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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远走

  从毬场到凌云阁短短一个来回,于贺烨而言那虚无飘渺的晋王妃便落实到了十一娘身上,这让他暂时有种如踏浮云的玄妙感,返回时自不似离开时一样心急火燎,一路都走得甚是“仙风道骨”,直到眼见着江迂“贼眉鼠眼”地凑上前来,分明好奇又只是一脸早有所料的奸笑,贺烨联想到心腹早前劝阻的话,大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这一件事,的确被他办成了一桩笑话。
  于是更不愿提起十一娘,往毬场方向微微一扬下巴:“同安没闹着寻我吧?”
  江迂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了,不消多问,大王这样不自在,难道不是醒悟过来自己办了一件荒唐事?便很是贴心地回应:“贵主那样乖巧,又怎会闹腾?倒是早前谢小娘子眼见大王离开,意欲唆使贵主阻止,声称大王明明答应教授击鞠,又半途而废,贵主不以为意,就没搭理谢小娘子,只问老奴大王是否有要事离开,老奴谎称是追风有些不好,大王赶去察看了,贵主便没多问。”
  贺烨轻轻“恩”了一声,却发现同安与谢莹此时虽然还拿着球杖击鞠,但却并没直冲球门,而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击打,也不知在玩什么花样,又随口一问:“这是在干什么?”
  “谢小娘子击球时姿势要领倒掌握得极快,但似乎体力不佳,甚至不如贵主,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了,早前遇了贵主冷脸,她也不恼,反而更加讨好,这不就提议了一种新玩法,老奴也没明白其中详细,要不,请两位过来大王亲自一问。”
  贺烨便往树下一坐,微微颔首示意。
  原来谢莹虽然不会击鞠,但从前却爱玩高尔夫,动作要领自然掌握甚快,可她两世为人都是娇生惯养的身体,步打这类对抗性太强的游戏的确无能适应,又不甘心被人小看——从前她以为同安不足重轻,近来才发现贺烨待这个侄女甚是溺爱,奈何同安看着温和,实际上却不怎么容易交近,偏偏对柳十一娘与众不同,这让谢莹感觉到了莫大威胁,于是决定要讨同安欢心,故而提出这种新玩法,一来可以让她大显身手,二来也能引起同安兴趣。
  这时竟然连晋王也有了好奇心,谢莹当然更加心花怒放。
  于是详细解说规则,还不忘强调益处:“这一玩法不比步打激烈,却十分讲究技巧,亦能强身健体,又安全许多,更加适宜用作玩乐。”
  听说谢莹将他好端端的毬场挖了好些球穴,贺烨心头火起,真恨不能把这女子拎起来丢出府去,但想到十一娘早前面授机宜,到底咬牙忍住了,憋出一个微笑来:“谢六娘好见识,知道这么多新奇玩法。”
  谢莹越发兴奋:殿下又冲我笑了!
  于是大肆显摆:“殿下过奖,闲睱无事,我的确时常琢磨玩乐之事,其实这种玩法并不适宜击鞠用具,球杖与球都需改良,场地也不限于平坦,若有高低凹凸变化,比如设于山野之间,抑或甬道花木阻隔,难度增加,更加有趣,殿下若有兴致,我可将不同地势所需球杖一一画出详细来。”
  其实谢莹起初便想过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在这时贵族圈里大肆推广这一运动,奈何她家长辈坚决不许她行为经商之务,她又不甘心居于幕后,因而未将想法付诸实施,这时见贺烨似感兴趣,于是抓紧时机把这想法说道出来,倘若晋王殿下有兴筹建球场,她岂不有了许多机会与之交近?
  贺烨却并不喜欢此类“温弱”游戏,他热衷的一惯是纵马骑射之类比拼角逐,对经商赚钱一类事务更加不感兴趣,他固然需要大笔钱银以备将来大业之用,却早有陈宣炽、裴子建两大富豪暗中相助,再说他若是对钱银表现得过于需求,岂不会让太后起疑?但这时既然已经被十一娘说服,亦对谢莹的建议表现出莫大兴趣来,只是对改建田庄以为牟利之事还有些迟疑:“我堂堂亲王,怎能行此商贾之事,简直贻笑大方。”
  谢莹:……
  殿下如今资财皆靠太后允予,将来若想谋事没个私房钱哪里方便?但这话她也知道暂时不能宣之于口,只好另找借口说服:“殿下大可不必亲自出面,莫不与我合伙,对外只称大王是将场地租赁予我,外人即便说三道四,也无礙殿下,殿下有所不知,因着攻打北蛮,国库耗用不少,故连太后福地还一直停建,殿下若有这笔收益,献予太后,岂不也是略尽孝道。”
  于是一拍即合。
  接下来这次晋王府一日游,便演变为贺烨与谢莹筹建高尔夫球场的商务洽谈,两人甚至把同安也晾在一边,由得她郁郁不乐干脆去寻十一娘说话。
  只是在后来敲定这一新玩法该怎么命名时,谢莹有些迟疑,高尔夫是英文音译,这时用作名称未免显得怪异,其实这也是谢莹不学无术,并不知道她那时空,早在北宋时便有“捶丸”之戏风靡贵族圈,正是起源于马球之步打,与西方高尔夫有异曲同工之妙。
  结果还是贺烨提议:“此球需用角骨制成方不易击碎,莫若便称击角罢。”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晋王府中这一事件当然瞒不住太后,留下四字评点——她倒精乖。
  褒贬不明,格外耐人寻味。
  然至此之后,在谢莹的亲自指点下,同安公主逐渐也对崭新面世的击角玩戏热衷起来,是以每当无课,便会央告太后允许往晋王府练习,谢莹自是不乏常常随同,她与晋王一同在田庄筹建角球场之事太后也并未阻止,两人果然逐渐熟谙起来。
  十一娘却对击鞠、击角等玩乐依然不怎么热衷,还似一贯那般更加用心于为太后分忧解难,表面看来不常与晋王来往,似乎略输一筹。
  后话暂且不提,还是说击角“诞生”次日,萧九郎主动来访晋王府,这让贺烨尴尬不已,想着一度热心成人之美,到头来柳十一娘却将为他之王妃,颇有夺人姻缘嫌疑,这该怎么解释?
