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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姝_31

  “看书、写字儿,最近看了一本游记,有许多感悟,都已经写下来了。”有姝上辈子常常被主子捉着检查功课,早已养成条件反射,一站在书桌边就把双手背到身后,像给教导主任汇报情况的小学生。这也罢了,他还将读书笔记一一取出来,让九皇子翻看。
  这么乖巧?九皇子勉力忍住笑意,一本一本仔细翻过去,但见有姝写得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和颜体行书,又有些不是滋味儿。皇室中保存着宗圣帝许多墨宝,他最拿手的便是簪花小楷和颜体行书。为了摆脱他的影响,九皇子临到十五岁才改练狂草。
  他原以为自己的字迹已经与宗圣帝十分相似,再看有姝才惊觉,他的字迹竟与宗圣帝一般无二,仿佛同一个人同一双手书就。有姝是否也有前世的零星记忆?是否还记得那个痴恋他一生的男人?
  九皇子上扬的嘴角慢慢沉下去,却也不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记不记得并不重要,那个倒霉鬼已经死了,现在与有姝在一起的人是自己,这就够了。他放下笔记,正打算发表一些意见,就听门外有小厮兴匆匆喊道,“少爷,您让奴才做的竹竿已经做好了,蜘蛛网也抹上了,现在就能出去抓知了。”
  有姝脸颊涨红,连忙跑出去胡乱冲小厮摆手,脸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快走开!
  “抓知了?不是说整天就看书、写字儿吗?”九皇子挑高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道。
  有姝不会撒谎,顿时吭吭哧哧说不出话。那小厮见阵仗不对,忙扔下竹竿遁逃。偏在这时,抽屉里发出几道刺耳的鸣叫,像是关了某些活物。九皇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用绢布封了口的琉璃瓶,表情越发高深莫测。
  这模样,与上辈子总是逮着自己读书习字的主子完全重合,久违的敬畏感也汹涌而至。有姝咽了咽口水,嗫嚅道,“读书太累了我就拿出来摇一摇,听一听,解解乏。其实我平日并不贪玩的。”话落抢过装满知了的琉璃瓶,轻晃几下。
  知了受到挤压冲撞,立刻发出不忿的鸣叫,在炎炎夏日里听来,倒也感到几丝凉意。不等主子训斥,有姝已快手快脚地解开绢布,将知了放飞,红着脸道,“你看,我把它们放了。我就玩一会儿。”
  这模样真像犯了错,遭主人当场捉住的小狗,沮丧、可怜,却也十分可爱。九皇子以拳抵唇,勉强忍笑,耳朵尖慢慢憋红了。
  薛望京和侍卫统领看看放飞的知了,又看看心情欢愉的殿下,表情越来越古怪,但因为受的刺激多了,承受能力见涨,倒也没说什么。
  参观完书桌,九皇子朝床榻走去,狐疑道,“大白天的,为何帐帘还死死掩着?可是里面藏了个大活人?”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料有姝反应十分激烈,两三步奔过去,想挡住主子去路。九皇子表情冷沉一瞬,又很快收敛,一只手将他拂开,一只手掀起帐帘,眸子里杀气四溢。
  薛望京和侍卫统领已做好“捉奸在床”的准备,上前一步,麻着胆子朝里张望,然后猛然泻出一口气。帐帘里除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一张褥子,啥都没有。有姝这熊孩子瞎紧张啥?害得他们也跟着受罪!两人正准备拍拍胸脯,就见几只黑色的小甲虫晃晃悠悠扑出来,仔细一看,帐帘内侧也爬了十几二十只,情景很有些瘆人。
  九皇子心情大起大落,忽喜忽悲,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他抹了抹僵硬的脸庞,迟疑道,“你,在帐帘里,养虫子?”就不觉得恶心害怕?
  末世里不但有丧尸,还有变异的植物和虫兽,有姝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又怎会惧怕几只甲虫?但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他依然感到羞赧,捏着耳垂轻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薛望京最怕小虫子,已抱紧双臂,用诡异的目光盯视他。
  有姝半晌解释不清,一把将主子推到榻上,自己也跟着躺下,说道,“它们是萤火虫,晚上捉来放进帐子里,就能看见星星。星星飞来飞去,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那情景很美很美,你明白吗?”
