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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云霜成为溯日镜主人之后,开始打量这个诡譎的地方。从溯日镜让她看银霜的往事之后,她便处在一个水蓝色的洞穴,脚踩着结冰的湖,结冰的湖面映照洞穴上方的岩石,上下明亮,泛着犹如水波的碧光。
  方才溯日镜也是无中生有变出一张小台几来,随着她认主,小台几又消失了!她问溯日镜:「这里是那里?」
  溯日镜答:「这里是镜府,也就是镜中天地。」
  云霜问:「这里的时间跟外头一样吗?」
  溯日镜答:「当然一样,不一样要付出代价,你要付吗?」
  说到这里云霜想起溯日镜说她根本付不起代价的话:「你不是嫌弃我没什么用、付不起代价吗?」
  溯日镜闻言笑了:「小公主你也太刁鑽了,我虽然这么说,却是为了你好--你看付得起代价的人谁有好结局?袖月费了一身神血换来三次机会,她第一个愿望想救灵蛇真君,换来一次挡在灵蛇真君之前的机会:灵蛇真君随即拉了她向后,死的人依旧是灵蛇真君⋯⋯袖月又试了一次,这次时间更紧急,灵蛇真君死死抱着她,以后背接剑,灵蛇真君依旧死了!」
  云霜闻言问道:「别叫我小公主,人无法改变命运吗?」
  溯日镜答:「即使有改变的机会,多半不会顺遂。你见袖月与灵蛇真君就知道了,无论袖月怎么做,灵蛇真君只会想办法保护她,死的人永远是灵蛇真君!」
  云霜又问:「溯日镜不就是用来溯回时间,否则还有什么用?」
  溯日镜不禁冷笑:「老夫能发挥的功用跟持有人有关,我在你手上只能当作镜子照?」
  云霜霎时笑了出来:「嗯,会说话的镜子那也很稀有。」她蹲下来调戏溯日镜:「不如你再让我看看容大河?」
  溯日镜在云霜面前化成的镜子正气得跳脚:「你当老夫是唱戏的不成?不干。」
  云霜无所谓的耸耸肩:「总有当镜子之外的功用吧?」她一面开始在镜府里寻宝,这摸那边看,忽然发现角落一堆卷轴,走到那处开卷轴,其中一幅居然维妙维肖画着银霜抱着毛绒绒的黄毛狐狸:「哇啊,是谁画了银霜,画得真像!」
  溯日镜又是嘖了一声:「你认识的人谁擅长画画、又是我的前主人?」
  云霜想了想,答:「是李沅谨吗?他喜欢的不是灵犀,为何画了银霜?」
  溯日镜忍不住说:「你瞎了吗?这幅画怎么没有灵犀?银霜才是附带的!」
  云霜生气的指着画:「那你说说灵犀在那里!」
  溯日镜理所当然的说:「就是银霜膝上那隻黄毛狐狸!」
  云霜诧异:「啊,灵犀也是狐狸啊!」
  溯日镜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得不想说话,好一会儿才答:「⋯⋯灵犀不只是狐狸,还是金狐少主的女儿!」
  云霜正将卷轴捲回去,闻言惊讶的说:「竟然连灵犀也出身九尾狐族!金狐少主的女儿--她是封一鸣的女儿?」
  溯日镜桀桀笑了:「你果然跟银霜一样笨,封一鸣死了,金狐少主自然是他弟弟。当初她在战乱中捡到灵犀,听託孤的人说灵犀是金狐少主的女儿,恨不得拿金子玉石温养灵犀,却不细想金狐少主的女儿如何会让一名下人抱出九尾狐族?」
  「灵犀是天生的单尾金狐,让九尾狐族的人视为天残,在族中活不下去,只好让人抱着到其他地方等死!」
  「银霜亏欠封一鸣,以为灵犀是他的女儿,为了养活灵犀,自折八尾才养活这隻孱弱的小金狐。」
  云霜想了想又发问:「所以银霜本来也有九尾吗?」
  溯日镜无力说:「九尾狐族的小公主,若是天残当初有可能订婚金狐少主吗?」
