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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他看向陶风澈的时候,陶风澈也在看着他。
  随月生看上去跟前两天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一张摄人心魄的脸,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丝都妥帖到了极点,可陶风澈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他没睡好。
  ——随月生的眉宇间隐隐藏着一股倦色。
  多说多错,陶风澈不断在心中警告自己保持沉默,不要多事,更不要露出端倪,但在某些时候,身体总是会快大脑一步。
  他脱口而出:“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
  完了。
  话一出口,陶风澈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还没有跟随月生打招呼,用这一句话作为开场白,实在是太突兀了,而且他的语气还这么冲。
  要是听不出反常,那就不是随月生了。
  陶风澈心中满是懊悔,正想再说些什么作为补救,随月生却自然而地将话接了下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在餐桌边桌下,语气中满是戏谑:“是啊,毕竟出门在外,没有小澈给我热牛奶了。”
  第112章 秘密
  随月生走进餐厅,看到陶风澈的第一眼,就发现后者面色有异。
  少年人沉着一张脸看着手机,眸色比往常要暗一些,滑动手机屏幕的力度也有些过大,双唇更是很严肃地抿在一起,嘴角有个略微向下的弧度,看上去有些别扭。
  就好像正在跟什么人暗中较劲,或是在跟什么人闹脾气似的。
  随月生对陶风澈这种态度的缘由心知肚明——自己这周末把他强制性地关在家里,上下学时又特意加派了保镖贴身保护,对于对于天性热爱自由,极度需要私人空间的少年alpha而言,这已经是变相囚禁了。
  可是现在危机四伏,如果不这样做,随月生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
  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陶风澈的不悦,今天下班回家的途中,他还专门琢磨了半天要怎么来应对。
  陶风澈年纪还小的时候,基本上没怎么跟他闹过脾气,今年他刚回国时,陶风澈倒是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别扭,他被激怒之后,还下狠手收拾了他几次。
  不过时间一长,陶风澈自己也就缓过劲来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示好,他再顺着毛摸上两下,即使真的有什么事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是以随月生根本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等回家后耐着性子哄哄陶风澈也就好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陶风澈竟然会像是个点燃的炮仗一样忽然炸开了口,气势汹汹地“逼问”了起来。
  可惜他也只是看上去凶狠,实际上话语中的担心藏都藏不住,浑身上下都写着“色厉内荏”四个字。
  ……简直就像是个在炭火上烤焦了的棉花糖,外壳硬邦邦的,可只要咬上一口就会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又甜又软的夹心。
  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少年apha总是不愿意好好说话,随月生本来以为这么几个月下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可被陶风澈“突然袭击”了这么一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道行远远不够。
  他现在真的特别想走上前,揉一揉他的头发,再捏一捏他的脸。
  也就两天不见而已,小澈怎么忽然一下变傲娇了?
  随月生心下腹诽,眼中笑意加深,最终也还是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而是开口调戏了一句。
  他本来只是想转移一下陶风澈的注意力,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陶风澈的反应竟然会那么好玩。
  ——他简直方寸大乱,猛地一下抬起头,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随月生心中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几乎都要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陶风澈的心里则是像经历了一场飓风。它一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又一路席卷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呆若木鸡的他。
  汉语博大精深,随月生的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陶风澈根本就摸不准他的重点——是“小澈”热的牛奶,还是“牛奶”?
  情窦初开的少年alpha很执着地想从心上人那里得到一个正面的回应——让你念念不忘,又让你爱一夜好眠的,到底是我,还是我热的牛奶?
  陶风澈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就脸红了起来,脑海中也随之出现了一块橡皮擦,将其余的念头全部擦的一干二净,只留下这么一道用加粗字体写就的,令他浮想联翩的问题。
  ……不,决不能就这么把它问出口,这也太直接太愚蠢了,
  陶风澈反复告诫着自己,努力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可另一句话却无法抑制地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完了。
  还不如问之前的问题呢,这下更傻了。
  陶风澈心中哀嚎,不愿面对这个愚蠢的自己,几乎想要伸手掩面。
  不过这样倒也有好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很好地维持了那个在随月生面前不断犯蠢的高中生人设,这样一来,随月生绝对不会发觉他的那些猜测,以及暗地里小心翼翼的查证。
  陶风澈努力自我说服,而在熬过那一阵羞窘之后,好奇的枝叶也悄悄冒出了头——他其实还真的挺好奇,随月生是怎么发觉牛奶的真相的。
  莫非是徐松走漏了风声?陶风澈想不明白。
  随月生笑而不语,沉默地注视着陶风澈,直到后者感觉有些坐立不安时,他才终于开了尊口:“我从第一天起就知道了。”
  陶风澈:“?!”
  随月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又抛出来了一个问题,陶风澈简直好奇疯了,可面对他的追问,随月生却只是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示意徐松通知厨房上菜,然后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两个字。
  “秘密。”
  其实随月生倒也不是有意瞒着陶风澈,或是故意逗他玩,实在是出于无奈——总不能直接告诉陶风澈,说是因为你放错糖了吧?
  多伤小澈的心啊。
  随月生抿抿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
  陶风澈拧着眉,执拗地盯着随月生猛瞧,仿佛遇到了什么亟待解决的人生难题,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随月生看着他这个样子,终于放下了心来——事实证明,他找了个好话题,小澈现在比他刚才进门那会儿看着要鲜活多了。
  他微微一笑,蓦地转移了话题:“没生我气吧?”
