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节
丁中庆也好,黄世扬他们也好,他们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卫国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与黄世扬他们彼此对峙着,目光之间,火花四射。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刑场就像是一个火炉般,烤的人闷热难受,马侍郎一会儿看看耿安晧,一会儿看看黄世扬他们,头也大了。这可怎么办啊?
相比之下,坐在太师椅上的封炎还是那般悠闲惬意,慢悠悠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仿佛是来看戏的。
看着耿安晧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封炎见缝插针地说道:“国公爷,我看着你怎么好像连下面的人也管不住啊?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管不住你的人,不如退位让贤得好!”封炎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与轻蔑。
耿安晧的脸色难看至极,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他必须立威,他知道他不能让旁人看了五军都督府和卫国公府的笑话,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命令的口吻道:“黄世扬,你们别再闹了,给本公即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公不留情面,以军法处置!”
话语间,耿安晧心底的不悦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神情冷峻。
“……”黄世扬等人双目圆睁,感觉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似的,心凉了,心底的不满也更浓了。
“咣当!”
丁中庆再次抬起头,身上的枷锁碰撞,双眼通红地瞪着一丈开外的耿安晧,眸中布满了如蛛网般的血丝,形容狰狞。
那冰冷无形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下唇,他只要一说话,那腥臭的泥水似乎就要灌进他的嘴里……
但是,丁中庆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口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耿安晧,你真没用!你只配跪下来舔皇帝的脚!!”
“你连自己人也护不住,你根本就不配当卫国公,你爹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恨不得替你耿家的列祖列宗杀了你这小子,免得辱了耿家百年的威名!”
“黄老弟,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不过,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来日,先卫国公一死,五军都督府就要完了!”
丁中庆形容疯癫,声声凄厉,带着一种决然赴死的决绝与癫狂。
黄世扬等人看着丁中庆,一动不动。其实丁中庆所言真是他们心里所畏惧的。
唇寒齿亡。
今日是丁中庆和毛仁鸿,下一次,当铡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时,耿安晧是不是也会像今日这般畏首畏尾,只为了保全他自己!
黄世扬等人眸色幽深,心里全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自打耿海死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完了!全部完了!我们大家都迟早要下去陪先卫国公!”
跪在丁中庆的身旁毛仁鸿也跟着仰首叫了起来,声音嘶哑粗嘎,就像是被铁砂纸磨过似的。
上方的碧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层层的阴云挡住了上方的日头,布满天空,整个刑场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了不少,那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下来。
四周除了丁中庆的声音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丁中庆和耿安晧。
“够了!”
耿安晧出声打断了丁中庆,气得一股心火猛地冲到了脑门上。
“丁中庆,你还好意思把家父挂在嘴上!”耿安晧抬手指着丁中庆愤然道,“家父在世时,对你信赖有加,把你从一个六品千总一步步地提拔到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委以重任!可你又何尝惦记着他的恩德!家父一走,你就不曾把本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越说越是愤怒,理智全无,自打父亲耿海过世后心中的忐忑、不安、惶恐、疑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怒火,而他只想把这股怒火宣泄出来,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眼神都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马侍郎暗暗摇头,心道:这位年轻的卫国公还差得远呢!
他堂堂的卫国公,又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居然去和一个马上要行刑的罪人对峙辩驳,实在落了下乘。
本来这个时候,自该有旁人替耿安晧说这番话,自该有旁人来替耿安晧斥责丁中庆以下犯上……偏偏啊。
马侍郎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神情各异的黄世扬等人脸上扫过,很显然,耿安晧上位不久,还没有真正收服人心呢!
“好热闹啊!”封炎掏出怀中的怀表,身形慵懒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笑吟吟地提醒道,“国公爷,马侍郎,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又马上要下雨,这是不是该办的事也该办一办了?”
他这一说,马侍郎又开始头疼了,瞟了瞟桌上的壶漏。确实,这都午时三刻了,该行刑了。
四周又静了一静,丁中庆和毛仁鸿只觉得喉头腥辣干涩,浑身透骨的凉。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更凝重,也更紧绷了。
第450章 抗衡
黄世扬回过神来,又上前了一步,对着耿安晧正色道:“国公爷,丁中庆和毛仁鸿是有错,但是罪不至死,今日兄弟们都在这里了,国公爷您怎么也要给大伙儿一个说法!”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一派众志成城。
而耿安晧只觉身心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开口道:“本公再说一遍,你们不要闹事……还有什么,我们回去五军都督府再说。”
这番话绝非这些武将期望听到的,丁中庆死心了,黄世扬几人失望了……
回五军都督府还有什么好说的?!丁中庆和毛仁鸿都死了,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好说的?!
耿安晧这不是在敷衍他们吗?!
