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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节

  他习武多年,有没有看走眼误伤人,他会不知道么?
  后来想想,当时的情况只能是被人偷走两枝箭,射杀了骑兵。然后能够一箭夺命的人,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若不是自己拥有深厚的功底,便就是手下养着这样身手厉害的人。而这,又恰与私下豢养着武士的晋王对上了。
  当时虽然不可能会怀疑到自己的亲爹,但那一刻他却也彻头彻尾地清醒了,当时能够接近他箭囊的,也就那么包括晋王府在内的那么几个人。
  而那时陆昀已经被囚禁好几年,来的只有他和陆曜,以及晋王。如今已知陆曜因为年龄对不上而不具备下手的嫌疑,但当时的后来,他却不这么想。
  在潭州那阵子,他与晋王妃书信频繁,晋王妃当时也正替他一一排查着周围人。幸得皇帝看在他生父份上没有将他打个谋逆之罪,否则的话——唉,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他和宋湘最后反正是死了,宁王府一脉也反正是诛干屠净了。
  唯一不同的是,如此事故后皇帝还未曾想着杀他,对宁王的不舍和爱惜,这是足够让人笃定的了。
  “前方两里路处,有野兽窝,咱们呈半圆状包抄过去,然后听令行事!”
  他扬起弓箭,沉声召唤,挥手与四人摆开了阵形。
  ……
  男人们都不的山上,女眷们开始了四处应酬。
  在仁寿宫议完了晌午的宴席,秦王妃便提议一起去山道上走走,宋湘要管着孩子们,没功夫去,便抱着花名册先回房。秦氏因为小日子没干净,身上乏力,也随宋湘一道回宫来。
  宋湘顺道与她唠嗑,秦氏却忽然说道:“父亲与母妃这阵子,未再起争执了吧?”
  宋湘略顿,笑了下:“本来他们之间就很和睦,哪能时常起争执。”
  “那就好。”秦氏点点头,“我今早听大姐说,三婶在跟她打听周氏的事。那天夜里父亲母妃起争执的事不知怎么传到她耳里去了,她竟在与大姐唠嗑的时候旁敲侧击地相问来着,还假模假式地去跟南平侯夫人面前套近乎。”
  宋湘敛住神色:“大姐怎么回应的?”
  “自然是没漏出什么口风,不然也不会来问我了。只是我也不清楚,故而问问你。”
  宋湘道:“昨夜宴席上父亲那般维护着母妃,大嫂没看出来吗?都这样了,哪里可能还起争执?便是夫妻间偶尔有些口角,你我过来人,也明白这是极正常的,实在不值一提。总之上房的事情咱们无须操心,父亲和母妃最是清楚日子该怎么过的。”
  秦氏同她缓步迈下台阶,说道:“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只是三婶这样子,未免太出格了些。究竟不知道她想如何?若是要争一番,那便没有急着在这些事上与我们起磨擦的道理。若是不争,那更是没道理给自己树个敌。”
  “谁知道呢?说起来咱们几府也难得碰回面,她兴许就是好奇咱们罢了,且随她去。”
  “也是。除了咱们自己私下里说说,余则还能做什么呢?”秦氏说着,便又换了个话题:“是了,据说皇上确是打算要给三叔议婚了。难怪这次来的官员里好些都是家里有未婚闺女的,就是不知道最后会选谁?倘若选中了,便要在京师完了婚才能回封地的,这又有好一阵子得留下来了。”
  宋湘想到前世打着光棍的汉王,笑道:“不定谁有这个福气呢。这次来的都是些高官,照皇上的性子,回头给三叔许个一般人家的女子也未定。”
  “倒也是。毕竟当年的太子妃也出身一般……”
  妯娌俩声音逐渐远去,一旁的灌木下,缓缓露出来半张脸,黄叶覆盖下的一只眼睛幽暗深邃,宛如潜伏在雪地里的豹子的眼。
  第338章 奇怪的烟
  目前晋王府内部,晋王忠奸未定,陆昀几乎已可以判定跟前世的谋杀没有关系,以他的年龄也不大可能操纵得了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惨剧。
  但陆曜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暂且不知,因为跟周氏比起来,云侧妃就要听话得多,而陆曜一直也没露过什么锋芒,身为晋王府排行最长的皇孙,他是真安份守己,还是暂且忍耐,暂且不知。
  秦氏走来告诉的这番话,是真心为王府着想,还是想从宋湘这里打探到什么,也还没准。
  不过在团结对外的阵线上,陆曜夫妇目前还没出过什么差错就是了。
  晌午宴开在玉漱阁,相较昨夜的御宴,气氛要松泛很多。安淑妃素来以亲厚的形象示人,底下的官眷便都很活跃。席间敏嘉果然来找了宋湘,说到秦王妃去寻过她,又打听晋王夫妻之间的矛盾。宋湘据实而言,很快又有南平侯夫人与东安侯夫人等插入进来,话题便被岔开。
  由于宋湘这次被皇帝钦点协理行宫内务,许多从前不怎么把她放心上的官眷也主动亲近起来。宋湘借着这便利,也掌握了不少讯息,比如说南平侯面临调职,东安侯府内宅纷争不断,哪位大将军近日又与谁结了梁子,谁家又丧妇新娶。
  魏春担心宋湘过于劳累,几次想来请她回房歇会儿,也没能插上话。旁边站着的云帏见到了,问他:“魏公公可是有事?”
