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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晚真记得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此子欠骂,但她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发出声。
  她分明有话想说,想骂他居心叵测、骂他自私自利,可等她对上沈重暄那双坚定的眼,又发现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重暄已然做了决定,即使这个决定与绝大多数人的希望背道而驰,这依然是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决定。
  最温和的人往往最不容质疑,她几乎从未说服过沈重暄,当时如此,时时如此,今时也是如此。
  直到沈重暄即将离开时,褚晚真依然无话可说。
  “阿醒关在哪?”
  褚晚真沉默许久,咬牙切齿地回道:“本殿足不出宫,怎么会知道师父在哪,况且养心殿离这儿可远了。”
  沈重暄回过头,冲她眨眨眼,眸中盛满笑意:“你不祝我顺利吗?”
  褚晚真闷声说:“祝你去断头台的路上一路顺风。”
  “如果你帮我把释莲引开,我可以记你一功。”
  褚晚真恨恨地握拳,不满道:“我呸,才不稀罕。”随后她顿了顿,像个无处发泄脾气的小孩儿,恼怒地翻了个白眼,却缓缓地步去窗边,敲敲木制的窗棂,释莲静默无声地出现在窗边,褚晚真说,“释莲,本殿饿了。”
  释莲:“......”但他对褚晚真向来颇多耐心,含笑道,“殿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侍人去御膳房,小僧此时不宜露面。”
  褚晚真咂咂嘴,抱怨道:“你也觉得本殿这个借口很假?”
  “......小僧相信您。”
  褚晚真垂头丧气地摆摆手,叹道:“好啦,本殿连撒谎都不会,你也尽管嘲笑好啦。”
  释莲静静地看着她,却听褚晚真问:“释莲,沈重暄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释莲行了一记礼,笑着反问:“这也是为了给沈少侠拖延时间吗?”
  如他所言,这时的沈重暄早已一路潜行,直奔养心殿去也。
  “一半一半吧。”褚晚真懒懒散散地伏在窗边,“......他比以前温柔了。”
  释莲摇头说:“殿下,小僧现在该去捉他回来了。”
  “释莲,”褚晚真道,“我怕他死,我怕师父伤心,我怕到头来物是人非,我怕我们三个人形同陌路。”
  释莲不语,抬眼和她对望,又听褚晚真问:“我这样想,是对的吗?”
  “殿下,小僧今夜带他入宫,此时在这里和您交谈,都是不对的。”
  褚晚真轻笑一声,颔首道:“但你还是做了。”
  释莲踌躇片刻,低声说:“殿下,养心殿那边时刻有禁军把守,他不可能成功。”
  “本殿猜到了。那是他的问题,”褚晚真笑容明艳,翻窗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但你得留在这里。”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剑,银光一闪,长剑宛如流星坠地一般直直刺来,释莲转身回避,行礼道:“殿下这是何意?”
  褚晚真仗剑,看也没看闻声赶来的侍人,兀自长身玉立,眉眼弯弯,一双杏眸中微光盈盈。
  “——禅师,请赐教。”
  沈重暄一路披星疾行,凛凛的夜风扑面生寒,他默背着褚晚真所说的路线,在几乎生得一般无二的重重宫墙之间横冲直撞,亏得他轻功过人,接连躲过了几次巡逻的禁军,幸得褚晚真备受恩宠,寝殿离养心殿算不得远,沈重暄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岔路,但总算是在筋疲力尽之前瞥见了“养心殿”三个大字。
  确如褚晚真所说,这里和其他守卫松散的宫苑截然相反,单是守在苑外的守卫便有七八个,显然是在其中关押了什么人。
  深夜的宫阁静得针落可闻,沈重暄一路蹑足而行,恍惚之间总疑心自己听见了宫阁中灯花坠地的轻响。
  禁军守卫往复的足音来来去去,沈重暄屏息等在殿后,强迫自己冷静。
  他其实难得像此时一样无依无靠,孟醒对他爱护有余,从不放他单独下山。他现如今虽已武功过人,和宋逐波一番交手却能看出他经验不足,若是对上这一群禁军,多半难以全身而退。
  退则前功尽弃,进则自身难保。
  沈重暄想也未想,纵身窜上殿外飞檐的木梁,悄无声息地遁入夜色之中。
  孟醒和窗边摇曳的灯火对视了许久,终于决定亲自起身剪烛。
  若在从前,剪烛这种事自然不需他来做,自有沈重暄体贴妥善为他效劳,然而今非昔比,他现在沦为他亲堂兄的阶下囚,留下的侍人个个膀大腰圆,孟醒自诩弱柳扶风不胜武力,万不敢劳烦几位大哥,一连数日都是亲力亲为。
  一旁伺候的小和尚看不下去,主动道:“孟道长,您还不休息吗?”
  孟醒觑他一眼,一面走回原处,一面娇滴滴地应话:“贫道天生就是这样,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一瞧见这月色可人,就无心睡眠呀。”
  小和尚无言半晌,另一个和尚接过话头:“阿弥陀佛,道长,您这是白天睡多了。”
  这男人空有一副天下名侠的名头,却从入住养心殿的第一天开始就学着低头做人,见着浮屠门人便一口一个少侠好、禅师好、前辈好,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被武盛帝强掳进宫的小美人,甚至浮屠门人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皇帝留着这人有什么用?
  他们一个个都是浮屠精锐,原以为这孟醒师出名门,恐怕一来就会先和他们打上一架——孰料五十禁军时刻待命,十个浮屠门人轮流贴身伺候,孟醒这人人忌惮的主儿倒还学着韬光养晦,昼伏夜出。
  疑似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武盛帝闻讯一声冷笑,道:“他是想趁晚上逃跑,盯着他。”
  孟醒笑着拂开鬓发,露出那张祸乱朝纲的脸,低声说:“你们累了就休息呀,不用在意贫道。”
  小和尚问:“您保证不跑吗?”
