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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长媳 第45节

  “帮我跟母亲回禀,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出门...”
  敏娟无奈地退了出去。
  丧礼持续了七日,燕琉到底是小辈,又是病死的,不兴大办,国公爷这几日均告假在府上,二少爷燕瓒与三少爷燕璟也不敢出门,侍奉在左右,五少爷燕珺也从书院回来了,唯独燕翎公务繁忙,只每日抽空去灵堂坐一坐。
  冬月初十这一日,葬礼结束,宁晏也卸去一身疲惫,吩咐如霜备水,好好在浴桶里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湖蓝色的香云纱出来,荣嬷嬷来禀,“老夫人传话,让您去容山堂用晚膳。”
  宁晏赶到时,燕翎也刚从西府回来,夫妻二人在抄手游廊遇见了,燕翎轻车熟路握住了她柔软的手,牵着她迈进了容山堂明间,其余人都到了,除了燕玥。
  国公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头疼发作,徐氏只顾着照顾丈夫,夫妻俩也没理会燕玥之事,燕玥今日送葬时露了脸,后来借口不舒服早早退场回了院子,这会儿徐氏派人去喊她用晚膳,却不见踪影。
  国公爷总算想起这桩事,脸色有些沉,“她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徐氏还没答话,二少夫人秦氏神色灰败起身解释道,“父亲,这几日妹妹身子不爽利,故而不敢露面...”燕国公理解为是女孩子家的小日子,沉闷地嗯了一声。
  徐氏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招呼婆子上菜。
  这几日宁晏丝毫不提皮货的事,徐氏不可能开口去问,秦氏等人心里再想要,当着国公爷的面也不敢吱声,一顿饭吃得闷声不响。
  宴毕,国公爷坐着喝茶,他没开口,谁也不敢离开。
  他想起宁晏这几日操持葬礼,又是头一回,需好好鼓励一番,便道,“老大媳妇辛苦了,葬礼办得很妥帖,我很满意,你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操持,可见是费了大功夫。”
  宁晏神色温顺起身施礼,“幸得母亲提点,婶婶嫂嫂们帮衬,还有几位能干的婆子细心协助,方不至于出大错。”
  “嗯....”国公爷还要开口说什么,瞥见燕玥在门口忿忿不平揪着手帕,一点点挪了进来,他眉心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燕玥闻言滚烫的泪水一泻而下,支支吾吾来到跟前,泣不成声,“爹爹,女儿在这家里无立足之地了....”嘤嘤地哭着,一抽一搭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翎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自动屏蔽了她的哭声,从袖口掏出卫所递来的军屯折子,开始在脑海清算账目。
  宁晏呢,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握着茶杯喝茶。
  国公爷听了她这话,没有动怒,也没有旁的怜惜或心疼的表情,只平静问,
  “把话说清楚。”
  燕玥便委屈巴巴往宁晏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开始长达半刻钟的控诉。
  将宁晏如何将皮子从她手里夺走,到召集府上针线房在明熙堂给她单独制衣裳,再到她在二房恩威并施,广撒铜钱,惹得长房和二房的奴仆都恨不得在她面前晃上几眼,最后将宁晏堂而皇之开除掉家中老管事的事也顺带给说了。
  国公爷听完,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打量起宁晏,而这个时候,宁晏已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低眉顺眼,一副请罪的模样。
  国公爷是真的惊到了。
  以他多年叱咤疆场的眼光,这老大媳妇是个中好手。
  你以为她是个秀才,她不声不响当了一回兵,你以为她软弱可欺,人家早早铺了路,果敢坚决地撤掉不称手的属下,你以为她不懂人情世故,她偏生握着财权,轻而易举拿捏人心。
  你说她城府深嘛,人家生得貌美如花,人畜无害。
  这样的人物在战场上是最厉害的对手,你根本料不定她下一步棋是什么。
  恍惚想起儿子在战场的作风,可知这对夫妇般配得很。
  这一瞬间,他忽然庆幸,当初那宁宣与三皇子不清不楚,以至换了一门亲,对于燕家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幸事。
  燕翎见国公爷盯宁晏盯得有些久,抬眸朝他看来,父子俩交换了眼色,燕翎继续垂下眸,面色无波无澜。
  燕玥信心满满等着父亲责罚宁晏,却见父亲眼神淡而无波挪到她身上,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你嫂子的五箱皮货该给你,是吗?”