  云霜抱着卷轴问:「还有没有李沅谨的东西,我收一收一起还他?」
  溯日镜无奈的答:「就是那堆卷轴,没了!」
  云霜将卷轴搬到洞府洞口,又问溯日镜:「我近期打算拜访李沅谨两人。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究竟是谁害死了容大河,是不是李沅谨?」
  溯日镜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你去看看李沅谨的前世:周耀扬的一生,看完我再告诉你答案。」
  ⋯⋯
  云霜看完后一面擦泪:「想不到李沅谨帮了我与容大河这么多,当初真是误会他了!看到这里我更疑惑--到底是谁害死容哥?」
  溯日镜说:「害死容大河的人就是当初摆杀银霜的人,他动了歪念,设下一石四鸟的圈套!」
  云霜扳着手指问:「一石四鸟,那四鸟?」
  溯日镜答:「袖月、银霜、容华、斯年,不正好四个人?」
  云霜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么算的,的确是一石四鸟。这人究竟是谁?」
  溯日镜答:「这人远不是你能对付的人,连天界太子都被他玩弄股掌之上。此人做下的恶事,主上会替你讨回来!」
  云霜说:「我连想知道是谁都不行吗?」
  溯日镜答:「你想想你的前世银霜主上为什么来不及救?岂止隔墙有耳,洩漏了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坏了主上大计!知道是谁也无计可施。」
  「我刻意转了一圈,兜兜转转才到你身边来,就是怕那些人又起疑心。又猜到你想选容大河,所以提早让斯年帮你。银霜当年对小莲花之恩也帮到你自己。容大河在很多人的帮忙下虽然躲不开死劫,可是会以另一个方式活过来。」
  「你等着吧,容大河迟早会回来你身边。所以别搅和进报仇里,乖乖的等容大河来找你!」
  云霜又哭又笑:「容哥会回来找我吗?」她擦着永远擦不完的泪水,可是泪水中带笑。
  溯日镜说:「我一开始不是让你看了未来?无论你选龙太子还是容大河都会幸福的过你的人生,只是选容大河会曲折一些。」
  云霜忍不住在镜府里痛哭一阵,最终擦了泪:「溯日镜,谢谢你!你跟斯年都帮了我太多,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
  云霜自溯日镜镜府出来遇见一名吃惊的男人,他主动开口:「云霜小姐?」
  云霜微微点头:「我是,你是?」
  男子收拾完禪房最后一条精钢,一面捲着禪房收下来的画,他收敛了惊讶的神色答道:「我叫慕白,我带你去见李沅谨跟灵犀。」
  出了大正寺已有一台马车在寺门前等着,慕白为云霜掀了马车帘子:「云小姐,请。」
  骨碌碌的马车走过泥泞的石头路,逐渐步上青石子路,云霜听见街道的喧腾,过了一会儿还听人卖菜:「新鲜水灵的菜,快来买哟!若非听错数目,这些菜都是特意给县令夫人摘,哪有多的!」马车停在菜摊不远处,驾车的慕白轻敲马车:「云小姐,到了。」
  云霜掀开马车帘幕,不一会儿便跳下车,她瞄到人潮涌向菜摊,不一会儿菜都卖光收摊了!她笑着摇头,心想这县令夫人的名号真好用!
  进了县衙不久,另一名穿青衣扎双髻的少女领云霜进后衙,首先见到自书房走出的李沅谨,他笑着对云霜拱手作揖:「云霜,别来无恙!」
  云霜还了一揖:「李老爷好!」县令有功名在身,称老爷不会错吧?
  李沅谨说:「凡人叫我李老爷就罢,你还是叫我斯年吧!我的字一向是斯年。」
  云霜从善如流:「灵犀在吗?」她忽然想到菜贩口里的县令夫人不会是灵犀吧?