  魏春把来意了,云帏便凑到宋湘耳畔把话说了。难得遇见这等大型八卦收集地,宋湘哪里舍得走?她道:“我知道,让他别操心。”
  怎么能不操心呢?魏春打从陆瞻成亲那天起就开始盼小主子了呢。
  但看宋湘又已经兴致勃勃听女眷们唠起了嗑,也只好退下。
  宋濂先前领着沈钿去找敏善,一伙人在一起玩了会儿,吃饭时敏善和沈笠他们先走,宋濂与沈钿垫后,后来被宋湘打发回房先写了几页字才出来。出来时只见沈钿还在门外等着她,算算前后竟有小半个时辰,这傻妞居然也没离开,怪不得只有被人白白欺负的份。
  这样就没办法了,只能带着她走了。
  好在她不娇气,走上走下也不喊累。只可惜腿短,走得慢,而宋濂今年已经抽了不少条了,他就慢吞吞走在前方,一面看着两面景致,一面用目光搜捕着鸟雀踪迹。路边就有现成的柔软的树枝,可以临时作弹弓耍耍。
  这阵子郑百群住在宋家的工夫,没少教他这些旁门左道,一会儿工夫,还真有几只笨鸟被他弹去的石头震得掉了下来。
  沈钿哼哧哼哧给他捡鸟,说:“好可怜的小鸟。”
  宋濂没好气:“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嘴。”
  “我娘说,女孩子不要学得伶牙俐齿,这样不可爱。”
  宋濂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篮子推过去:“那你就可爱去吧,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折断树枝编了个小篮子,正好用来装鸟。
  沈钿拿着篮子看了半日,然后挎着跟在后头:“你是不是在生我气呀?”
  “我才不生气。又不关我的事。”
  “可是今日澜姐儿都没有出来玩了。”
  “你住大海边啊?管那么宽。”
  宋濂拉着脸钻进小树林。
  沈钿亦步亦趋也跟了进去。
  小树林不深,穿过这里,可以更快地到达敏善他们所在的半山书舍。方才来时路上宋濂已经跟太监们打听了,书舍后面有片梅林,昨夜里行宫的掌事太监命人送来了几头鹿,这会儿他们应该在那里消遣。
  穿了林子,还有条山道要走,俩人边走边唠,上半坡的时候,沈钿忽然抓住宋濂手臂:“濂哥儿,前面着火了!”
  宋濂停步看去,只见前方枯树丛中果真冒出缕缕青烟来,还伴随着刺鼻的烟薰味!不过仔细看来这烟却并不大,而且隐隐约约还有人声细语。他回身比了个手势:“有人在,应该不是着火。兴许是有人偷偷在这儿弄吃的,小声点,咱们去看看。”
  沈钿重重点头,随在他身后,俩人猫着腰,一拱一拱地攀上了土坡。
  出乎意料,烟生起处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纸张,旁边一个十几岁的丫鬟正神色慌张地用树枝挑动着燃起的纸张,不时地抬头往上面看。
  “她在烧什么?”沈钿小声地道。
  宋濂立刻嘘声。看了会儿,他悄悄拿起手里的木弹弓弹了颗石子在前方树枝上。
  突来的声音惊起了小丫鬟,她立刻站起来,支起裙摆挡住火堆左右察看。树下的纸借着北风很快燃烧殆尽,那丫鬟毫无所获,飞快转身往灰堆里扒了几脚,直到烟火全部熄灭,她才匆匆忙忙地提着裙摆出了树丛。
  宋濂连扭头:“去跟着!”
  身后小厮立刻跟了上去。
  宋濂翻过土坡,下到先前丫鬟所立之处,蹲下拿弹弓扒着灰堆,这时候火已经全熄,只剩下几点火星子,而灰烬深处,还残尽着几片杯口大小的纸。宋濂拿起来,反复看了几眼,皱起了眉来……
  ……
  围场里大伙都带了干粮,晌午就地野餐,下晌继续围猎,陆瞻这四人合作越发默契,到时斜时分,已经比原定目标多猎到了两头野猪,三只狐狸,六只麂子,并若干兔子山鸡等等。到了傍晚鸣锣时,在此基础上又快翻了一番。
  回到围栏处时皇帝一行已经下马,大部份子弟也回了来,秦王汉王面前也是堆了满堆的猎物,皇帝带领着各大臣便就在各人面前漫步巡视。萧臻山拉着胡俨去转了一圈,然后兴高采烈回来:“还是咱们最壮观!就是分开算,今儿也定是世子的头筹!”