  孟醒含笑不语。
  另一个小和尚冷笑:“那我们哪里敢睡。”
  孟醒摇摇头,叹说:“高僧明鉴,大可不必如此忧心了。贫道身无长物,离开宫里又能去哪?贫道已经考虑过,陛下下次来时,贫道就答应从了他......其实贫道虽然习剑,但心里一直向往这几日的生活,陛下年轻漂亮,而且有钱,贫道怎么可能不动心呢?二位高僧快帮贫道拿个主意,贫道粗人一个,识字不多,若是陛下要赐贫道封号,贫道该挑哪个好呢?”
  两个小和尚面面相觑,其中稍显温和的一个下意识说:“封号是陛下拿主意,不劳您费心。”
  孟醒道:“非也非也,为陛下分忧才是我辈臣子的职责,哪有给陛下添麻烦的道理?”
  “您倒是高瞻远瞩,”另一个小和尚却比他更会发散思维,当即瞪直了眼望他,“您会身无长物?小僧听说您的大徒弟可是阳川首富——”
  “他?阳川首富?”孟醒哀哀地一叹,掩面欲泣,“大徒弟他是个好人不假,可他抠门哪。”
  两个小和尚俱是一愣,忙凑上前,八卦道:“此话怎讲?您这一身的行当,不是他置办的么?”
  孟醒难过地抬起眼来,他确然生得貌美,一双桃花眼似嗔似怨地一撇,再故作姿态地偏过头,低声道:“他真的抠门,他来见贫道,都不舍得备个八抬大轿。”
  小和尚来不及反应,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沈重暄一人一记手刀,猛地劈昏过去。
  孟醒拈着袖子啧啧数声,才掀开眼睑瞥了一眼沈重暄,淡道:“沈公子,久违啊。”
  沈重暄细心地关好窗户,应道:“穿这么薄,受了风寒怎么办?”
  “病不死,不劳你沈公子操心。”孟醒一屁股坐回榻上,再不看他。
  沈重暄笑着问:“阿醒怎么知道我来了?”
  孟醒冷笑:“谁知道了?我这是坐热了,想吹个风,顺便开下窗子,谁知道这禁宫戒备森严,还能漏下你这么只阳川首富的小耗子。”
  沈重暄见他活蹦乱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只觉连日的阴霾都散了个干净,一切佯装的冷静都在这时化为乌有,久违的安心让他不知所言。
  孟醒等了片刻,不见他应话,又不耐烦地问:“走不走啊?”
  “啊?”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人可别太多,别让人家以为你谋反呢。”孟醒顺手捞起一旁的外衣,草草一披,又说,“把晚真也带上,我听说北蛮那边闹得可凶了,朝堂上那些怕事的老家伙一个个的都指望着议和,我呸,议和?就是想卖公主,大皖朝还能养不起一个顺宁公主?”
  沈重暄连忙追上去帮他扶正发簪,整理衣襟,孟醒也顺其自然地任他摆弄,等沈重暄做完这些,小心翼翼地退开,才说:“阿醒,我一个人来的。”
  孟醒:“......”
  孟醒冷静发问:“你到底是沈公子还是二殿下?”
  这种孤军深入的蠢事居然是他向来稳妥的大徒弟想出来的法子?
  沈重暄道:“师妹殿下还在指望您和她成亲,再求皇上放过您。”
  孟醒:“......”他合上眼,真诚道,“元元,还是你聪明。”
  他此刻的孤立无援,都是自己做的孽,不怨天,不尤人。
  沈重暄看着他千变万化的神色,忍俊不禁,却也冷静下来:“释莲被师妹殿下拖住了,我们可以直接突围,只要释莲不在,您要出去,一定没问题。”
  孟醒却忧心忡忡:“琳儿呢?他这几年进步飞快,我不确定能打过他。”
  沈重暄身形一滞,低声道:“他应该暂时无法顾及这边了。”
  孟醒心下一惊,正想追问,却听殿外传来一声冷笑,摇摇晃晃的灯火从外边次第绵延开来。
  有人一把推开殿门,一列禁军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很快包围了整座偏殿。
  孟醒下意识展臂把沈重暄拦在身后,却见从禁军之中缓步走出的青年人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穿着一身肃穆的孝服,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孟醒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正想说几句话来缓和气氛,沈重暄却反手把他护在身后,同样冷眉冷眼,和封琳沉默地对峙。
  封琳形容枯槁,连声音都略显沙哑,阴鸷的眼神锁定在沈重暄身上:“......沈重暄,你还是找过来了。”
  “是。”沈重暄静默地注视着他,道,“我来接师父回家。”
  “——家?”封琳摇摇头,讽刺地扬起唇,冷漠道,“沈重暄,你自己有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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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写到的场景插不进去了......阿醒太心软,两人重逢又正好赶上元元的身世揭秘,阿醒心疼都来不及,又是我细纲逻辑出错的锅了。
  我好喜欢文案那幕的。唉。
  我在这里很认真地道歉,文案的场景是在计划中的,但它本来该大概出现在云都那晚的诀别......当时没插进去,之后有时间修文的话,我再修一下云都part吧。
  如果不出差错,应该是在五月初可以完结。目前打算写的番外是琳琅双子、七哥和烟寒妈咪、九妹的少年和后期。也可能写不完,因为除了主角,几乎每个角色的故事都没办法在正文交代完全,所以最好还是不写番外,大家一起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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