  已被唤作斯年的李沅谨答:「她等了你一整天,刚刚用上午膳,我带你去。」
  云霜随着斯年穿过一条走廊走向房间,进了门灵犀正好在吃饭。她见灵犀吩咐婢女多拿两副碗筷:「一起吃吧!」
  云霜看着满桌的蔬菜实在不大有胃口:「怎么都是菜⋯⋯。」
  灵犀看着她嫌弃的表情也不气恼,笑呵呵的:「从前的银霜不爱吃菜,你也不爱吃菜⋯⋯呵呵呵。」
  倒是斯年给灵犀挟菜时说:「这里离沙漠近,吃肉容易吃菜难,这桌蔬食才是好东西!还是请人专程送来,用冰块镇着,换了两匹马才送到。这次下属听错了数目,多了一篓菜,赏给他们,刚才还在门口卖菜呢!」
  云霜如今饥肠轆轆,坐到斯年与灵犀对面:「我可以吃白饭就好了吗?」
  灵犀闻言掩嘴笑着:「我让人烤鸡备着,你喜欢吃烤鸡吧?」不久侍女端来一隻烤鸡,放在云霜碗前。她不好意思独吞,说:「大家吃!」
  斯年正舀了汤递给灵犀:「金华火腿做底煲的鸡汤。」
  灵犀摇头:「我吃汤里的白菜。」应了斯年的话,这就回头招呼云霜:「鸡给你备的,你吃吧!别在意我们。」
  云霜这就吃起鸡来,她见坐对面的灵犀吃了几片白菜就不吃了,问她:「你怎么只吃菜啊?我没见过狐狸不吃鸡的!」
  斯年笑答:「敝人的妻子有孕,改了胃口不吃肉,我才让人拿鸡肉煲汤,就为了煮几片她吃得下的菜。」
  云霜连忙停了吃肉,说道:「恭喜两位!」
  斯年回道:「多谢!」
  此时洛歌敲了门,对斯年说:「少爷,师爷有公事找您。」斯年起身前对云霜说:「别客气,当自己的家,有你相陪说不得灵犀能多吃些!」
  斯年出门后,灵犀就不怎么动筷子,后来索性将筷子放下来:「银霜对我来说跟我娘一样,虽然她总喜欢欺负人!」
  从云霜六年前第一次见灵犀,便觉得她有一双令人深刻的杏眼,又圆又明亮,额间贴着鲜红的花鈿,肤白如雪,身段窈窕,身穿光鲜的仙女彩衣,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时她对灵犀带着偏见,总觉得灵犀的着急不怀好意,事实上灵犀带着斯年来救他们,当真让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若没有灵犀,她无法想像事态会如何的坏!
  灵犀的个性有点急,却有着縝密的心思,即便是斯年,灵犀没有因为喜欢斯年便无条件相信他,反而害怕她莽撞让斯年抓了去,于是先将她抓进画里。
  灵犀三卷彩布诉说了她们的渊源,最后仍是顺着她,取了斯年的心头血给她!
  那时她在彩布里总看着灵犀哭,不知道灵犀为何而哭,如今她知道了--那时的灵犀处于两难,一边是她,另一边是斯年,帮了那边都是错!