  陶风澈一愣,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宛若潮水一般从海滩上退去,理智与危机感重新上线,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试图通过装傻充愣的方式来蒙混过关:“什么?”
  随月生并没有给他打太极的机会,直接挑明:“加派保镖的事。”
  不等陶风澈回话,他又主动解释道:“现在的局势动荡不安,除了这样,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随月生难得示弱,可陶风澈却不愿轻易上钩。
  ……随月生到底是怕他出事,还是怕他发现某些不该发现的事情,所以只好选择将他严密地监视起来,才能做到高枕无忧?
  他略微挺直了腰背,态度很是乖顺:“我知道的。”
  随月生没料到陶风澈今天会这么好说话,有些诧异地看过去,陶风澈坦然地跟他对视,目光如水。
  先错开眼的人是随月生。
  他一贯奉行少说多做的原则,极少会跟人开口解释自己行为的动因,向陶风澈坦诚自己的心路历程这件事让他很是不适,条件反射地就另起了一个话题。
  “今天下午,我让人去超市给你买了一桶冰淇淋。还是c国的牌子,已经送回来放到冰箱里了,你要是想吃的话,等会儿吃完饭之后可以让佣人去拿。”
  陶风澈愣在了原地。
  被封锁起来的久远回忆,因为触碰到了“冰淇淋”这个关键词,再一次被唤醒了。
  ——他读小学那会儿,陶知行一直觉得零食对身体不好,一直不让他多吃,也让徐松少买这些东西,可他越是不让吃,陶风澈就越馋。
  那年冬天,徐松曾在春节前带着他跟随月生一同下山去市中心采买年货。其实该买的东西早就已经买完了,徐松不过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带两个小孩一起出门溜达放风。
  在便衣保镖的陪同下,几人边吃边逛,走到冰淇淋店时,陶风澈忽然一下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徐松猛瞧。
  老管家坚持了三秒,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陶风澈的目光攻势,掏钱给他跟随月生一人买了一个圆筒冰淇淋。
  随月生那个时候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吃起冰的东西总是吃的很慢,相比之下,陶风澈简直就是暴风吸入,五分钟不到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然后将垂涎的目光投向了随月生。
  既然哥哥会跟我分享其他的零食,那冰淇淋也会的吧?陶风澈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随月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冰淇淋,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馋猫。
  “想吃?”
  陶风澈疯狂点头。
  随月生沉默片刻,三两口将手上的冰淇淋吃完了,连蛋筒都没给陶风澈留。
  希望破灭的小哭包眼里迅速包了一大团的泪,却又还记得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哭出声,猛力抽抽鼻子,很坚强地用袖子蹭了蹭眼睛,试图将眼泪摁回去。
  随月生被冰淇淋冻得一个激灵,眼瞅着陶风澈哭了,跟身边的徐松和保镖对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可惜未成年人忍耐力总是比成年人要弱上一些。
  十七岁的随月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破了功,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哥哥坏!!”
  陶风澈义愤填膺,尾调都带着颤音,试图震慑住随月生,却只让后者更加乐不可支。
  小小的陶风澈下定了决心,要跟随月生绝交一天。
  可等到即将离开商场,徐松去往收银台付款时,随月生却跟保镖挤了挤眼,一行人偷偷绕回了冰淇淋店前,给陶风澈重新买了一个迷你版的圆筒冰淇淋——成年人两口就能吃完,可对于八岁的陶风澈而言,已经很大了。
  面容精致的少年佯装恶声恶气:“赶紧吃!”
  陶风澈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呢,瞪大了眼,微微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不吃的话我吃了?”随月生作势要将手收回去,陶风澈赶忙拦了下来。
  “吃!”他吸溜了下鼻子,看看冰淇淋,又看看随月生,期期艾艾的,“哥哥一半我一半。”
  “……”随月生撇撇嘴,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语带嫌弃,“谁要跟你一人一半,趁着徐伯还没回来,吃快点吧。”
  陶风澈才不管他说什么呢,反正哥哥一直都是这种别别扭扭的个性,他已经不会被吓到啦!
  小哭包捧着冰淇淋,吃的心满意足。
  ···
  时间转回到十年后,陶风澈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神色复杂地看向随月生,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想说其实上了中学之后,陶知行已经不拦着他吃零食了,储藏室里常年堆满了吃的,冰箱里更是常年备着不同口味的家庭装冰淇淋,他一开始特别馋,猛吃了半个月,过了那阵瘾之后,也吃腻了。
  更何况他自己有钱,要是想吃冰淇淋,完全可以自己买,随月生根本就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可陶风澈无法否认,他确实被随月生的这番举动所感动到了。
  他没想到随月生还会记得这些,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会将这些陈年往事当做珍宝一样记得一清二楚——八岁的孩子会对年长的玩伴念念不忘,但如果反过来的话,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或许他真的有机会可以追到随月生?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陶风澈却又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委屈——一别十年,他跟随月生都在对方不知道的地方改变了太多,他们真的分别太久了。
  如果两个人一直一起长大,他跟随月生的感情会不会更加水到渠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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