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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雏菊(2)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明玥一时有些迟钝,只是晃眼的功夫,贺明礼已经离开了明亿。
  蒋源电话联系不上贺明礼,想到贺总临走前那副阴郁的神情,生怕会出什么意外,便把希望寄托在明玥身上。
  然而,明玥给贺明礼打了几通电话,最后听筒里显示对方已经关机。
  “你先送我回明月星城。”明玥面色镇定嘱咐蒋源,掌心不知不觉出了层冷汗:“再让人联系一下贺明礼经常出入的场所。”
  知道贺明礼性格不是那种扛不住一点打击的,所以她不担心他会想不开,但心里有种始终有些隐隐不安。
  回了明月星城,贺明礼不在,明玥并没有很意外。
  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贺明礼最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上午时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现在窗外聚着黑压压的乌云,像不小心在水中泼了墨晕染开,视野也变得阴沉起来。
  冷风瑟瑟,明玥看一眼天空,像是要下雨的前奏。
  蒋源联系完京市各大娱乐会所,都表示没有贺明礼的刷卡记录,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明玥脑袋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一个地方!”
  -
  从明亿出来,时间尚早。
  天空已经覆上层阴云,乌泱泱得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冷风拂面而来,贺明礼沿着宽敞马路旁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
  喧闹汽笛声与商业街的热闹交织成繁华都市的一支协奏曲,人海茫茫中,他就像突然闯进这个喧嚣世界里的异类。
  清冷得与一切格格不入。
  尘封在回忆匣子里的往事汹涌而来,他好像又回到高一那年。
  贺明礼初次到贺家那天,迎接他的是贺开明的冷漠与顾淑华的疏离,没有任何情感羁绊的父母,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一顿午饭吃得沉默艰难,甚至不等吃完,贺开明嫌多呆一秒都难受似得起身回了房间。
  顾淑华看了贺明礼一眼,好像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似得,叹了口气,也跟着贺开明进了房间。
  这些年,贺明礼洞若观火,清醒而冷静。
  在明家时,从来都知道明成松与孟遇青不喜欢自己,可他们尚且会做出温和可亲的笑脸,假装出很爱他的样子。
  不愿意伤害他的自尊。
  可他的亲生父母,连装模作样都懒得施舍。
  上楼时,贺明礼听见从贺开明房间传来的摔东西声。
  顾淑华痛彻心扉地大哭着:“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你要同意把辞书换走?我的辞书啊,我的辞书啊……”
  “我不管辞书到底是谁的孩子,在我心里,我永远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贺开明,你知道我在辞书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吗?”
  “他那个时候那么一点点大,我一点点看着他长大,听他叫第一声妈妈,我的心好痛……”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爱辞书啊,我的心也痛啊!”向来雷厉果断的贺开明声音哽咽:“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天,我宁愿永远不要生这个儿子……”
  “……”
  从小长辈都说,贺明礼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像个没有麻烦也没有脾气的完美小孩。
  过去的家庭环境造就贺明礼的生性凉薄,他不太懂得表达想法情绪。
  所以至始至终他们都觉得,他不会难过,也从来不会受伤——
  他是存在于两个家庭之中的多余物品,轻易地被推来踢去。
  不被喜欢,不被认可。
  就像垃圾。
  就像垃圾一样。
  -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视野灰蒙蒙一片。
  马路上的车辆开启前照灯,光束穿透暗沉的雨雾,能清晰看见每一滴雨水坠落的轨迹。
  密密麻麻像针雨,夹着刺骨的凉风钻进人的毛孔,寒意迅速侵袭到四肢百骸。
  “滴——滴——”
  尖锐的喇叭声在耳畔炸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将贺明礼思绪拽回来。
  他抬头平静看了眼小区的保安亭,陡然发觉自己从公司走到了晶水湾。
  晶水湾是贺明礼大学时期买下的一套单身公寓,回国后他一直住在这里,这套公寓能容纳他的疲惫和焦虑,某种意义而言,就像他的避难港湾。
  贺明礼上了楼,开门进了公寓,阖上门将城市喧嚣隔绝,房间里的安静让他浮躁焦虑有了片刻舒缓。
  在雨里走了那么久,他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深色西装上有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狼狈。
  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酒,他站在窗纱俯瞰着城市的高楼林立,颀长身姿被华灯初上的夜景映得愈发清冷。
  单手拉开易拉罐瓶,他仰头灌了口酒。
  淡黄色的液体从嘴角滑落,沿着白皙的下巴滑过起伏的喉结,浸入一丝不苟的白衬衣领口,晕开一小块水渍。
  贺明礼像是毫不在意,捏扁空点的易拉罐瓶,随手扔在脚边。
  眨眼功夫,地上多了一片酒瓶。
  浓郁的啤酒味在这方空间里弥漫扩散。窗户没有关,冷风夹带细雨吹进卧室里,呼呼作响仿佛像呜咽声。
  ……
  七点钟,明玥到达晶水湾时。
  小区位于京市中心商业区,夜晚来临时,参差错落的高楼大厦霓虹光绚丽璀璨,火树银花不夜天。
  细雨里有朦胧雾气,冷风习习中明玥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视线定格在某一扇黑魆魆的窗口——
  像无尽深渊的入口,仿佛能把人吞没。
  她撑着伞的手不自觉收拢,唇角抿成直线,抬腿走进电梯里,一路直奔贺明礼的公寓。
  楼道里的灯光应声而亮,明玥原本打算过去敲门,走近才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
  她推门进去,大厅没有开灯,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所有光线都被隔绝,房间里充满刺鼻的烟酒味。
  贺明礼躺在沙发上,听到动静没有任何反应,深黑西服与浓稠夜色融为一体,浑身上下都透着颓废萎靡的气息。
  明玥摁亮灯光,换鞋进屋,走到贺明礼跟前,低头俯视着眼前看起来像自暴自弃的男人。
  似乎淋了雨,他身上头发和外套有些湿漉,加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白皙的面颊上浮了一层微醺的泛红,让额角的伤口看上去愈发明显。
  不过好在只是磕伤,破了皮,并不是很严重。
  明玥试探着出声:“贺明礼?”