  现在她看着灵犀的眼眸,总觉得多了什么,也许是将为人母的慈爱?听灵犀说银霜像娘,她倒是笑了。
  灵犀继续说:「从前银霜总觉得我笨,其实我不笨,我故意装傻逗她开心。你知道银霜有多坏心吗?那时我还在长身子,她却告诉大师兄:『灵犀吃太多会变胖,胖了就嫁不出去,永远赖在太虚山当大爷!』结果害我的牛肉捲饼被师兄剋扣,我的碗里只有堆成小山的青菜,白饭都没两口!」
  云霜听得哈哈大笑,又听灵犀继续说道:「有次我跟大师兄捡树叶烤红薯,好不容易烤好了叫银霜来吃,银霜却拍拍我的肩对我说:『灵犀,你不是想飞升当仙女吗?』我那时觉得不妙,果然银霜的下句话是:『仙女都是喝露水的,吃红薯会放屁,你还是别吃吧!』」
  「还有还有,我有次帮了人间一位小公主,她送我黄金百两,我全拿给银霜了,一面跟她抱怨:『那小公主真讨厌,总说她家富有天下,住在黄金屋里。』银霜的脸浮现玩味,我正觉得不妙,果真不久,银霜造了一间给狐狸住的小黄金屋给我,还用黄金宝石打了一条项鍊,殷切的对我说:『你要的黄金屋跟金项鍊,快进去住住看!』」
  云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好歹有条黄金项鍊!」
  灵犀皮笑肉不笑的补充:「金项鍊上掛着金牌,上头刻着『灵犀』二字。」
  云霜顿时不知怎么说话:「这⋯⋯」
  「我问:『这是狗牌吗?』银霜答:『你不是羡慕小公主穿金戴银住黄金屋吗?黄金屋有了,金项鍊也有了,还有什么不满?』
  大师兄来了,银霜对他说:『咱们小灵犀的黄金屋盖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当作迁居日吧!』
  大师兄说:『那条金项鍊会不会太像狗牌了?』
  银霜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如今人间贵女都这么戴,小灵犀想当小公主嘛,我自然叫人打了一条给她!』
  大师兄居然笑瞇瞇的对我说:『小灵犀,快点戴起来啊!师兄看好不好看!』」
  云霜不敢往下问,总觉得太惨了!不过灵犀继续往下说:「所以我被迫带着金项鍊住进金屋子里,直到我变成狐狸也塞不下那间金屋子为止!」
  此时她开始怀疑灵犀说银霜像娘是不是誆她的话,这分明是仇人吧!「你说银霜像你娘?」
  灵犀说:「只要对上外人,不管对错银霜永远站在我这边!她总说:『小灵犀只有我可以欺负,外人要欺负她要先过我这关!』只要我变成狐狸跳到她的腿上,她总是温柔的帮我梳毛!又有次我问银霜:『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只有我没有!银霜,你当我娘好不好?』」
  云霜问:「银霜怎么答?」
  灵犀的杏眼总是带笑:「有次太虚子师伯大寿,邻近的修仙门派上太虚山祝寿,不少女人围着大师兄转,银霜这时候说:『小灵犀,快去叫爹!』大师兄将我抱起来,问我:『小灵犀怎么叫我爹?』我答:『银霜让我叫的,她说叫了你爹就可以叫她娘!』」
  云霜又问:「后来还叫她娘吗?」
  灵犀说:「我小时候在太虚山总是非常快乐,后来长大了,潜心修练就不再叫银霜娘了!」
  云霜还想多问一些银霜在太虚山的趣事,回过头去,见灵犀托着腮睡着了!她正欲关窗,却见斯年走了进来,又一揖:「聊得开心吗?」
  云霜说:「很开心,谢谢你们帮了我跟容大河这么多!」她自镜府掏出一堆卷轴来,放在附近的台几上。
  斯年眼神明亮:「⋯⋯看来你成了溯日镜新主人。」
  云霜答:「託你的福。」
  斯年却答:「你自灵犀那里拿走我的心头血是不够的,溯日镜狡诈,要成为它的主人没有真本事不行。」
  云霜轻声说:「我该走了,灵犀还要你多费心!」
  斯年笑得温柔:「应该的!」
  话别之后,斯年亲自送云霜出后衙。灵犀睡了一会儿醒来,左顾右盼找不到云霜:「二师兄呢?」
  此时斯年正在圆桌旁看书:「云霜走了,叫我好好照顾你!」
  灵犀闻言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声音有些嘶哑。
  斯年倒了些白水让灵犀润喉:「云霜不让我叫你,她说想四处游歷,临走前特意问了我在任上几年,兴许还会写信给你?」
  灵犀眼睛一亮:「真的吗?」
  斯年走到她身边抚摸她额上花鈿:「我从来不说假话。」
  灵犀与他凝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的日子像梦一样,我跟二师兄相认,又与你在一起。」
  斯年说:「我等了好久才盼到这一世,今生我们都要好好的!」
  灵犀笑着答:「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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