  九皇子盯着少年比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眸,呐呐点头。他想,天下间最美丽明亮的星辰,已经被自己摘在手里了。
  原来是萤火虫?想到夜色下似流光飞舞的点点斑斓,之前那些恶心感顷刻间消散。薛望京恍然大悟地点头,对少年质朴而又童真烂漫的心性更多了几分了解。与这样的人相处,无疑是轻松愉快的,而且每天都能得到许多惊喜。殿下他倒真有些眼光。
  九皇子亦觉得十分新鲜有趣,装作不经意地伸展手臂,把少年抱入怀中,徐徐道,“它们白天不会发光?”
  “不会,要晚上才行。”有姝略有些遗憾。他很想与主子躺一块儿看人造星星。
  九皇子眸色暗了暗,越发起了在外建府的心思,最好选在赵府隔壁,与有姝只隔一面院墙,再开一道小门,想见面随时都可以,晚上还能躺一个被窝……想着想着,他眼睛慢慢合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有姝直过了许久才发现主子已经睡熟,正想摇醒他,就被薛望京阻止,“别,千万别!赵小公子,求您让殿下睡一会儿。”
  他嗓音压得极低,表情也透着少见的慎重,仿佛这是一件大事。有姝虽感到怪异,却没多问,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悄悄地,轻轻地搂住主子一只胳膊,将脸埋在他臂弯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时隔六百年,终于又回到你身边。
  第53章 画皮
  因九殿下睡得很熟,薛望京和侍卫统领不敢打扰,将帐帘轻轻放下便蹑手蹑脚地退出寝居。
  有姝被主子牢牢掐住腰肢,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着闭目养神。外面不时传来蝉鸣鸟叫,又有风儿刮过树梢的飒飒声,很是催眠,不过须臾,他也睡死过去,再睁眼,外面已是一片烧红的云霞,天光也由璀璨金黄转为暗淡微白。
  有姝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转过脸去观察主子。酣睡中的他表情恬淡,眉目沉静,与上辈子那个温柔似水却也冷清如风的男人一模一样。但有姝知道那只是表象,一旦他张开眼,眸子中暗藏的锐芒却能生生将人灼伤。
  虽然拥有一样的灵魂,他们终究变成了不同的独立的个体。有姝喜欢前世的主子,也喜欢现在的主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喜欢。犯了错的负罪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在心中交织,令他慢慢红了眼眶。
  他兀自发了会儿呆,目光终于停驻在主子红润的嘴唇上。不知怎的,前世最后一次相聚的场景不停在脑海里闪现,令他心尖发痒,皮肤发烫。他捂着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心头忽然涌起的渴望。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龙津或者龙精,但有机会摄取时,却无法抑制那种冲动。难道吃多了会上瘾?上瘾又怎样?反正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若不趁主子睡着的时候尝一尝,大约就没有机会了。有姝抱着头,闭着眼,表情挣扎。
  龙津清甜的滋味被记忆勾回,令他口腔里无端分泌出许多唾液,而摄取龙精的激荡过程更是无法自抑的反复在脑中重演。踌躇了大约一刻钟,情感终于战胜神理智,他猛然睁眼,朝主子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凑得那样近,再俯下去半寸就能碰到主子唇瓣。
  身体早已做出选择,那还犹豫什么?他深吸口气,这才探出一小截粉舌,轻轻撬开主子唇瓣……
  九皇子在少年睁眼的瞬间就已苏醒。他察觉到少年在观察自己,目光热烈,紧张之下也就不敢睁眼,想知道少年会看多久。他喜欢他的目光长久停驻在自己身上,温暖、舒适、安心。
  但紧接着,温暖安心变成了焦灼激荡,少年靠得越来越近,近到纤长的睫毛刷到自己鼻尖,温热的呼吸吹到自己脸颊。九皇子心脏停跳了一瞬,须臾却又急如擂鼓,令胸腔都跟着一阵阵抽痛。他隐约猜到少年想干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他内心也在经历着剧烈地挣扎,是应该睁开眼将他抱住亲吻,还是继续装睡默默承受?若睁开眼,反把少年吓退,又当如何?思来想去,他终是选择被动。
  少年的舌尖又湿又滑,还带着青草的涩味和一点点甘甜,美味极了。他十分主动地撬开自己齿缝,往里探去,像是要勾缠自己舌尖,却又在迟疑害怕,于是顶着自己上颚微微发颤。
  这个偷来的吻说不上技艺高超,却令九皇子神魂颠倒。他手臂微微一抬,正想把少年箍入怀中尽情疼爱,好叫他知道,自己已然明白他暗藏的情丝,且怀抱着与他同样热烈的爱恋,却没料房门被人敲响,一道忐忑不安的声音传来,“儿子,儿子?晚膳早就做好了,已热了两回,再热就不能吃了,九皇子啥时候能醒?”