  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哀声叹气:“将人请进来吧,备好酒款待。”
  只好与萧九郎一醉方休,略尽心意了。
  小九自然也是垂头丧气的神色,当见贺烨才勉强振作精神,告礼后入座,宾主两人各怀心事竟然一时沉默,待酒宴置好,贺烨方才率先举杯:“什么都不说了,今日咱们不醉不休。”
  小九饮了酒,长长叹息:“今日前来,一为当面感谢殿下仗义相助,二来,也是向殿下道别。”
  贺烨愕然:“何出此语?”
  柳十一既然拒绝了私奔之请,难不成萧九郎仍有逃家之意?
  小九再饮一盏闷酒,又是甚长沉默,方说道:“渐入纵然不得十一妹芳心,却也不愿迎娶情非所愿之人,再者,渐入虽然不谙官政,历来却不齿党势之争,如今之计,唯有抛家远走,方能避免受人摆布,这也没什么不好,我虽有强记之能,因几分天赋少积薄名,可论博闻广见,甚至不如十一妹远矣,即便早取功名,恐也难成大器,莫如游历四处先增见闻。”
  小九虽然心意已决,但为了不连累晋王,却是等到半月之后方才留书一封不知所踪。
  萧行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九竟然不告而别,虽然亲自带着家仆追出百余里,竟然也没察到小九半点行踪,垂头丧气归来,便要严察是何人行事不密以至走漏风声,被萧公喝斥一番:“早说是你冲动莽撞,就不该纵你胡作非为,如今还察什么察,察明又能如何?”
  沉吟良久,萧公决断:“唯今之计,也只好向毛相直言了,是我萧氏子侄任性,不配相府闺秀。”
  毛维听说萧九郎因心有别属,竟然用离家出走的绝决方式拒娶孙女,当然气得够呛,只是这事张扬开去与他也无益处,也只好去太后跟前告小状,声称是萧公不愿投效,这才放任九郎任性胡为。
  太后虽然也觉大失所望,不过当然不会因为毛维挑唆便在这时罪责京兆萧:“萧九郎心有所属之事我一直知道,萧氏二老历来不赞成确是实情,只是没想到萧九郎竟然执迷至此,罢了,为儿女之情置前途不顾,纵然天资聪颖,也难成大器,你也莫要过于计较,倒是萧公既然这回已示投诚之意,不妨提携萧行辄一二,他出身显望之族,入仕亦早,如今在太常寺也是有些屈才了,君国正在用人之际,举荐良才亦为你这国相份内之责。”
  毛维讨了个没趣,难免有些抱怨之辞,这些话当然被窦辅安察知,一字不漏禀告太后耳中。
  太后冷笑:“年岁越长,心胸越是狭隘,就这样还企图着将来见风使舵权倾朝野?毛维终究起于平常世族,难当大用!”
  只是如今显望,柳氏一族有韦滨往牵制族权不能尽用,京兆薛目前也只有薛绚之这一个子侄投效,京兆萧还需考察,长兄虽然出身京兆韦,却是个庶子不能执掌族务,王、李、袁三族仍为中立,崔、卢两族就更不用提,唯有谢氏一族才算被真正收服,但又是后来起势,影响力到底有限。
  没有世望鼎力支持,这时要想撤除宗政堂涉政真真艰难。
  又说十一娘,是从贺湛口中得知小九离家出走之事,于是她也才把“私奔”事件告诉贺湛,十四郎愕然:“你拒绝小九虽然应当,为何不劝他打消离京念头?”
  “我想我们不应再过多干涉小九人生,再说因小九不告而别,萧、毛两家联姻不了了之,也是益事。”只问另一桩:“莒世南行踪如何?”
  贺湛将手一摊:“跟丢了,不过已经察明正是朱子玉助他离京。”
  只不过关于这个朱子玉的根底,贺湛却始终没有察到些微蹊跷,这时并不能肯定他为急公会众。
  “紧盯朱子玉,将来也许会有小九行踪。”十一娘蹙眉说道:“若朱子玉与莒世南真为急公会众……”
  贺湛心中震惊:“莒世南若为急公会众,说明急公会必有谋逆之心,否则莒世南为何利用义川王野心谋弑仁宗?小九若真被牵涉进去,只怕……”
  “亦不用过于忧虑,将来事未能预料,但我坚信一点,倘若晋王成势,咱们至少能够保全小九,倘若晋王势败,咱们自保不能,其余人事也无能为力了。”十一娘轻轻一笑:“这个天下,也是该有人揭旗起义了,陆哥对朱子玉颇有好评,倘若他便为急公会首,将来未必不能为晋王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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