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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空春色晚(重生)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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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寅时刚到,天还没亮,李燕燕就随岑骥上了虎牙峰。
  通向峰顶风景绝佳,一路花红柳绿,泉水潺潺,只是山势陡峭,怪石密林遍布,很是难走。
  可待在岑骥背上,并不是很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他即使背着一个人,步子还是很稳,速度也不慢。
  “啊——”
  在绕出森凉的松林后,终于,李燕燕看到,溪流的另一侧满树桃花灼灼绽放,一片烂漫娇红,不禁惊呼。
  岑骥放下李燕燕,牵她走过小溪,伫立在花树之下,暖风吹拂,花瓣飘落如雪。李燕燕张开手,几片嫣红落入白净的掌心,艳丽逼人。
  两人静默了片刻,李燕燕却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哈啊——对不起,今天起得太早……”
  李燕燕有些惭愧。岑骥比她起得更早,出了更多力气,却精神抖擞着,而她,一路被背上山,反倒困意上涌,哈欠连连。
  她忙说好话:“谢谢你呀。我回去可以告诉英娘,告诉老阿爷,桃花仙今年也来过了。”
  岑骥却深深看了她一眼,指着前方说:“去那边。”
  李燕燕不明所以,跟他走到一棵粗壮的古槐下,刚刚站稳,腰上突然一紧——
  “喂——”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岑骥举高,放在了一根横斜的树枝上。
  树枝对李燕燕来说有些高,岑骥绕到后面,双臂圈在两侧,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累了就坐着看。”他轻描淡写地说。
  从这边看过去,果然比在桃树下更能一览全貌,只是,李燕燕此时怎么可能还有看花的心思?
  背后传来的,不知是熏风,还是岑骥的呼吸,让她从耳根处开始发烫。
  春衫单薄,几乎不可避免的,手臂背颈上都能感受到男子的温度和气息。
  岑骥却还要把头凑到她耳边,低低说话,李燕燕心跳得极快,紧张到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总是不会梳头。”他笑,指尖挑起她肩头散落的一缕发丝,轻轻缠绕上去,若有似无地拨动,好像停在了唇边。
  李燕燕一阵恍惚,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而她不知是不是坐得太高,头脑晕乎乎的,竟也有些沉醉。
  “你、你……”她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你看,出征前我就说你一定会赢,果然赢了。”
  岑骥笑了:“那好,给你记一份功劳。”
  ……他这般随和好说话,李燕燕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岑骥嘴上客气,动作却不客气,头垂得更低,脸颊好像都贴在了她耳朵上,让她心神不宁。
  岑骥倒是很自在,说起与风花雪月毫不相干的事。
  “兖州击败了徐州,而青州似乎和兖州走得很近,山东淮南已经连成一体……说背后无人指使是不可能的,可这背后之人,你那淮王,仍未露面。”
  李燕燕心里一沉,事到如今,她也几乎可以确定是四哥在暗中动作。
  四哥为何仍不站出来?李燕燕大概明白,他不想背上公然与嫡兄作对的恶名,宁愿暗中积攒势力,等待时机。
  只是……这让她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
  “下山之后,我会向沧州进军。”岑骥似乎没发觉她的纠结,仍淡淡地说,“乌罗大军南下,从前被乌罗国压制的小国、部落,异动频频,韦思旷疲于应对,其余的藩镇也各有顾虑,无力干涉。我们拿下沧州只是早晚的问题,那之后,势必会与青州有往来……你跟我去沧州,也许有去淮南的路。”
  “……啊?”李燕燕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反而惊了下,犹豫地问:“可是你如今已经官居刺史了,我从前答应给你的奖赏也……”
  “那就用其他的还我。”岑骥果断地说,下巴都搭在了她肩膀上。
  李燕燕一动也不敢动,小声嗫嚅道:“其他的……什么?”
  岑骥深深呼出一口气,说:“比如,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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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我……是谁?
  李燕燕心头大骇,可身体被岑骥紧紧环住,一呼一吸都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岑骥既已这样问,没有回寰的余地,她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回想起来,自从上了白石山,除非在外人面前,岑骥几乎从不叫她“阿蕊”了——就像她也越来越少叫他“表哥”……
  越是天长日久的相处,越难将假的当成真的。
  而现在,他的手环得那样紧,臂膀那样坚实,让人无法不相信,就算有惊涛骇浪,他也能够永远托住她,保护她。
  李燕燕快要克制不住,很想将一切合盘托出,说她其实也是有苦衷的,可……
  她想了想,轻声问:“岑骥……我能不能先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岑骥下巴完全埋进了她肩窝里,语气却很认真。
  李燕燕闭上眼,还没问出口其实已经可以猜到答案,只是不甘心,垂死挣扎。
  “你从前是禁军校尉,食周廷俸禄,前途可期,即便没有穆妃之乱,你还是宁愿抛开一切去做山匪,为什么?”
