇,这时,端木纭随宫女过来了,行礼后就依贵妃所言坐了下来。
  端木贵妃不再看长庆,含笑与端木纭道起家常来。
  姑侄俩其实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是相谈甚欢,气氛颇为和乐。
  涵星却是不然,她兴致勃勃地只顾着回打量着长庆和那儒雅青年,连戏都不想看了。
  忽然,她目光一滞,紧紧地盯着青年僵直得不太自然的右臂,那宽松的袖笼下,右小臂似乎微微扭曲着。
  等等!
  涵星骤然想起了一件事,绯表妹说过她曾经看到九华和一个断了右手的举子在皇觉寺中相会。九华对那举子可谓情深意切,不惜冲到贺太后跟前祈求太后下懿旨指婚……
  难道说……
  涵星的手指在身旁的雕花小方几上轻轻叩了两下,试图吸引端木绯的注意力。
  正美滋滋地含着一颗酸梅的端木绯就朝她望了过来,把手边的那碟子酸梅往涵星那边送了送,意思是让她也试试。
  涵星就捻了一颗酸梅入口,跟着就指了指青年的右袖,意味深长地对着端木绯眨了下右眼,无声地问道:是不是他?
  端木绯当然还记得罗其昉,也明白涵星在问什么,也眨了下右眼,肯定了涵星的猜测。
  真的是!涵星的嘴巴张张合合,差点被嘴里的酸梅给噎到,口中发出一阵干涩的轻咳,宫女急忙给她捧了茶水递到她嘴边。
  端木贵妃闻声望了过去,无奈地暗暗摇头:涵星这丫头,还是没长大,这么一惊一乍的。
  至于长庆,一向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坦然地与罗其昉一起走进戏楼的大堂,随意地挑了一张窗边的桌子坐下了。宫人目不斜视地给二人奉茶上点心。
  四周其他人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注意力又渐渐转回到戏台上,唯有二楼的楚青语还目光怔怔地盯着这二人。
  罗其昉。
  楚青语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罗其昉的名字,从罗其昉出现的那一瞬,她就把他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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