  燕玥被戳破心思,将头埋下,小声嘀咕道,“也不是都给我,至少也得大家分一分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不好嘛..”她笃定自己抓到了父亲的软肋。
  国公爷颔首,“没错,是该其乐融融,爹爹记得当年你外祖母过世时,将她妆匣了那套点翠头面给了你,既如此,你将头面拿出来,赠给你嫂嫂,如何?”
  燕玥愣住了,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不可置信道,“爹爹...你什么意思嘛?”
  国公爷不咸不淡道,“你想要人家的东西,也得将自己的东西给人家,礼尚往来,不是应当的么?”
  “不是,我的是我的呀..那皮子不一样...”燕玥语无伦次,急得要哭。
  国公爷面无表情看着她,“那皮子怎么不一样了,皮子是你哥哥店铺的东西,就是你嫂嫂的,你嫂嫂不想给别人也是理所当然,你凭什么认为,别人都要让着你?你哥哥是跟你过日子,还是跟他媳妇过日子?”
  “人家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换我,你这么气势汹汹的抢东西,我也不会给,为何?倘若我在你的胁迫下给了你,你会觉得原来抢东西是对的,以后接着抢,而我这回不给你,你长了教训,以后便不敢轻易冒犯我...”
  燕玥神色呆呆的,无话可说。
  国公爷粗粝的手指最后轻轻敲打着桌案,警告道,
  “你别做第二个戚无双。”
  燕玥身子一晃,往后踉跄了两步。
  女人家之间争风斗嘴在燕国公这里如同家常便饭,他原先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是时候管教燕玥了,他虎目横扫一圈,包括燕翎在内,所有晚辈都恭敬地站了起身。
  国公爷语气沉冷,“四小姐燕玥,不敬兄嫂,以下犯上,去祠堂跪经三日...”
  燕玥猛地抬起头,双目骇然,拼命摇头,“不,爹爹,女儿不服...”
  “七日!”国公爷冷冷截断她的话,饱经风霜的面容仿佛刀斧般凌厉深刻,虎目更是如千钧压在她身上,他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跟他顶嘴。
  燕玥也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父亲曾是统帅三军的主帅,一身的威压扑过来,她大气不敢出,燕玥吓得眼泪一收,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正要替她说情的秦氏也后怕地将步子收了回去。
  其余人战战兢兢皆不敢言,唯有三少夫人王氏事不关己地闭上了眼。
  国公爷起身时,朝燕翎看了一眼,燕翎跟在他身后出了容山堂。
  父子俩沿着长廊往前院书房方向走,国公爷扭头整暇打量着儿子,
  “你这媳妇是只小狐狸。”
  燕翎无奈一笑,眉目怔怔望向长空,薄月被云层覆住,只微露出一圈光影,让他瞧不真切,“她哪里是小狐狸,她分明是只小乌龟...”
  壳太硬了,他撬不开。
  深夜的祠堂,灯火惶惶,五排烛火整齐划一堆在灵位下。
  燕玥一身素衣跪在蒲团,麻木地盯着跳跃的烛火。
  婢子敏娟已端来一碗人参汤,劝着她喝一些,燕玥僵硬地摇了下头,双唇黏住,怎么都发不出一点声响来。
  须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烛火被扑得一灭。
  敏娟朝来人望去,只见一道巍峨的身影迈着老态的步伐,跨入渐渐恢复亮堂的祠堂。
  敏娟立即退了下去。
  国公爷缓慢来到燕玥身边,在她身旁一蒲团坐了下来,背对着祖宗牌位,面朝外头。
  燕玥这才发现是他,眉睫一颤,委屈唤了一声,
  “爹爹,您怎么来了....”
  国公爷穿着一身褐色的袍子,乌木而冠,梳得还算整洁的发髻间有白发,他常年征战,身上留下不少暗伤,这么坐下来,神态间的疲惫已不加掩饰,只细看,唯有那双矍铄的眼依然能窥得当年驰骋山河的风采,
  “你是我女儿,你有错,是我教导无方,故而来陪你领罚。”
  燕玥闻言只觉胸膛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伴随着酸楚与懊悔,冲破眼眶,
  “爹爹,对不起,是我惹您不高兴了....您身子不好,快些回去歇着吧。”她挪着膝盖,离着他近一些,试图去搀扶他。
  国公爷摇摇头,神色间也和煦不少,
  “玥儿,为人莫要好高骛远,莫要目无下尘,你如今瞧不起你嫂嫂,殊不知你爹爹我当年也不过是行伍出身,可又如何呢?我最终不是封侯拜相,还蒙圣恩迎娶了当朝长公主?莫要欺人少年穷....”