  岑骥轻笑,耐心地解释:“我没有选择做校尉,也没有选择做山匪,如今领兵数万、坐镇一方,也并不是出自我的选择。我没有选,已经是现在的我了……这世上有选择的人,并不多。”
  “我不能回到从前,留住娘和妹妹,不受古大哥的恩惠,不被岑家带到长安……时势所迫,既已至此,只能前进,不能退悔。”
  李燕燕犹豫着问:“那如果……假如能抛开这些呢?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没有转头,余光却瞥见岑骥看她,目光深深。
  许久,他耐人寻味地说:“往事不可谏,我从前想要的东西,已不必再提;现在想要的……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难道有什么别的法子能留住?”
  李燕燕故意忽略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安道:“……你愿支持古大哥称雄,一直支持,直到有一天夺取江山社稷?他是你心里的……受命于天的帝王吗?”
  岑骥却又笑了:“既说受命于天,我如何知道,你如何知道。可至少我看见了,他从前是白石山以身作则、敢为人先的大当家,如今是仁爱宽厚、志存高远的节度使……在这一切之前,他还是于危难中向我伸出过手的人,我没有理由不追随他。”
  是啊……李燕燕苦笑。
  她早该明白,皇权亲恩都束缚不了岑骥,他心中自有尺度,有他自己选择的立场。
  ……我也一样。
  李燕燕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有些恼恨,岑骥既然永远不会背叛,那又干嘛要给她送上这份情意,让她难以抉择?
  可如果岑骥是一个轻易背叛的人,她大概也不会在意他,不必纠结了……
  “我知道了,”李燕燕心里叹息,“我是……温蕊。”
  “你!”岑骥身躯一震,旋即将她抱下树枝,声音里是强行压抑的酸楚,“你是谁?”
  李燕燕隔着树枝与他面对面,强稳住心神,抬眼,定定看向岑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一直要问?我是温蕊呀。”
  “是么……”岑骥冷笑,桃花映入眼底,说不出的凉意。
  他动了动唇角,却没有再说话。
  李燕燕垂下了头,两人只隔着一根树枝,更亲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可心却像隔了天堑,再也不能靠近。
  气氛一时凝滞。
  “呵……”岑骥仰头,似是自嘲的笑。
  李燕燕不确定,她不敢看。
  “下去吧。”岑骥冷冷地说。
  那是他那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即使李燕燕被他背在背上下山,有时叫他避开树木,问他要不要歇一下,岑骥也只是照做,绝不开口。
  渐渐的,李燕燕心里也窝了火。
  坚持己见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岑骥那副样子,却像是她做了什么有负于他的事,他凭什么这样想嘛?
  于是,等下了虎牙峰,岑骥半蹲着把她放到地上,李燕燕跳下岑骥的背,立刻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作为还击。
  岑骥一怔,本就不悦的面色更加深沉,瘦削的脸颊绷得像弓弦,好像用了很大的克制才没有反击回来。
  临近出发,白石山上忙成了一团乱,再加上岑骥本来也严肃冷厉,两人沉默着往集合的草厅走去,倒也没被人发现异样。
  可到了草厅,古英娘远远望见了他们,边从人群中挤过来,边问:“今年桃花仙来了吗?”
  “没有。”
  “……来了。”
  两人同口异声,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古英娘脚步一顿,见对面两个人不自觉地对视,却又都在目光相触的时刻转开,好像阿蕊还低低的“哼”了一声……
  古英娘暗骂自己多事,正要缓和一下,像只猴子的潘旺突然从背后人群中钻出来,好奇地问:“桃花仙究竟来没来呀?”
  李燕燕仰头看岑骥,他站得笔直,不看她,侧脸的线条犹如刀裁出来的一样。
  她轻声叹气,心想自己毕竟是心软又大度的人,不能和被称为“白眼狼”的岑骥一般见识,总归是不要紧的事,不如随他。
  她清清嗓子,对潘旺说:“没——”
  “来了。”岑骥不动声色地打断她,还示威似的,扫了她一眼。
  李燕燕:!
  潘旺一听乐了,笑嘻嘻地问:“看到了桃花仙,今年要走桃花运了……哎阿英姐你别扯我衣服呀……岑哥想要什么样的娘子?”
  岑骥轻轻瞟过李燕燕的脸,心头无名火起,竟回答了这个他通常会斥为无聊的问题:“我的娘子,自然是敬我爱我、尊我信我的人,还要从不说谎!”
  “哦……”潘旺也没料到岑骥真会理他,得到了极大的鼓励,兴致勃勃地还要再问。
  “潘旺,”李燕燕突然插话,“我也看到桃花仙了,你怎么不说我有桃花运?”
  不等潘旺反应,她飞快地说:“你知道我会嫁什么样的相公吗?俊俏文雅、博学多才、出口成章,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通,而且性情和善,从来不会给我使脸色!”
  她说完,气呼呼地哼了一下,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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