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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其实荀歧州年纪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大,但漠北风霜雪雨摧残人,数年下来,又不怎么在意拾掇自己,这才猛的一看更似中年。
  “秦王殿下,好巧。”苏渊说道。
  都是领兵打仗的人,见了面也干脆。
  “秦王殿下。”陈衿在旁拱手行礼:“许久未见。”
  “这不是陈衿嘛,如今也长的有鼻子有眼了。”荀歧州向来不会交际,往日和敌军叫阵的时候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对方气死两个。
  陈衿苦笑:敢成自己以前没鼻子没眼。
  荀歧州刮了下鼻子,问道:“苏渊这是要去哪儿?”
  苏渊刚一张嘴,还未出声,荀歧州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大声道:“什么?你要去宁府?唉,原本想请你今日喝酒的,既然如此便也没法。”
  苏渊: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去宁府?
  荀歧州揽着苏渊的肩,一路朝着宁府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是啊,这眼瞅着过年了,的确是得去未来岳丈那儿去看看,不然说不过去。陈衿,你说是吧?”
  陈衿在后面一头雾水的跟着,猛然被问,“啊”了两声,“是这么一说。”
  但苏渊本不是要去练兵场吗?
  “有时候岳丈确实麻烦,但苏渊放心,有本王跟着你。帮你保驾护航,毕竟年纪在这儿,经验阅历还是有的。”荀歧州说道。
  苏渊:“秦王殿下尚未婚娶,哪儿来的经验阅历?”
  荀歧州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后娘娘似是想给我赐婚你未来媳妇的姐姐,咱们都是在外面领兵打仗的,总是要互相帮衬一下,让我提前见见,若是不合适好早日了结。”
  苏渊闻言登时黑了脸,但他又确实无借口推脱,便只好被荀歧州半拖半拽的弄到宁府门口。
  门夫见了苏渊登刻去院子里报信儿,恭敬地将苏渊三人请进厅堂。
  宁培远听闻秦王来了,连忙让人备好茶厅堂见礼。听闻秦王是陪苏渊一起来的,便又觉得自己女儿这婚事好,一连串儿的大人物,日后自己的仕途可有了靠山。
  宁培远说话文绉绉的,又带着些迂腐,荀歧州不耐烦听,一边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苏渊。
  他倒是不怕的,日后娶妻要回漠北,三年五载不一定回京,哪里还用得着听这岳丈念经?
  宁赵氏在旁听得心急,中间插话道:“世子,前些日子你母亲来时说后院的一株花长的喜人,柔儿让人用盆装过,世子去看看?”
  苏渊得救了似的登时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是母亲喜欢的花,那苏渊自当去看看。”
  苏渊这么一走,荀歧州和陈衿二人互视一眼,也站了起来,说是早就听闻宁府院中花木甚好,想见识见识。
  宁培远这便请两人一同去院中看看。
  宁赵氏将苏渊引到宁柔那处便走了,给这两人些相处时间,毕竟晋国公夫人如今心思多,还是得靠宁柔将这桩婚事牢牢的把握住。
  宁柔见了苏渊,话音都软了几分。她自然也知道母亲最近的担忧,自己亦怕错失这般夫君,这便使出浑身解数。
  宁柔带着苏渊朝院子深处走去,手指一拨假山石面,娇呼一声。
  苏渊看她低头捂着手,十分委屈的模样,关心问道:“划到手了?”
  宁柔摇了摇头,将手往身后藏去:“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宁柔羞红了脸,细语道:“近日在绣大婚的被面,不小心扎了手。”
  苏渊听闻觉得心疼,说道:“怎得自己动手?这事儿不是向来都是缝两针作数的吗?”
  宁柔抿着嘴唇,头偏向一旁:“柔儿听人说,大婚时的喜被需得自己动手,才能得月老眷顾夫妻恩爱百年。”
  无论之前有何想法,此刻的宁柔确实是让苏渊心里一动,好似又恢复了早先与她初见的时候,那般无辜纤细,好似一只无所依傍的幼鸟。
  他伸手轻揽宁柔入怀:“柔儿辛苦了。”
  两人小语片刻复又向一侧走去,未过多久便听见竹林后面有人说话。
  宁柔听了脸色有些微变,苏渊则眉头微微蹙起:是宁姝?她为何在此处?
