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沈琼垂下眼睫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从未琢磨过此事,一时间也说不出是惊是喜,但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被此事一搅,皇后与沈琼都没了商议正事的心思,只等着太医到来。
皇后宫中传召,太医院不敢有丝毫怠慢,随即便遣了人赶过来。那老太医为沈琼诊脉,凝神片刻,再三确准之后方才敢回话:“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妃,这的确是喜脉。”
听到头两个字的时候,皇后就已经知道结果,脸上顿时满是笑意,随即遣人去将这好消息传出去。
沈琼倒不似先前那般错愕,但仍旧像是没能反应过来似的,微微发怔。
她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小,可却从未想过,自己当娘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只觉着手足无措,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皇后同沈琼说了许久,见她迟钝,忍不住笑道:“怎么都高兴傻了?太子知道此事想必也是欣喜若狂,我就不多留你了,回东宫去吧。”
沈琼应了声,起身扶着云姑出了门。
云姑心中也很是高兴,低声笑道:“难怪你近来胃口这般好,原来是双身子,也是我疏忽,竟然一直没能察觉。”
沈琼轻轻地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我腹中竟然已经有了个孩子吗?”
她先前不知道时,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可如今被太医指出来后,只觉着哪儿哪儿都不对,行走时都小心翼翼的。
“太医诊断过的,自然不会有错。”云姑道。
沈琼沉默片刻,小声道:“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母亲,也不知道腹中的孩子会是怎么个模样性情,只是迫切地想要见到裴明彻。
尚未进东宫,沈琼便遇着了步履匆匆的裴明彻,內侍们连忙将肩舆放下,行礼问安。
裴明彻径直走到沈琼面前,他眼中尽是喜色,牵过沈琼的手,声音都比平时要轻了些:“有人来通传,说你怀了身孕……”
“是啊,”沈琼轻声笑道,“你要当爹了。”
裴明彻也不顾如今是在外边,直接将沈琼给打横抱了起来,抵着她的额笑道:“我们有孩子了。”
他性情内敛,大半时候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欣喜若狂,只觉着一生之中再没这样畅快的时候。
他有多爱沈琼,就有多期待这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沈琼原本的无措被裴明彻这喜悦冲淡许多,倚在怀中,由着他将自己抱回了殿中。
“我……”沈琼倚在榻上,同一旁坐着的裴明彻四目相对,犹豫片刻后还是如实道,“我很紧张。”
裴明彻怔了下,温声道:“我知道。”
旁人或许不能理解,但他与沈琼相知多年,只这么一句,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要慌,我会陪着你的。”裴明彻与沈琼十指相扣,低头在她手背落了一吻,“我们有很长时间来等待他的到来,也会一同看着他长大,将他教养成一个很好的孩子。”
沈琼攥紧了他的手,轻声道:“好。”
第98章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 如同水入油锅, 霎时炸开来。太后与皇后宫中都送来了赏赐,叮嘱她好好养胎, 其他事情都不必再费心。
歪打正着, 沈琼倒是因此得以清闲起来,不必再管什么宫务。
第二日, 沈琼亲自往长乐宫去见太后,一见面尚未行礼, 就被太后给拦了下来。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 不必多礼。”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她自昨日得知这消息后便高兴得很,若不是嬷嬷反复劝阻,都想要冒着这大冷的天往东宫去看沈琼了。
裴明彻是太后最疼爱的小辈,如今又是东宫太子, 沈琼也是她极喜欢的姑娘, 一早就盼着他二人能成亲,好让她抱孙子,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她老人家昨日高兴, 令人开私库给沈琼送了好些珍藏, 连带着长乐宫伺候的宫人都得了赏银。
沈琼还是行了礼, 含笑解释道:“才不过月余, 如今尚未显怀,行走坐卧都是不影响的。”
太后越看越满意,正拉着沈琼叮嘱需要注意的事宜,外边有人通传道:“长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 乐央便快步进了殿中,带着喜色:“我就知道阿娇必然是在您这里的。昨日回府之后,我方才得了消息,想再进宫时已经晚了,只得拖到现在才来。”
太后与乐央原就疼沈琼,如今知道她有孕后,更是要将她捧到天上去了,句句关切。
沈琼虽早就料到会如此,但真到这时候,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等到用过午膳后离开长乐宫,简直算是如释重负了。她知道这都是好意,可心中却还是难免有压力。
“你看,这么些人盼着你出世,将来都会待你很好,”沈琼轻轻地按着小腹,轻声道,“可一定要乖啊。”
“放宽心,”云姑扶着她上了肩舆,笑道,“这孩子无论是随你还是随殿下,都会很好的,必定讨人喜欢。”
沈琼裹紧了斗篷,怀中抱着手炉,兀自出了会儿神,忽而开口道:“云姑,你说我娘独自生下我时,是如何想的?”
