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粉领花边的学士服,脸上涂厚厚的粉底,漱夏坐在610宿舍床下她那张椅子上,正专注地刷手机挑选接下来拍毕业照的姿势。
  床上空空的,早就被收拾打扫干净了,地上放两大包行李。毕业论文答辩和转档案已经结束,今天她们一天内拍完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之后就得离开。
  X大,这个她待了四年的学校。
  而林鹂站在镜子旁边,一边帮她上散粉,顺便理掉学士服上的褶子,一边促狭地她耳边念叨。
  “夏夏,你去了北城,应该可以和梁大神有更多接触的机会吧,我觉得你们俩,嘿嘿,未来可期。”
  漱夏转过来白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
  “我觉得你想多了。在一个学校里四年了都没有接触机会,更何况只是同在一个城市。出了学校,我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见面。”
  林鹂口中的人是梁酲,他们学校大神一般的人物,北城人,来她们西城上学,毕业保研去了A大,而漱夏之后也要去同在北城的C大读研。
  “可是,我直觉你们之间是有戏的诶。”
  “你的直觉还是省省。西城的人怕是有几千几万个都要去北城,照你这么想,跟梁大神更可能的岂不是谢东槐?你磕我和梁大神还不如磕他俩。”
  谢东槐是梁酲的本科同学兼室友,西城本地人,也要去A大读研,和梁酲同学院同方向,说不定也要同导师。不同的是,A大是谢东槐辛苦两年考研考上的。
  这样想着,漱夏自己也笑出来。林鹂帮她理头发,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噗哧笑出声。
  “也对哦。从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说不定他跟谢东槐真是真爱。”
  两个人叉着腰,又笑了好一阵子才歇下来。
  “好啦好啦,都给你弄好了,换我来。”
  林鹂坐回到自己椅子上,撑开镜子,换漱夏来帮她。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是在六月初,刚下过一场雨,很快又晴了,并不太热。天空是如洗的蓝色,白云团迭,阳光透过云层照过来,不太刺眼,倒是很光明灿烂,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颜色素净的建筑,组合在一起是很好的风景,不需要修图加滤镜,单拍出来就很好看。
  她们磨磨蹭蹭走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三了,原定九点五十彩排,十点开始拍照,所幸人都没有来齐,她们还不算迟到。漱夏院里的同学都在楼底下阴凉的地方等着,她和林鹂也都凑过去同他们打招呼。
  广场上还有别的院正在拍照,大概是理科的学院,因为男生居多而女生少,看起来好几百人的队伍而女生只站前面薄薄的一排。这跟文学院的男女比例完全就反过来。林鹂拉着漱夏在一棵女贞树底下站定了,叼一根冰棍,跟同班同学讨论起广场上那些男生来,一边评论一边探究。
  “有帅的没有,有没有?是哪一个?”
  她那500度的眼睛用在看帅哥上瞬间就变得锃光瓦亮。
  旁边人打趣她。“怎么,还要看?都毕业要走了,看到了也没有用。”
  “那可说不准,万一就是今天姐妹揪住青春最后的尾巴成功脱单。”
  她这话引来身边人一阵笑声。漱夏也跟着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他们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身高,都差不多,再看几眼过去,眼睛都要花了。
  她真佩服林鹂看人的眼力啊。
  那边已经拍完解散了,广场空出来,老师们也都到了,现在轮到文学院拍照。文学院不算大院,只二百出头的人,很快就排好了,老师们在第一排,漱夏在第三排边上,和林鹂站在一起。摄影师边拍边指示,每拍一次大家就换一些动作,有的比心有的托脸有的是剪刀手,最后一张照片设计的是集体抛学士帽的动作。本来是很理想很动人的情景,可是实现起来有些惨,摄影师一嗓子“开始”喊下去,几十个帽子纷纷丢出来,学士帽被丢的乱七八糟,有的同学被砸中了纷纷捂住脑袋。
  “哎呦!”
  究竟不知道摄影师定格住了哪那一刻的场面。
  毕业照拍摄活动就这样以满地糟乱的学士帽还有几个同学的痛呼为结束。大家暂时留在广场上,还没有走,有的在挑选角度和同学朋友拍照,有的在和老师合影说话,或者抱着鲜花,或者抱着玩偶,保持美美的妆和造型,都很精致欢快的样子。漱夏想和林鹂一起的,可是合影结束之后她就已经混到人堆里去了,她是必须要在跟大家的合照里都出现的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漱夏也就笑笑,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只觉得立刻就走不太好,就待在树荫里等她。她并没有什么拍照的情绪,眼前的天地风景实在熟悉,熟悉到她几乎没有想要纪念的念头,她对所谓的毕业还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可伤感的,总觉得就恍如放寒暑假那般,走就走了,回还会回来,不会升起什么更多的想念。
  漱夏也不太好意思主动找人拍照,有人转过来或者路过这里,认得她,要找她拍照,她也欣然同意,拍来拍去,几乎不想再变换姿势,就只努力咧嘴僵笑着,告别的时候再寒暄几句。
  将近十点半,云头散了,太阳完全照过来了,气温升高,广场渐渐变得闷热焦炙起来,大家照片都拍的差不多了,也就渐渐回去了,漱夏等得有些不耐了,回看林鹂那边大概还要很久,她跟她打了招呼,先回去宿舍待着,林鹂忙得只应了一声就不再顾她了。
  漱夏转身要走了,忽然想起来她的学士帽忘记捡回来了,立刻转身回去。
  要还的呀!