  “小姐,可出汗了?小心着凉。”竹林的另一侧,桐枝在旁看着宁姝上蹿下跳,颇为担忧。
  宁姝从桐枝那儿接过帕子抹了把汗,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儿。”
  自打穿到这处,她知道原主身子不好,就认真每日锻炼,不求变成钢铁芭比,只求少病少灾。
  桐枝又拿青瓷虎子倒水,帮宁姝洗过手,宁姝擦干之后,将将帕子交还给桐枝,自己从怀里掏出瓷盒,由里抿出一些脂膏涂在手面上。
  “走了。”宁姝从一旁抱起孔雀蓝釉罐,带着桐枝离去。
  苏渊眼神好,老远便看见她那小瓷盒不知怎的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映衬着日光,周遭镶嵌了一圈深色玳瑁闪闪发亮,正是他在南边给宁柔带回来的那个。
  苏渊走上去,将那瓷盒拿了起来。
  宁柔一见那瓷盒,猛然想起在去寿宴的路上,自己为炫耀曾将这东西给了宁姝。如今被苏渊拿在手中,不免有些尴尬。
  苏渊将瓷盒捏在手里颠了颠,问道:“这是……”
  宁柔顿时一脸委屈,眼见着就要流下泪来:“之前姐姐见了,说是喜欢。祖母一贯是向着姐姐的,便叫我让给姐姐。我说过是渊郎你送的,自然是不愿,但……她非要讨了去,我也无法。”
  苏渊抬头看向宁姝离去的方向:非要讨了去?莫非她仍对自己挂念不下?
  宁培远那头带着荀歧州和陈衿在院中散步,他父亲喜欢莳花弄草,院子里便有副盛景,但在他手上多年不顾,早已经没了往日的规格。
  没走几步,便看见宁姝带着桐枝从一旁走了过来。她只用发带在头上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权是为了运动时方便,可这在荀歧州眼里却显然与众不同——不似闺阁千金,倒有几分像沙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
  “这位是……”荀歧州出声问道。
  宁培远见荀歧州的眼神,连忙说道:“这是小女宁姝。”说罢,他对一侧管家说道:“去请小姐过来。”
  待得宁姝走的近了,宁培远又蹙起了眉,说道:“怎得这般无状,即便是在家中也应当妥善规整,贵客在此,你这般像什么模样?”他转头恭敬道:“秦王殿下,小女不知有贵客来,往日都不是这般模样的。”
  宁培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荀歧州说些什么,纳闷的抬头一看,就看见秦王殿下盯着宁姝,十分吃惊的模样。
  “是你?!”荀歧州突然问道,声音有些发颤:“你就是宁姝?”
  宁姝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瓷器铺子和自己抬价的人吗?
  荀歧州看了眼一旁桐枝手里拎着的青瓷虎子,目瞪口呆:“你不是已经出阁了吗?”
  青瓷虎子哀呼一声:“他怎么追到这儿了?!”
  第28章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尴尬。
  宁姝出门为了避免麻烦,把头帘儿和小辫儿拧成了个单鬟,快到宁府的时候又在马车上将它们拆了下来,是以荀歧州将她认成了个已出阁的妇人。
  本以为会一如既往的神不知鬼不觉,但谁能想到那个“人傻钱多速来”还被掌柜忽悠的x功能障碍者是秦王殿下啊!
  传说中战神一般驻守漠北,让敌军闻风丧胆,战前喊阵就能骇死几个的活阎罗秦王荀歧州竟然是个……
  宁姝欲哭无泪,脸上却只能挂出职业标准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小女见过秦王殿下。”
  她又对着宁培远说道:“父亲,姝儿衣着不适,这便回房规整,失陪。”
  说罢,也不管宁培远和荀歧州什么表情,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真女子从不回头看爆炸。
  桐枝跟在宁姝身后一路小跑,不知怎的,她总感觉秦王殿下的目光一直在自己手上的青瓷虎子上。
  宁姝奔回院子,原本想要闭门不出,什么秦王权当没见过,谁知没过一会儿宁培远便让管事的将她请到前院去。
  宁姝百般不愿,磨蹭了好一阵子才过去,却看见前院只站着秦王和陈衿二人,宁培远不知去了何处。
  也是这段时间,荀歧州从陈衿那儿听闻和苏渊有婚约的原本是这宁姝,谁知他后来看上了宁柔,晋国公府依着他换了婚约。
  荀歧州对此举的看法倒是另辟蹊径:“婚配一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看两人合不合得来。若是苏渊真心喜欢那宁柔,换了婚约反而是对大家都好。不然他吃着碗里的,还得惦记锅里的,让人耻笑了去。不过苏渊也是,既然当初有过婚约,便不应当和旁的女子交往过密。果然是年级尚小,经验不够老道啊。”
  陈衿听闻他这番道理,笑道:“自然不如秦王殿下。”
  荀歧州点了点头:“本王毕竟多吃了这些年的盐,见的风雨也比你们多些。”
  陈衿以往和荀歧州甚少交往,如今接触下来倒觉得这亲王殿下十分亲和,他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未出一时半会儿便就熟了。
  陈衿问出了多年疑问:“秦王为何到这年纪都不娶妻?”