当年,林栖雁毅然决然地留了一封和离书,孤身离开京城。
沈琼早年一直好奇,她是怎么将生意做起来的,未曾想过旁的,如今怀有身孕后,却不由得想知道她当年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自己的。
云姑迟疑了会儿,摇头道:“夫人未曾提过。”
“姨母总是说我像极了娘亲,但我并没她那么厉害,要更软弱些。”沈琼低声道,“若易地而处,我兴许并没她那样的气魄……”
如今许多人因着她腹中这个孩子欣喜,可她这个当娘的,心中更多的却是无措,着实有些不称职。
云姑看出她的焦虑,柔声道:“夫人也不是生下来就那么厉害的,只是经历的许多事情,迫使着她成了后来的模样。她得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让自己和你活得自在……”
“哪怕夫人早早地就离开,但还是给你留下了许多。”云姑轻轻地拍了拍沈琼的手,“你也比她要幸运许多,遇上了真心待你的人。所以无措也好软弱也好,都不是错,尽可以撒娇任性,更不必为此羞愧。”
“夫人若是知道,也会替你高兴的。”
云姑柔声安抚了沈琼,及至回到东宫后,遣了桃酥去陪她聊天消遣,自己则在殿外等候着。及至裴明彻料理完政务回来后,抢先一步将人给拦了下来。
裴明彻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可是阿娇有什么不对?”
云姑将今日之事大略讲了,而后道:“我先前听人提过,有孕之人向来敏感多思,其中有些人更甚。阿娇的状况不大对,烦请殿下独处之时多留意些。”
“好,”裴明彻昨夜就隐约觉察到她的不对来,如今云姑这话算是坐实了猜测,“我会将事情尽快料理完,拿更多时间来陪她。”
裴明彻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尽力抽出更多时间来陪着沈琼,堪称是耐性十足无微不至。
沈琼其实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来,同裴明彻道:“你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总是陪着我。阿茹先前同我提过,说她怀着身孕之时,有段日子也是格外容易胡思乱想,隔三差五便要闹别扭,等过去也就好了。”
“陪着你于我而言并不是负担,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裴明彻明知故问道,“你不喜欢吗?怎么还要赶人?”