  学士帽都是一样的,原本一起丢了,在地上随便捡一个回去就好了。她不太想跟别人的混在一起,为了好分辨,刚才丢的时候看准了那边的矮树丛,当时亲眼看着它掉进里面去的。
  漱夏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拨开树丛,果然看到那帽子还在,不过不止一顶,拿起来,是两个帽子纠缠在一起的,都是黑色学士帽,上面两条穗子缠在一起,一条粉色,一条黄色。
  是别的院的呀,那就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解开那纠缠来,拿着她自己的那条,起身要走,只听见头顶上传过来说话的声音。
  “我的。”他说。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
  手指修长,白净而好看,声音带点熟悉。
  漱夏仰脸看过去,他就站在她的身前,在太阳的前面,影子几乎要笼罩住了她。
  这人的个子很高,长一张白净好看的脸,眸光深刻而鲜明,他也穿一身学士服,气质清冷俊爽,完全是秀出的样子。
  漱夏和他不相识,但认得他。
  梁酲。
  她站起来,把那顶帽子递他。
  “谢谢”他说。
  漱夏弯了下唇角,和他点了点头,两个人错开彼此准备分别。
  “漱夏,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
  漱夏的同班同学张鹏跑着找过来,他大概已经观望了很久,看漱夏身边渐渐没有人才准备过来,现在看漱夏要离开,有些着急。他的怀里抱一束花,是白玫瑰,大概有十几朵的样子,边上有一圈桔梗和洋甘菊做装饰,很是洁净美丽的样子。他这样走来,微微笑着,脸上带一点不好意思的红色,漱夏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鹏走过来把那花递给她。
  “请你收下。”他说完这句话,一张白净的脸就变得全红了。
  “你今天真好看。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关注到你了……”张鹏说得并不连贯,很是衷诚又带点拘谨,像是事先练习了很多遍的样子,可是一面对真人的她又通通都忘了。
  漱夏对他的印象并不深,除了平时一起上课以外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从同学的口中得知他大概是个很好的人,性格不算开朗活泼但脾气很好,不多事,也很喜欢给大家帮忙,仅有这些。那束花被塞在她手里,变得很是烫手,漱夏不知道怎么回应,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她的脸涨得比他还红。
  良久,她终于开口,干巴巴地挤出四个字来。
  “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没关系的”张鹏对她笑道。“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毕了业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我还要谢谢你愿意听完表白。”
  漱夏听他这么说,心里也轻松了一些,对着他惨然笑了笑。她想把花还给张鹏,却被他拦住了
  “不接受我的心意,可以接受我这束花吗?嗯,就当是——做个朋友,我一直觉得白玫瑰很配你。毕业快乐。”
  他说得那么坦诚,漱夏也不再扭捏拒绝,就收下了。
  “谢谢你,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再见。”
  张鹏转身跑走了,漱夏挥手同他告别,她怀里抱着那束白玫瑰,脸上的红色还没有褪去。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转过身来竟看到梁酲还在,就在她在后面不远处,面对着她,站过了刚才到现在发生过的全程。
  他在看我吗。
  漱夏觉得更尴尬了,打定主意要立刻走开。偏偏这时候梁酲的身边追过来几个学弟学妹,要来找他合影,看见漱夏也在这里就拉过来帮忙。
  “学姐,学姐,帮忙拍张照吧。”
  “我不太会。”她连忙摆手推辞。
  “没关系没关系,就把我们拍在一起就好,拜托拜托。”
  漱夏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跟着他们找景,她微微蹲下身来看他们。
  那束花被借去摆造型,他们把梁酲推在中间,然后围着他摆姿势,漱夏在镜头里看他,他并不动,不怎么笑,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神那么深刻,反倒像是透过镜头来看她,从刚才到现在,漱夏只觉得更尴尬了,遂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睫。
  “预备——”
  几个人变换姿势拍了三四张,完成以后冲过来围着相机看照片效果。漱夏也被围在中间。
  “学长好帅啊。”
  “真的好帅啊,还那么优秀。” 几个学妹看照片感叹道。
  “真人更帅,对不对啊学姐。”
  漱夏说什么都不好,就硬着头皮跟他们附和。
  合照拍完了,剩下是单人合照,也就不需要漱夏再帮忙。
  “谢谢学姐。”那群人忙不迭说道。
  “不客气。”她也笑着跟那群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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