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崔洮不想跟薛居正纠缠。袖子一甩,便出房去找长公主说话了。
  薛居正冷笑着看着崔洮一行人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声。
  不多时,一位內侍匆匆赶来,“薛公子,老奴奉了官家的旨意,特来看望崔二公子。”
  来人是官家身边的陈公公。薛居正连忙请他进去,添油加醋的将今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陈公公到了床畔的时候,崔晋庭微微睁开了眼睛,“是……陈公公来看我?我……”他似乎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行礼。
  陈公公心中受用又心疼,“哎,哎,别,别,你都伤成这样了。赶紧躺着。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出来,自有官家给你做主!”
  崔晋庭牙关紧咬,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半晌闭了闭眼,“陈公公,我……我说不得!”他眼眶都红了,却死活没有第二句解释。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得!陈公公揣摩了一辈子的人心,如何听不出这里的深意与苦楚。
  虽说是说不得,但也算是说清楚了,陈公公叹了一声,“我明白了。”他想了想,“虽然你是崔家的儿郎,但是官家对你有养育教导之恩,可不是谁都能栽赃陷害的。你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崔晋庭定定地看着陈公公,想了一会儿,“待会儿见到祖父,我便跟他说,分家。我也不回崔府了,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陈公公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且放心。对了,那个跟你关在一起的和娘子……”
  崔晋庭想了想,“她挺不容易的,和家欺负她没人撑腰,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便害了她。说来,也是我拖累了她。等我伤好了,我便上门去提亲。”
  陈公公一愣,他原以为和瑶华也是局中黑手。薛居正拉了拉他的袖子,“陈公公,我一会儿跟你细说。”
  陈公公点头,“好吧,崔二公子,你好生休息,一切有官家在呢。”
  薛居正不等崔晋庭感恩戴德一番,便把陈公公拉了出来。将瑶华的来历说了一番,重点有三:
  第一个,瑶华是个知书达理,德才兼备的女子,操持家业,独立抚养幼弟,品行能力绝对没得说;
  第二,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攀附权贵的意思,对于这些宴会向来能躲就躲,在京中根本没出过什么风头,倒是偶然认识了薛太妃,还跟在薛太妃身边一阵子,大有以后弟弟长大了,准备去跟着薛太妃修行的意思;
  第三,出事到现在,和瑶华要的只是清白二字,根本没有为虎作伥的打算。但是迫于和家的淫威和手中没有证据,不好指责和家而已。
  陈公公心里有数,“知道了。我且去长公主那里说话,你可要一起来?”
  薛居正连忙扶着他,“自然是要的。一会儿您要是不好开口,我替您去骂人。”
  陈公公不禁笑了。
  两人到了锦朝长公主那里,锦朝长公主先请他到一边单独说话,“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可有何旨意?”
  陈公公叹了一声,“陛下十分关切崔二郎,听到了这事,龙颜大怒,还说要抓住那歹人,打死了才算。可偏偏老奴方才去问了崔二郎到底是着了何人的道,他说……”
  陈公公附到了长公主耳边,低声转述了那句“说不得”。
  长公主差点气炸了,“我就知道。这个崔洮真是老糊涂了,这个和家,也是越发的不像样子。而且,这件事若说是没有阮家在其中作梗,打死我都不信的。”
  陈公公安抚她,“罢了,罢了。难为崔二郎伤成了这样,还只能说不得。这件事情,暂时先算了吧。崔二郎就留在您这里,还请您好生照料。至于那位和娘子,只怕和家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长公主冷笑,“你放心,我且派人照料她一段时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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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分家
  长公主和陈公公再去到前面的时候,不光崔家在,和煜和徐老太太也赶来了。
  和煜怒气冲冲,只说要找出贼人来,替瑶华出气。瑶华靠在闵婶的怀里,远远地望着他们,面上一片雪白,表情冷淡到了极致,一句话都没有。
  长公主如何不懂瑶华如今的感受。和家人多势大,现在扯掰起来,除了越描越黑,对瑶华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这姑娘该哭就哭,不该说的一句不提。这样的反应和表现让她不由得暗暗点头。
  她有心替他俩出这口气,可惜手边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既然崔二郎这个愣头青、混不吝也知道说不得,她也只能随他的意思了。但此刻,该说的话,该骂的人,却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长公主坐在上首,也不指名道姓,狠狠地骂了一通,然后怒气冲冲地发狠,“此事没完,我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这个罪魁祸首,严惩不贷!还有,你们两家,那些下人都是死的吗?崔二郎身边没人跟着,难道和娘子身边居然也没人伺候?你们家下人就是这么管束的吗?”