  有姝抖了抖,连忙把舌头抽出来,手忙脚乱下床,去应付门外的王氏。绯色帐帘被掀起又很快落下,九皇子这才睁眼,吐出一口浊气。他半坐起身,用指腹擦掉少年离去时牵出的银丝,往口中抹,脸颊慢慢涨得通红。
  偷吻也就罢了,技艺生疏亦可忍受,怎么能半途而废?怎么能连证据都明晃晃地挂在自己唇边?要知道,自己睡觉可从不会流口水。九皇子心里闪过各种各样古怪而又慌乱的念头,一时眉眼飞扬,一时又垂眸忍笑。
  有姝让王氏再等一等,回来时却发现主子已经醒了,正面颊通红地靠在软枕上。他也跟着红了脸,紧张道,“主,主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听见你与赵夫人在外间说话,就醒了。”九皇子飞快看他一眼,面颊更烫。
  心怀鬼胎的俩人各自沉默片刻,同时道,“那便去用膳?”然后凝望彼此,呵呵傻笑。
  九皇子跳下榻,飞快穿好衣服,又替少年将外袍,鞋袜套上,末了牵着他的手来到前厅。赵知州正与薛望京在聊天,闻听响动忙跑出来迎接,一迭声儿地问殿下睡得好不好。
  “好,前所未有的好。”他捏捏少年手心,率先在主位坐下。
  赵知州大松口气,薛望京的视线却在九殿下脸上转了转。这前所未有的好,大约不是虚言,以前的殿下仿佛随时笼罩在阴云中,但凡与他靠得太近就倍感森寒压抑。但现在的他却仿佛沐浴着光热,整个人飘飘然、乐淘淘,像是成了仙一样。而且他素来苍白的脸颊,现在红得十分不正常。
  同样不正常的还有有姝,两人凑一块儿像两只猴屁股,醒目得很。难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羞人的事?薛望京兀自猜测,暗暗发笑。与此同时,王氏也命仆役将饭菜和美酒送上。
  赵知州见时辰不早,连忙邀请贵客落座,绞尽脑汁地拍着马屁。他先是谈了谈自己在临安府的政绩,又聊了聊回京后的见闻,怕九殿下觉得不耐,又改换话题聊起儿子小时候的糗事。
  本还心不在焉的九皇子立刻竖起耳朵,锐利双眸直勾勾地朝他看去,显示出非同一般的兴趣。
  赵知州是个人精,便也深度挖掘了儿子的过去,“有姝从小就懂得未雨绸缪,咱家刚到临安府的时候他常常用小袋子装了米面藏在床底下,连续藏了三四年,忽有一年遇上旱灾,粮仓里的粮食不够吃,还是靠着他的屯粮才熬过来。”
  九皇子微笑颔首,“有姝从小就聪明。”仿佛自己亲眼看着少年长大一般。
  有姝拧眉,越发觉得这“赵有姝”与自己性格极为相似,要知道,他也有屯粮的习惯,如今床底下还藏着好几袋米面。难道说之前那个“赵有姝”也是自己,但他是分身,自己是本体,自己一出现,为免空间崩塌,他就消失了?
  陷入空间折叠理论的有姝眼睛略有些发直,乖乖吃掉九皇子不时投喂过来的食物。
  赵知州见儿子如此受九殿下待见,内心又是骄傲又是忧虑,却也并不会在酒席间表现出来。他下意识地避开与儿子相关的话题,改去聊别的。
  然而九皇子又怎会放过他?不着痕迹地灌了几壶烈酒,便又套出许多秘闻。不知不觉,话题就扯到上次的杀人官司。及至现在,赵知州依然觉得愤愤不平,拍桌道,“殿下,您说说,有姝他乖不乖巧?聪不聪明?”
