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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宠辱两忘_16

  结果,面临的竟是这等别出心裁的□□——赵让自忖无龙阳美色,也未曾听说李朗有断袖之癖,心中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坚牙一咬,苦求道:“伏乞陛下开恩!罪臣……既非女子伶官,也不是天香国色,此身污浊,形容丑陋,陛下……”
  巨大的羞耻感止了赵让的求饶之语,他此生从未想过会沦落到这么一日。眼前这人若非皇帝,他早已在冒犯之句乍出口时,便让对方付出惨痛代价了。
  但如今他能如何?皇帝若要一意孤行,他怎么办?
  七上八下,心中忐忑至额前泌汗,赵让仍是听到一番如五雷轰顶的笑语:“朕意已决。你妻儿远在南越,牵制颇难,你又不是惜命的人,却不想朕的一番好意,倒能作此用。赵将军,明夜之前,自有人先侍候你沐浴清洁,你好自为之。”
  任君处置。
  赵让茫然于李朗临去前,刻意弯身附在他耳边,恶意十足的低语。
  为何要这般待他?扪心自问,他与李朗之间,并无私怨,为何?要如此低残忍低羞辱他?
  得不出答案的赵让全然未察觉李朗早已离去,仍在地上跪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一双纤手搀住了他。
  原来是一直侍候在门外廊下的长乐,送走了李朗,回头见寝殿门扉紧闭,她敲了门,里面却仍是毫无动静,禁不住煎熬,自行推门进来,一眼便见那相认不过数日的兄长呆若木鸡地跪倒在地。
  长乐心酸之余,不由怅然。
  她因这叛国的兄长而身世飘零,受尽冷眼折磨,本该是恨之入骨的,奈何真正是血脉相连,不说她容貌与他颇有相似之处,抵赖不得,单单那赵让就为她忍了毒发便足以让她心软,怜意凌驾于深恨。
  几日相处下来,长乐即便言谈举止刻意守礼不逾规,但赵让醒来之后的目光,却也让她难以消受。
  如此温和哀怜,带着无以言说的歉疚,长乐懂事以来就未曾有人这么待过她,那本该高耸如山广垠若海的仇恨,竟是因而消退了不少。
  这晚李朗到来之前,赵让忽主动找她攀话,笑道:“长乐,到了金陵,我大概是活不长了,你能……多陪我说几句话吗?”
  长乐知他此言不虚,想到刚得了个亲人,转眼又要没了,天地之大,仍只有她孤零零一人,心中酸楚,既自悲身世,又为赵让难过,生死之前,也再无太多固执,便答了声“好”。
  当赵让问她有何需要时,长乐想了想道,自幼入了贱籍,每日除做活便是学习舞技,从未有机会读书认字,直到今天,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如何写,只是牢牢记得曾有人告诉过她,这名是父亲取自“长乐未央”。
  赵让默然片刻,叫人找来纸笔,一笔一画地教她习字,写“长乐”,还把“赵让”两字也教了她。
  “长乐未央,”赵让笑对她道,“原是汉时宫殿之名。长乐取其字意,是望你长久得享欢乐……也另有层愿国君亲和万民,国得永续之意,父亲虽是武将,却颇通文墨……”
  长乐沉默着,泪光闪闪,未及才低低地道:“可我却无缘一见,连你也……”
  “我教你将名字写好,”赵让打断了她的话语,轻笑,“今后你便不会忘记父亲寄予你的厚望。”
  长乐原想争辩,即便贱籍已除,以她的身世,人世间又还能留有什么快乐?但又怕出口令赵让伤心,便忍泪专心习字。
  ——孰料,皇帝不期而至,待大驾离去,她那兄长已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长乐心中惊慌不已,难道……死罪行刑之日已定,竟是等不到秋杀之时么?
  长乐不禁泪如雨下,低声啜泣起来。
  这哀声却是震醒了赵让,他无言伸手,替长乐拭去眼泪,心中苦涩万分,却也了悟一事:长乐在此,他有何能耐与九五之尊抗衡?
  无亲无故无欲无求者方能无牵无挂,宠辱两忘,天下莫能臣之。
  这样的人,绝非他赵让,绝不是。
  但纵使仅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他也不愿让皇帝赢得潇洒干脆,轻而易举便能夺去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第13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
  赵让叫长乐歇息,重新要来笔墨,彻夜不眠,笔耕不辍,行云流水连书带画,直到鸡鸣时分,已是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
  待到最后落笔,不但手腕犹如灌铅,眼前也是阵阵发黑。此次毒发兴许是因着受伤之故,持续之久,影响之剧,唯有刚中毒后的那次发作能与之匹敌,赵让迄今都未能痊愈,凝神苦思的时间稍长,胸口便不客气地蒸腾起灼烧痛感。
  他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转着手腕,只感到腰背也有痛麻之感,不由苦笑摇头。
  圣人云其“三十而立”,赵让却在这年龄便要了断人生——想起惨死异乡的妻妹,他并不为自己惋惜,只遗憾未能救出那孩子,也未能……亲见王师定北。
  微微一叹之后他复坐下,将万言书叠放齐整,一张张再三看过,确认意思、语句都无误,方始作罢。
  这番检查,待到结束时早已过了辰时,期间宫女送来早膳,长乐也因担心过来看望过几次,赵让全然不觉,一心全在这篇万言书上。
  稍事休息后便到了午时用膳,长乐捧着饭食进来,见赵让依然坐在书案前,纹丝不动,不由有些心慌,开口叫了两声,得到赵让的回头一笑,才算放下心来。
  她将食盒放上圆桌,打开后笑道:“好香……趁还热着快吃吧,不论如何,饭总要吃的。”
  经长乐一提,赵让也顿觉饥肠辘辘,他让长乐陪着一道,长乐也不拒绝,兄妹两人坐到桌边,却谁也没有举箸。
  心中郁结,惆怅万千,自然大大压制了食欲,眼前便是御膳房遵旨特意准备的美味佳肴,也统统索然无味。
  长乐虽说是久惯人情冷暖,饱受白眼中长大,但到底年少,未经太多生离死别,面对的又是失而复得、待她极好极柔的兄长,此时再难掩饰,泪眼氤氲,颤声问道:“陛下真是今晚就要……就要带走你?”
  她当然想不到皇帝是要把赵让当作妃嫔一般,招去天乾宫侍寢,以为赵让这一去就是直接上了法场,有死无生。
  就不知叛将处斩,还允不允得亲眷收尸埋骨,她如今已脱了贱籍,又是未嫁之女,照理是能有这资格为兄长料理后事。
  只是眼前这微笑如春风的人,明日朝阳东升,便是阴阳两隔了么?
  赵让见长乐两眼含泪,鼻头红肿,美人彻底泡了汤的模样,微怔之后很快便明白过来,心头一软,随便夹个最近的菜肴放进她碗中,轻笑道:“趁热吃,别再往里面撒盐了。”
  长乐不解,赵让笑着给她揩去眼泪:“你啊,光是掉的眼泪就够给一日三餐佐味了。”
  如寻常百姓家长兄对幼妹的调侃取笑,长乐先是禁不住嫣然,转瞬又想到这份温柔转眼便化为乌有,更是心伤不已,眼泪更如断线珍珠。
  赵让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叛国自立,祸及家人,本就先存了份愧疚,迫不及待渴望希冀将多年亏欠之手足情一股脑捧到这小妹跟前,可惜反惹得她伤心痛苦。
  五内俱焚中,赵让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词,唯有伸手将长乐拥入怀,任长乐埋首其中,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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