  徐老太太满脸通红,连忙站起来请罪,“都是老身管家不严之过。”
  长公主冷哼一声,“既然知道管家不严,就回去好好地反省。”她将徐老太太晾在那里,反而招手让瑶华到她跟前,“好孩子,今日在我这个园子里,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
  瑶华连连摇头,“殿下给我做主伸冤,保我清白名声,便是我和弟弟的恩人,我感激殿下还来不及。”
  长公主点点头,“我瞧着和家的下人都不甚妥当,我身边有个得用的人,叫绯蓬,我且让她照顾你一些时日。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敢为难你,或者敢在你面前乱说话,你只管叫绯蓬把他们打出去。”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长公主这个人给的太是时候,不然等出了西园,和煜和徐老太太少不得要威逼利诱。瑶华实在是恶心透了这一家子。便是此刻她不能拿和煜一家怎么样,可就算是虚与委蛇,她也是不想做了。
  长公主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精干妇人立刻站了出来,“绯蓬领命。”
  陈公公一看,忍不住笑了。这绯蓬可不是一般的姑姑,手上可是有功夫在的,平日护卫在长公主身边,等闲几个军汉都摸不着她衣边,有她护着,还有长公主的名号,这位和娘子倒是一时无虞。“既然这里殿下安排得妥当,老奴就回宫复命了。”
  和煜和崔洮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但事已至此,不但不能往崔晋庭和瑶华身上栽赃,亲事什么的,更不能提,还得顺着长公主的话,痛骂“贼人”几句。双方的脸色都很无奈。
  陈公公走了之后,长公主便拉长了脸,崔洮和煜他们只好告辞离去。离开了花厅之后,有人过来传话,“崔老大人,崔二公子醒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崔洮耷拉着眼眉,说不出的颓废之态,他迟疑了一下,对崔冼泰道,“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二郎,再回去。”说罢,跟着那人走了。
  王氏心惊肉跳地望了崔晋仪一眼,崔晋仪心中也是惶惶不安,但比起王氏来镇定多了。这些年,崔晋庭了解他,他同样也了解崔晋庭,崔晋庭虽然发狠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他是绝对不会伤害崔洮的。他安慰王氏道,“娘,二弟有长公主照拂,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徐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两家小辈出的意外,崔大人可愿到我附中坐坐,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王氏连忙道,“好啊,好啊。”
  不管他们这头,崔洮跟着那人去了崔晋庭休息的厢房。崔晋庭被那医官扶着,正在用细口壶灌着汤药,整个房间一股浓浓的药味,氛围十分的凄惨。
  崔晋庭没有看向崔洮,慢慢地喝完了汤药之后,对那医官低声道,“多谢。今日劳烦你了,且下去歇歇吧。我跟我祖父说几句话。”
  那医官十分善解人意,对他道,“公子若是有事情要吩咐,只管扯动这条绳索便是。”
  崔晋庭点点头。
  那医官退了出去,还替祖孙二人关好了房门。
  厢房里只剩祖孙二人,一躺一坐,却没有看向对方。
  崔晋庭先开了口,淡淡地问,“我一直想问一声,我爹是您亲生的吧?我也是我爹亲生的吧?”
  崔洮低低地答道,“自然是。”
  崔晋庭冷笑一声,“原来我也觉得应该是,可今日发生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是骨肉至亲。”
  崔晋庭一直跟阮太师作对,行事何其谨慎,如果不是崔洮出面,他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杯下药的茶水。
  崔洮不敢看他,低眉搭眼,“二郎,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整个崔家就都完了。”
  崔晋庭眼中隐隐发红,怒极而笑,“这不可能,人人都害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未想到连我亲祖父都能对我下手,你们不把我当做骨肉至亲看待,这般害我,是拿准了我手里没有证据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是吗?你要不要试试,我去陛下面前说出实情,便是没有证据,陛下会不会信我?”
  崔洮窘迫得无地自容,扶着床边,慢慢跪倒在崔晋庭面前,“二郎,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求你了,不能说,你要是说出去,崔家就全完了。”
  崔晋庭忍不住低声咆哮,“所以,反正我已经被当做了弃子,反正我也没有好名声,就该乖觉地自淋这盆污水,从此自惭形秽,夹起尾巴做人,是吗?”