  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
  明玥看着满地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将贺明礼扶到床上去躺着,以免在沙发上着凉。
  刚碰到他的手臂,她的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扣住。
  贺明礼倏地睁开眼睛,一点不像喝醉酒的人,眸光清醒又锐利,警惕性极强。
  明玥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没事吧?”
  看见是她时,贺明礼那丝情绪藏匿起来,目光变得很平静,盯着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又重新闭上眼睛。
  明玥:“……”
  这样应该是喝醉了吧。
  酒品真好,不吵也不闹。
  -
  晚春时节气温寒凉,入夜更甚。
  明玥将空调打开,从卧室把被子抱到客厅里,给贺明礼盖好,瞥到他脚上还穿着皮鞋,把鞋子也脱下来放到门口鞋柜里。
  接着,又到厨房烧了壶热水。
  水烧开期间,明玥想在屋里找找有没有处理伤口的药品,但显然这里不经常住人,她把卧室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眼尾余光忽然掠过电视柜,明玥顿了一下,抬腿走过去。
  黑色电视柜上放着三个相框。
  一张是明玥几岁的时候,穿着红色的裙子脑袋扎了两个小揪揪,眉心还有一点红。
  一张是明玥的少女时期,坐在树荫底下笑容灿烂明媚,阳光斑驳地落在身上,满是青涩的岁月气息。
  剩下的,是明玥与贺明礼的结婚照。
  三张照片摆放在一起,泛黄的旧照片体现鲜明年代差距,却又层层递进。
  客厅里很安静,衬得雨点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明玥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情绪,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的贺明礼。
  耳畔仿佛有无数声音,像在催眠洗脑一样。
  ——“贺明礼……可能是喜欢你的。”
  ——“贺总这些年,一直没有特别亲近的人。”
  ——“贺总不善于表达,但他心里是很在乎夫人的,所以夫人,请您以后能好好陪在贺总身边。”
  ……
  就像突然触碰到某个开关,所有证明“贺明礼是喜欢她的”证据铺天盖地地在眼前闪过。
  有这么一刻,明玥觉得,贺明礼应该、可能、也许、大概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收藏她的照片。
  是这样的吧。
  厨房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往外忙着热气,明玥无声勾了勾唇,心底咕噜咕噜冒着酸涩的气泡。
  似乎有些不舒服,贺明礼翻了个身,被子全滑落在地上。
  明玥把被子重新拽起来,给贺明礼盖上,贺明礼抬手一掀,语气颇为不耐地吐出一个字。
  “热。”
  “热吗?”明玥下意识问,没得到贺明礼回复,忽然心念一动意识到什么,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果然温度烫手,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该不会发烧了吧。”明玥小声嘀咕两句,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觉得这么放任下去不行,轻轻地推了推贺明礼:“贺明礼,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好像真有些发烧,贺明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带了几分鼻音:“不去。”
  明玥皱眉:“不去医院怎么行,你发烧了。”
  她推了推他:“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安静的空气里,明玥听见贺明礼呼吸声重了几分,像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半晌,贺明礼从沙发上坐起来,长呼了口气,手指并拢抵在紧蹙的眉心上,头部神经紧紧扯在一起,头一阵一阵地痛。
  明玥蹲在贺明礼跟前,仰头望着他,语气放得很轻很软,像在哄什么不听话的小朋友:“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等你输完液就没事了。”
  贺明礼没说话。
  比起头疼,贴在皮肤上湿透的衬衫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等明玥再说什么,贺明礼起身走进卧室。
  明玥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贺明礼这种态度,对一切都保持着冷漠而又疏远的态度,显得她的让步都像在自作多情。
  心里无由来蹿上一股怒火,明玥抿紧唇哒哒哒跟进卧室,颇为不悦地瞪着贺明礼:“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呢?逞什么能呢,你以为我想管你吗?”
  贺明礼从柜子里拿出睡袍,听见这明玥的话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嗓音沉了几分:“你回去吧。”
  他似乎有些疲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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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州:你都赶人了,我还能说什么?【摊手
  贺总弹烟灰:这叫欲拒还迎,是你们不懂,无语
  明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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