  别说娶妻了,听闻连个侍妾都没有,为此,都开始有人传言秦王好男色了。
  荀歧州叹了口气,耿直道:“不瞒你说,祖父家是将门,前些年漠北战事紧张,长辈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我宁愿在沙场上多杀一个,也不想将精力放在这些男女之情上。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我父母感情不睦,全因后院乱七八糟,我娘性子直率玩不来那些后宅的弯弯绕,直接带着我跑去了漠北。我想着若是日后娶妻,后院里还有庶子庶女,还不够头疼的,不若从一开始就免了这念想。”
  陈衿闻言也不得不赞叹荀歧州忠君护国之情,更免不得钦佩那些驻守漠北的将士。日后倘若让他听见旁人再说秦王的不是,他便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那……”陈衿不愿将这话题引得太过沉重,引得荀歧州难受,转口问道:“秦王殿下回京不久,怎的好似与宁姝相识?”
  荀歧州:“说来也巧,本王回京的第二日便进宫面圣,还拜见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似是有意为我赐婚,将那姑娘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便想着……唉!”
  陈衿心里一转便想到,宁姝在宫里陪伴太后有些时日,想必是得了太后青眼。荀歧州外祖家与太后母家有些远房亲戚,太后定然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将宁姝许配给秦王。
  这么想着,他便问道:“那姑娘说的可是宁姝?”
  “正是!”荀歧州嗟叹一声:“太后娘娘说她千万般好,本王却没想到她竟然……”
  陈衿:“竟然?”
  荀歧州咽了下口水:“竟然……”
  他猛然想到,这般在旁人面前说道一个姑娘不应是男人所为,若要将两人相识的过程说出来,难保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竟然还颇爱收藏瓷器。那日恰巧在老街见到她逛瓷器铺子。”
  “哦。”陈衿有点失望,毕竟人人都说宁姝没事儿喜欢对着瓷器自言自语,之前听闻苏渊所讲,她确实对瓷器有所不同。但他听了那么多铺垫,心里的预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怎么就……没了?
  但天还是得继续聊下去,陈衿说道:“秦王殿下也爱瓷器?”
  荀歧州含糊的说:“是啊,有那么点兴趣。”
  “说起瓷器,我倒是想到一件趣事。前朝张铭学富五车官拜尚书,养气功夫极好,是个长寿老人。待他去了,家人收拾东西,这才在他床上见到个瓷枕,上面写着‘为争三寸气,白了少年头’。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夜夜见到这字,日日提醒他莫得动气。之后倒也兴起一阵瓷枕题字的风潮。”
  荀歧州还是头回听说这档子事儿,便问:“那这瓷枕为何如今鲜少有人使用呢?”
  陈衿笑道:“因这瓷枕放的位置少有人见,便都是些真心话。人走了,家人一见到瓷枕才知道了许多密辛。譬如往日看着老实的,瓷枕上写着‘今日装老实,明日多分银’,譬如平日看着老学究的,一场急病没了,没来得及收,结果被发现瓷枕上画着不堪入目的图儿,名声尽毁。此种数不胜数,慢慢的便无人敢用了。”
  “原来如此。”荀歧州说道。
  陈衿:“这便是以瓷识人罢。”
  经陈衿这么一说,荀歧州倒是想到万一这姑娘与人说自己买青瓷虎子的事儿呢?自己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宁姝正好这时赶到,陈衿见了连忙招呼:“宁姑娘,这儿。恰好有人来寻令尊,令尊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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