  燕玥抿着唇含着泪,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国公爷神思悠远,“你再看你嫂嫂,你是今年六月满的十六岁,她是七月满的十六岁,她比你还小一月呢,人家走一步算三步,在二房操持葬礼,引得长房奴仆争相追捧,这叫什么,声东击西,你认识她这么久,可见她在爹爹与你娘亲跟前说过谁的不是?人家凡事不动声色,比你这种咋咋呼呼的厉害多了。”
  “你盯着几件皮子,人家不声不响立了威。”
  “如今有爹爹与娘亲给你撑腰,你可以无法无天,待将来你出嫁后,你想让家里兄嫂替你说话时,凭你跟你嫂嫂这关系,她会帮你出面吗?”
  燕玥一愣,出神地摇头,“不会...”
  国公爷最后揉了揉她的发髻,语重心长道,“玥儿啊,爹爹终究是会老的....凡事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把别人逼走,便是将自己逼死,明白了吗?”
  燕玥浑身一震,再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燕翎自意识到宁晏年纪还小,要宠着些,私下便琢磨着该做些什么,与崔玉同食时耳闻两日后铜锣街有一场庙会,他打算带着宁晏出去玩,省得她在家里闷坏了。
  从书房忙完回了明熙堂,宁晏坐在灯下腰身笔直地不知在图画些什么,他无意窥得妻子隐私,便在对面南窗下的炕上坐了下来,
  “晏儿,后日下午我会早些回来,接你去街上看庙会....”
  宁晏咬着笔头,一只玉臂懒懒散散托着腮,明眸如一汪泓泉轻轻流转,正在盘算明宴楼一年一度的美食盛宴,届时会给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发送请帖,邀请大家竞拍珍馐,已经定好了九道菜,还差最后一道菜,脑子里正闪烁着灵光,隐约听到燕翎说后日早些回来,宁晏不假思索颔首,“好啊。”
  燕翎褪鞋上了炕,拾起旁边一本没看完的游记,心不在焉地翻着,琢磨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来着,明日得寻崔玉讨教一二。
  第35章
  宁晏定下最后一道压轴珍肴后,心满意足合上了册子,抬眸,撞上燕翎直白又灼热的眼神,面庞倏忽发烫,“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捧着红扑扑的双颊,因刚刚过于专注,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娇憨。
  这副模样是他第一次见,燕翎多瞧了几眼,
  “时辰不早,歇息吧。”
  他率先起身去了浴室。
  宁晏这才想起办葬礼这七日来,燕翎夜里都规规矩矩的,虽是每晚都回来睡,两个人各睡各的被褥,安分得很,这会儿催她上床,约莫是那个意思了。
  宁晏唤来如月打了一盆水,净面漱口先上了拔步床。
  燕翎回来时,她侧身往里躺着,地龙未歇,这会儿床上还很暖和,宁晏穿着月白的寝衣,柔软的腰身往下一陷,起伏如山峦,线条一点点往上延伸,烘托出那饱满的弧度来,她不知在想什么,睁着圆溜溜的杏眼,有些懵昏,松懒又惫乏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乖顺的猫儿。
  父亲怎么会说她是小狐狸呢。
  她在他这里可不是狐狸,她很好欺负,几乎是探手便可捞入怀中,任他予夺。
  素了七日的男人,有些把持不住,这一夜要了两次水。
  宁晏别说是骨头散架了,就是精神气儿也被他掏空,睡过去前迷迷糊糊想着,幸得她那些年在宁家也不是娇养的,身子骨还算结实,换做柔弱一些的,指不定受不了他。燕翎在这事上闲庭信步,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总归在她受不了的时候才肯放了她。
  自燕翎换她睡里边后,宁晏睡眠便踏实多了,晨起燕翎什么时候走得她一无所觉,想起昨夜燕玥被罚跪祠堂,婆母神色伤怀,免了今日晨昏定省,她干脆在床上再赖一会儿。
  巳时初刻,如霜总算将她从被褥里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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