  “乖巧,聪明!”九皇子慎重点头,将两只酒杯倒满,一杯递过去,一杯凑到唇边,温和有礼道,“赵大人请。”
  “殿下请!”九皇子敬的酒,谁敢不喝?赵知州自然是一饮而尽。
  脑袋越发昏沉,赵知州也就继续诉苦,完全忘了面前这位主儿如何喜怒不定、高高在上,“您看我家有姝这样乖巧聪明,怎么会去杀人?若不是那农家女使了妖法,我家有姝连一眼都不会多去看她!我家有姝今年都十六岁了,给他房里送两个通房丫头还能把他吓哭,夜里都不敢回去睡……”
  “爹!”有姝脸颊通红地喊,然后飞快看一眼主子,却见他正睨着自己温柔浅笑,于是脑袋开始冒烟。
  薛望京起哄道,“之后如何了?”
  “之后他躲在屯粮的仓库里睡了几晚,沾了一身稻草麦穗,看着像个小乞丐。他娘无法,只得把人送走。你说说,就他那样子,能忽然喜欢上一个姿色普通的农家女?此事绝对有古怪!更古怪的是他还拿着刀,把人给逼得跳河了!您是不知道,我家有姝心肠可软,捉来的蝴蝶、蚂蚁都舍不得碾死,玩一阵又给放了,说他有胆子杀人,我头一个不信!”赵知州义愤填膺。
  九皇子亦感同身受,抚了抚少年通红滚烫的面颊,徐徐道,“本王亦不信。”
  赵知州得到认同越发壮了胆子,把一桌饭菜拍得上下起落,“殿下您果然英明神武,不像那些蠢货,硬说我儿是杀人凶手,还逼迫我将他交出来,否则就要参我‘纵子行凶、徇私枉法’之罪。我儿是我的心头肉,便是我死了,也不能把他交出去啊!况且我从不相信他会杀人,其中定然有隐情。这不,最终水落石出,果然证明我儿是清白的。”
  九皇子对赵知州好感大增,不由真心实意地赞他一句,“赵大人慈父心肠,难能可贵!”
  “哪里哪里,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陛下对您亦是倾其所有,爱如珍宝。”赵知州叹息道,“微臣此次回京述职,就因未主动交出儿子,竟连差事都没着落了。”人精就是人精,便是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忘了正事。
  薛望京不禁为赵知州鼓掌。这话说得委实巧妙,也算歪打正着。他应该是想用陛下疼爱儿子的事例来触动殿下,好叫殿下感同身受,进而赞赏他的慈父之心,为接下来的调任做铺垫,却又哪里能想到,无需拿天家父子说事,但凭他死也不肯让有姝受苦的行为,就已博得殿下莫大好感。
  果然,九皇子亲自替他斟酒,笃定道,“赵大人此次评级,本王认为完全可得一个‘甲上’。”
  “哪里哪里,殿下谬赞!”赵知州晕乎乎地笑起来。
  九皇子替少年夹了许多菜,看着他慢慢吃下,又道,“赵大人近些日子似乎在为两淮盐运使的事奔波?”