沈琼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不想让你也被影响……”
“不准同我见外,”裴明彻捏了下她的脸颊,“阿娇,你我可是夫妻,你腹中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无论什么事情都该一道承担才对。”
沈琼同他对视了会儿,笑道:“知道了。”
渐渐地,沈琼心中的焦虑与不安都被裴明彻耐心拂去,转眼就到了除夕,两人结伴出席了宫宴。
去年除夕宫宴之时,是沈琼头一回在宫中正经露面,她那时刚封为郡主,尚未恢复记忆,不过略坐了会儿便回长乐宫去了。但如今已是太子妃,对皇室中人也多有了解,见面自是少不了闲谈问候,忙碌又热闹。
早些年沈琼在南边过年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云姑与桃酥,她那时并不觉着如何,还会和丫鬟们将府中精心布置一番。可眼下身侧坐着时不时会为她夹菜的裴明彻,等到再过数月,便会多一个有着两人血脉的孩子,再想起当年便难免觉着冷清了些。
像如今这样,就很好。
及至宴席散去,离开宫殿之后,才发现外边竟不知何时开始落雪。
“还记得吗?去年宫宴之时也下了场大雪。”沈琼仰头看着灯火掩映中的夜色与雪色,笑得眉眼弯弯,“我那时提前回了长乐宫,捧了碗云姑煮的馄饨在廊下看雪。云姑同我说,瑞雪兆丰年,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后会越来越好……”
说着,她偏过头对上了裴明彻的目光,抿唇笑道:“云姑说的果然没错。”
裴明彻无声地笑了笑,替沈琼拂去了肩上的落雪。
他并没有提,其实当初自己也曾中途离席,到长乐宫去悄悄看了沈琼,心中存了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也没敢露面打扰,只是藏在了心底。
那时候前路不明,他不知自己与沈琼将会走向何处,但哪怕是最好的设想中,他也没敢奢求能有今日。
“今后会更好的。”裴明彻牵着沈琼的手,慢慢地下了台阶。
及至回到东宫后,沈琼仍旧没什么睡意,执意拉着裴明彻到外边去看雪。
裴明彻见她兴致正好,只得应允下来,但还是又道:“只一会儿。”
说着,又替她紧了紧斗篷,又吩咐人去煮了驱寒的姜汤。
沈琼在廊下坐了,抬手接了些柳絮似的雪花,又轻轻地吹开来,乐此不疲。分明是已经要当娘的人了,但看起来却仍旧如同小姑娘似的,眉眼间依旧带着初见时的随性与张扬。
裴明彻在一旁陪着,并未看雪,落在沈琼身上的目光温柔如水。
他见沈琼发上与肩上都落了雪,抬手想要拂去,但却被沈琼给拦了下来。
“你看咱们这模样,算不算是‘白首’偕老?”沈琼玩笑道。
裴明彻低低地笑了声,将她给拉了起来:“该回房去了。”
沈琼踮起脚尖来,勾着裴明彻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下,而后笑道:“我亲缘淡薄,早几年还想着一辈子孤身也没什么,如今方才知道为何世人大都想着寻一心上人,长长久久。”
裴明彻听出她的表白来,心中一动,扶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我亦爱你。”
从当年锦城一见倾心,到后来造化弄人几经波折,但好在天从人愿,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往后余生,白首偕老。
作者:正文完。
第99章 番外一:不渝
番外一:不渝
在沈琼嫁入东宫之前, 宫人多少都曾听人提起过, 太子殿下爱慕长宁郡主,堪称是一往情深;在她嫁入东宫之后, 宫人们眼见着他们出双入对, 十分恩爱,皆认同了先前的传闻。
但却并没多少人相信, 这种感情能始终如一。
毕竟人心易变,现在再怎么喜欢, 也不意味着将来仍旧如此。
更何况裴明彻身为太子, 位高权重,相貌才学皆是一等一的,爱慕着他的世家闺秀不胜其数,想要到东宫来当侧妃的也不在少数。
虽说太子妃的确容色过人, 但人总是喜新厌旧的, 朝夕相对,难免会有失去新鲜感的一天, 届时可就说不准会如何了。
东宫之中大多人对沈琼皆是心悦诚服, 但也不乏暗戳戳等着看戏的, 毕竟总有那么些人, 想看旁人从云端跌落。
然而却始终未能如愿。
哪怕新婚过后许久, 两人也仍旧总是在一处,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又或者哪怕不言语,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也必定要在同一个房间才好。
沈琼怀有身孕这段时间, 过得并不安稳,最初是焦虑不安,后来又有孕吐,月份大了之后行走坐卧都不大方便,也就难免心浮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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