  崔洮老泪纵横,“二郎,若不是你年轻气盛、肆意妄为,局面也不会坏到如今这个地步。虽说,我们有私心,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祖父求你了。”
  崔晋庭心中犹如被炙碳寒冰轮番折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二郎,二郎……”崔洮吓得连忙去扶他。
  崔晋庭伸手一挥,不容他靠近,“放心,你们不在乎我的命,我自己还是在乎的。只可惜,我从来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今也是一样。我是不会顺了你们的意的。”
  崔洮抹了眼泪,“二郎,既然我们谈不了亲情,那我们就来谈谈其他的。你要如何,才肯放崔家一马。”
  崔晋庭冷哼,“崔家……”他那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人虽然看起来凄惨些,但也舒服了不少。“既然你们已经不把我当做崔家人了,便将我逐出家门吧。”
  崔洮脸色难看,若是今日崔晋庭真如他们所愿行事,尚有理由逐出家门。可连长公主都说出他是门庭之福的话来,崔家哪来的理由将他他逐出家门。
  崔晋庭望着这个崔洮,这位崔家的顶梁柱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不复年轻时的精明果断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老糊涂了。
  “分家吧,祖父。”崔晋庭终于断了心中最后一丝奢望,淡淡地道。
  崔洮听得一抖,就听到崔晋庭继续道,“今日不管你们什么谋划,都已然落空了。但他们要是再敢做出什么惹我发狂的事情,我什么都做得出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对他们一再容忍,而如今,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忌了。”
  “庭哥儿~”崔洮的眼泪又下来了。
  崔晋庭也不看他,“我重伤在身,实在没有精力跟祖父多说什么。明日我便要见到分家文书。你们不想闹大,便请族长来此,我索性请了长公主做个见证人。分家事了,今日这件事,我只当被恶狗咬了,不再追究。否则,就别怪我将崔晋仪那个狗东西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能翻身!”
  崔晋庭的戾气让崔洮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崔晋庭并非恫吓之词。不管王氏在外面如何诽谤崔晋庭,但其实崔晋庭看在他的份上,并没怎么为难过王氏和崔晋仪。但是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就像崔晋庭所说的,他已经再无忌惮,此刻的崔晋庭想要跟崔晋仪算账,崔晋仪只有跪地求饶、抱头挨打的份。
  崔洮掩面而走。
  待崔洮走了之后,崔晋庭慢慢地合上双目,两行眼泪无声的从微红的眼尾流进了鬓发。
  次日,崔洮带着族长、崔冼泰和崔晋仪一起来到了西园。
  长公主黑着脸坐在上首,冷眼旁观。
  崔洮也不说为什么分家,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一份清单,将其一分为二,长房和崔晋庭各得一半。
  崔晋庭拿着那张清单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让吴山又递回给族长手中。“劳烦各位长辈跑这一趟,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他喘了几口,才继续开口,“我自小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这是真的。年轻气盛,给家中添了不少的麻烦,这也是真的。今日虽说是分家,那也是说给外人听的。但请长公主、族长做个见证,我崔晋庭从今日起,跟崔家一刀两断,日后无论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或者飞黄腾达,都跟崔家再无关系。然为人子辈,赡养长辈乃是应尽的责任,我父母皆不在了,这一半家产,便奉还给祖父,作为祖父的养老之资,也算了结了我未来的赡养之责。”
  崔家族长听得一愣,“二郎,这里面不管有你祖父的资产,还有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颇为丰厚啊。”
  崔晋庭一笑,“幸亏族长说了这番话,要不然,我还以为我这些年吃得都是我伯母的陪嫁呢。”
  崔冼泰有些坐不住了。
  崔晋庭一摆手,“我已经都考虑过了,我爹死的早,没能在祖父膝下尽孝,如今我这个做孙子的,将这些尽数奉献给祖父,也算尽了孝心。”
  族长还要再劝,锦朝长公主却不耐烦了,“不用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岂会贪图祖辈的财物。今日崔二郎已经说的明白了。除了他名字上的那个崔字他拿不掉,其他的,他不拿崔家的一分。从今往后,崔晋庭跟崔家再无关系。此事我自然也会去陛下面前禀明,日后崔晋庭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也好,得罪了权贵、落魄街头也罢,反正跟你崔家毫不相干。两边不要再来往了。”
  族长只好立下了文书,众人签名并摁下指纹。
  长公主冷哼一声,“好走不送,还有,日后你们崔家与和家,除了崔晋庭与昨日那位和娘子,不要再踏进我家的地方。看见我,也请远远避开,没得恶心了我。”
  崔家人满脸羞愧地离开了西园。
  第46章 依靠
  待崔洮等人都走了,锦朝长公主憋了一肚子闷气,看到崔晋庭那张惨白的脸,更是不忿,“你这孩子,平日的聪明劲头都到哪里去了,他们这么害你,你还白白的把大把的财物送给他们。”
  崔晋庭笑了笑,却没什么精神,“要断便断个痛快,何必留些把柄给别人说嘴。反正我对崔家,也算做到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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