  陆瞻笑道:“回头我让重华去膳房交代准备些酒菜,夜里找个地方好好喝几盅,解解乏!”
  苏倡立刻提议:“那还不如直接弄头麂子去让膳房剥了,到时候烤了当下酒菜!”
  “那也行!”萧臻山赞成。完了一看远处,立刻道:“皇上过来了!”
  第339章 占据了又何妨?
  话音刚落,只见皇帝领着晋王,南平侯,以及各大臣将领就朝着这边走来了,都不用怎么问,皇帝看到面前夫成山的猎物就忍不住点起头来:“极好!世子今日看来是领到了这个开门红!”他含着赞赏看向陆瞻:“这么说来,功夫还没有落下!甚好,甚好。”
  “多谢皇爷爷夸奖!孙儿得的这些许成就,全仗了身边这几位顶力配合。孙儿若侥幸拔得头筹,也有大家一份功劳!”
  “不骄不躁,不贪功,这才是个合格的宗室子弟!”皇帝微笑看着左右,“朕看世子穿上这盔甲,倒真有几分英气勃勃少年英材的样子,你们觉得呢?”
  身边南平侯立刻道:“世子今日,无论是装扮还是成绩,都让人刮目相看!”
  “是啊,朝廷有这样的宗室后裔,是天下人的福份!”
  东安侯等人也轮番附和起来。
  “也不能太夸过头了。”皇帝含笑听完,逐渐敛色:“他在朕跟前长大,除了读书习武,没吃过什么苦头,能这样自律确实难得。但还是要虚心。”
  “皇爷爷教诲得很是,孙儿都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行事谨慎。”
  皇帝笑着拍拍他肩膀,把腰间的水壶摘了给他,又负着手往别处去了。
  晋王走在末尾,深深看了眼陆瞻,才又跟上步伐。
  陆瞻晃了晃水壶,仰脖喝水,抬颈的当口望着他们远处,想起昨夜与宋湘商议过的事,再看看围栏外边,吩咐苏慕道:“去皇上身边侍候着,若是皇上落单,便来告诉我。”
  拖了这么多日,该吐出口的事情也是时候要实施了。
  苏慕应声而去,这边厢负责记载的典史过来记下数目,又让陆瞻他们五人各自核对过,所有人便就又随着皇帝一道启程回行宫了。
  回程途中陆瞻跟重华把夜里要有酒局的事说了,让他回头先去预备场地与酒水食物。山坡下下马时苏慕就过来了:“世子,皇上没让人陪,先往山腰的怡心斋卸甲去了。”
  山腰的怡心斋原是间休憩处所,那边自有干净的一排屋子可供穿脱盔甲,几十斤的甲胄套在身上上下山着实不便,尤其也没谁敢任皇帝这么劳累,显然怡心斋的房子正好可做此用。
  陆瞻听闻,便把马鞭递给他,径直朝着山腰走去。
  果然院子前只立着几个乾清宫的宫人,陆瞻上前:“我要求见皇上。”
  太监立刻转进去禀报,岂料朝着这边的窗户一开,正卸着甲的皇帝就露出半个身子来了:“进来吧!”
  陆瞻连忙绕进正门,门了称了声“皇爷爷”,这才进门去。
  “我还正想去找你呢。”皇帝语气十分温和,一面褪下盔甲给太监,一面朝着这边走来。已过花甲的人了,经过这一日的奔波,仍旧腰板笔直,步伐轻快,仿佛精力用不完似的。“今日表现令皇爷爷我刮目相看,我记得上次你可没有这么了能干。最近莫非是下过一番苦功夫?”
  陆瞻经他的示意,在下方椅子上坐下来:“既然皇孙,那么孙儿自然不能辱没皇家名声,也不能让皇爷爷面上无光。前阵子确实苦练过一阵。不过,孙儿的武功也确实未曾落下过。”
  “很好。”皇帝欣慰点头,“每看到你有长进,皇爷爷都是最高兴的。当皇嗣不易,当个优秀的皇嗣更不易。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但大多不知收敛,没有分寸,能做到收放自如,进退自如,这是最难的。”
  “多谢皇爷爷夸奖,瞻儿会更加自勉。”
  皇帝捧起茶道:“等回了京,你再去礼部观政一段时日吧。大理寺呆得差不多了。六部轮一番,皇爷爷便会有更大的任务要交付给你。趁着皇爷爷身板还硬朗,有些事情还可以带带你。”
  陆瞻听到这里沉默下来。
  皇帝道:“怎么不出声?”
  陆瞻望着地下:“回皇爷爷,孙儿不孝,礼部那边恐怕——”
  “恐怕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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