  赵知州打了一个激灵,酒醒片刻,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九皇子不等他回应,继续道,“两淮盐运使的确是个好差事,但风险也大。细数历任盐道,得善终者少,断头的多,盖因上面盯得紧,下面也眼热。”
  赵知州面容苍白,手脚微颤。虽然九殿下是用推心置腹的语气与他交谈,但他总觉得脊背生寒,膝盖发软,当场就想跪下。
  九皇子一面安抚已停下进食,表情忐忑的少年,一面拍打赵知州肩膀,“赵大人,你十分精通庶务,尤其对经营之道颇为擅长,做一个区区盐政岂不浪费?你来户部,做本王的钱袋子。”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盖棺定论,仿佛明天圣旨就能发下来。若从旁的皇子口中听闻,赵知州定然心存疑虑,但九皇子之言有时候却比圣旨还管用。要知道这位主儿可是六岁就能处理繁杂朝政的鬼才,陛下做出的许多决断,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赵知州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恩,却又被九皇子摁坐回去,让他不必拘礼。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临到宫中快要下钥,九皇子才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柔声叮嘱,“明日辰时,我派人来接你入宫。”
  “啊?入宫作何?”有姝大感不解。
  “你不是答应跟我走吗?自然要当我的伴读。”九皇子洒然而笑,眉眼飞扬。
  醉醺醺的赵知州立刻被吓醒,急道,“殿下已经有两名伴读,怎还要再添一个?不瞒殿下,微臣这儿子实在不成器,从小到大只晓得玩闹,读书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月。微臣把他惯坏了,脾气骄矜得很,恐入不得殿下法眼。”
  “怎会入不得?”九皇子明白赵知州在担心什么,似宣誓一般慎重开口,“赵大人请放心,本王定然好好待有姝,断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话落也不等人反应,拉着少年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驶出去老远,有姝才探出头喊道,“爹,我去送送九殿下,很快就回来。”
  赵知州僵立许久方抹把脸,露出古怪而又担忧的表情。之前殿下那番话,怎会越回味越不对劲儿呢?像女婿在应付老丈人一般。自己果然酒喝多了。
  有姝将主子送到宫门口,见还有几刻钟才落锁,便拽着他衣角说了会儿话,脸上透出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依恋之情。九皇子十分享受,将他困在怀中,微笑凝望,待他告别时才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不如我送送你。”
  有姝眼睛一亮,便要点头,却被忍无可忍的薛望京打断,“殿下,陛下已经派人来催了,您还是进去吧。有姝送您回来,您又送他回去,末了他不放心,又送您回来,你是不是也要送他回去?您们送来送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干脆今晚直接睡在来回的马车上得了。咱们夏启可不像大明,是有宵禁的。”
  别说,就两人今天在胡同里死绕的劲头,还真有可能干出那等傻事。
  有姝被说得耳热,九皇子亦没好气地瞪伴读一眼,终是一步三回头地入了宫门,且一再交代明日辰时定要相见。直到宫门完全合拢,再看不见那人身影,有姝才收起满脸红霞,面无表情地爬上马车。
  受托送人回家的薛望京看看冷若冰霜的少年,直叹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个竟都是变脸的高手,在殿下身边分明是个可爱羞赧的粉团子,到了自己跟前就是一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渣子,待遇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对少年的好感反而直线上升。对旁人不假辞色,单对殿下掏心挖肺,且不论他是真情假意,只这种做法就能让殿下感觉到安全,从而保持平静愉悦的心态。殿下可不喜欢左右逢源、面面俱到的人精。
  有姝回到家,就见角门处站了许多人,细细一看却是二叔与二婶,还有赵玉松,中间围了一个太监,正情绪激动地说些什么。那太监很不耐烦,几次想走都被二婶拉住,往袖子里塞银票。
  有姝直觉会遇上麻烦,绕了个远路,从西面的角门入府,刚跨进垂花门,就见王氏正与四婶、五婶坐在葡萄架下谈笑,表情颇为神秘。不等他询问,王氏就颠颠儿迎上来低语,“儿子,你听说没有?赵玉松因写了一篇非议宗圣帝的文章,被御史弹劾啦!方才圣上已颁下旨意,剥夺了他未来五年的考试资格。再过两月他不是要参加会试吗?这下没戏了!”
  四婶也跟着幸灾乐祸,“可不是嘛!当初二嫂还信誓旦旦地说他能考中状元,结果呢?”
  “结果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五婶放下瓜子,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
  都说三个女人能顶一群鸭子,这话果然没错,看见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三人,有姝太阳穴直抽。所幸王氏知道儿子不爱听这些,对功名也不在意,便挥挥手让他去洗漱,似想到什么又将他叫住,“对了,你爹找你,换了衣裳去他书房一趟。”
  有姝乖乖答应,两刻钟后敲响房门,就见赵知州扶着额头唉声叹气。
  “爹,你怎么了?”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角。
  “都是爹害了你!”赵知州越发苦恼,拉住儿子细细道来,“若不是爹让你去巴结九殿下,你也不会摊上这种倒霉事。”
  “什么倒霉事?”有姝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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