这一刻,黄世扬等人心凉到了极点,黄世扬身旁的一个黑膛脸武将忍不住说道:“国公爷,令尊在的时候,可是跟我们这些……”
一听他们还要再提父亲,耿安晧忍无可忍地斥道:“父亲是父亲,如今,我才是卫国公!”
他们就该听他的!
而不是一次次地试图用父亲来压他!
耿安晧目光冰冷地看着黄世扬等人,空气中剑拔弩张,上方的天空似乎更阴沉了,风雨欲来。
封炎在一旁慢悠悠地提醒道:“马侍郎,我看着这好像马上要下雨啊。”
马侍郎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了看天色,也急了。
这行刑的时间便是晚上一刻钟,也可以蒙混过去,可是这要是天下起雨了,按照律例,就不能行刑了。
届时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咬了咬牙,飞快地拈起了签筒里的那道斩令牌,然后果断地扔了出去,嘴里高喊道:
“时辰到,行刑。”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块斩令牌也“啪”地摔在了地上,并微微弹跳了一下,赫然可见令牌上那大红色的“斩”字如鲜血般刺眼。
两个刽子手立刻应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把原本扛在肩头的鬼头刀高举起来,这两把鬼头刀的刀口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刀锋上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叫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跟着,刽子手猛灌了一口酒,“噗”地往他们的鬼头刀上喷去,酒液四溅……
黄世扬等人急了,再也顾不上理会耿安晧,冲了过去,嘴里喊着:“谁敢斩!”
丁中庆和毛仁鸿当然也看到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斩令牌,目光发直,脖子上几乎能感受到鬼头刀释放的森森寒意。
丁中庆癫狂地哈哈大笑,枷锁晃得铮铮作响,嘴里叫嚣得更疯狂了,“国公爷,末将去地府看您了!耿家百年威名,就要毁在这一代了!大厦将倾啊!”
“国公爷,您在天有灵,是要死不瞑目啊!”毛仁鸿也在高喊着,声嘶力竭。
耿安晧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气得理智全无。
这丁中庆和毛仁鸿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公拦下!”耿安晧咬牙对着他带来的十几个亲兵下令道。
“是,国公爷。”
那十几个亲兵立刻抱拳领命,气势汹汹地走上刑台朝黄世扬等人逼近。
他们毕竟人数众多,三两下就把黄世扬等人包围住了,为首的亲兵队长抱拳道:“几位将军,莫要让小的难做!”
黄世扬更怒,直接拔出了身侧的佩刀,怒道:“谁敢拦本将军,杀无赦!”
与他一道的其他五个将士也都抽出了佩刀,也是喊着:“谁敢挡道,杀无赦!”
见状,那些卫国公府的亲兵也不敢轻怠,纷纷也拔了刀,二十来把长刀在半空中闪着寒光,彼此相对。
双方之间火花四射,一触即发。
封炎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呦,这都动上刀子了?!马侍郎,他们这算不算是劫囚!”
马侍郎哪里敢应,劫囚那可是弥天大罪,嘴上又道:“还不行刑?!”
这一次,两把闪着白光的鬼头刀干脆利落地劈了出去。
然后,刀落。
“噗!”
炽热的鲜血自那脖颈的断口疯狂地喷涌出来,溅红了鬼头刀的刀刃以及两个刽子手,把他们原本就粗犷的脸庞映得尤为狰狞可怖。
两个头发凌乱的头颅坠落在地,在那沾满血迹的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动了几下,丁中庆和毛仁鸿的眼睛几乎瞪凸了出去,那晦暗无神的眼眸宣告着他们已经魂归西去……
他们俩都死了。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刑场上,寂静无声,静得可怕。
“滋啦啦!”
天空中的阴云间忽然炸下一道亮白色的闪电,把周围都照得亮了一亮,也让气氛变得更加阴森沉重。
闪电的白光把耿安晧那张俊逸的面庞照得异常苍白而阴沉,他垂眸看着丁中庆和毛仁鸿的尸体,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轰隆隆!”
闪电之后,紧接着轰雷不断,连绵起伏地炸响在天际。
以黄世扬为首的那些武将们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浑身几乎动弹不得。
他们的心中既愤怒,又失望,几乎不认识耿安晧了。
曾经,身为卫国公世子的耿安晧行事有度,有勇有谋,有决断,他们这些下属都觉得耿海后继有人,却不想当少了耿海这道坚实的屏障后,耿安晧就露出了他外强中干、软弱无能的真面目。
刚才那种情况下,耿安晧非但不给他们做主,竟然还下令对他们动手。
这样的耿安晧让他们下面这些人如何能服气,如何能倚靠,如何能尊敬!!
“轰隆隆!”
周围的雷声更响亮了,如同万马奔腾。
耿安晧第一个回过神来,吩咐那些包围黄世扬等人的亲兵们都退下,跟着他上前几步,用安抚的声音唤道:“黄世扬,孙……”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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